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宇宙的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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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者聯盟4：終局之戰》是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宇宙（Marvel Cinematic Universe，下稱“MCU”）的第22部電影。

這部作品被視為MCU上一個傳奇階段的結束，也被視為下一場偉大冒險的開始。多名MCU的經典角色，將在本片中完成最后一次亮相，為MCU的粉絲留下無盡的感動和懷念。

MCU是影史上最成功的聯動電影宇宙，之前21部電影的全球總票房合計接近186億美元，平均每部作品票房8.4億美元。它在電影娛樂史上的地位同樣是劃時代的—首次證明“英雄集結”的模式能在電影業取得成功。

當下MCU如日中天，并將迎來鋪墊11年后最浩蕩澎湃的高潮，然而這座娛樂帝國與曾在人類歷史中真實存在過的任何帝國一樣—雄偉，但并非無懈可擊。它在發展路上被詬病的若干問題迄今仍未解決，新的隱憂同時也逐漸露出苗頭。

集結模式

所謂的“英雄集結”模式，即某個系列先推出一些分別聚焦于單個角色的作品，再推出將這些角色云集起來的作品。這在超級英雄電影領域尚屬首次。

之前的超級英雄電影，要么只有一兩位英雄唱主角。超人、蝙蝠俠、蜘蛛俠、綠巨人、夜魔俠等亮相過大屏幕的超級英雄，一開始都是單打獨斗，頂多蝙蝠俠身邊有個羅賓、夜魔俠搭配上艾麗卡。有的是一大群英雄當主角，但英雄沒有提前亮相于個人電影的待遇。《X戰警》系列和《神奇四俠》系列，就屬于這一類別。

而MCU的策劃節奏，則是先推出鋼鐵俠、浩克、雷神、美國隊長等英雄的個人電影后，再讓他們集結到《復仇者聯盟》中，共同對抗新的超級反派。這種先講述一群英雄的個人特點再讓他們集合的模式，過去沒有人玩。

沒有人玩的原因很簡單：效益成疑。先鋪墊再集結，增加了觀眾的觀影負擔。譬如MCU的復仇者聯盟創始成員共有七人（神盾局局長、鋼鐵俠、美國隊長、雷神、綠巨人、黑寡婦、鷹眼），每個人都用一部電影鋪墊的話，觀眾就要先看七部電影才能了解完整的來龍去脈。沖著娛樂而來的觀眾們未必有這種耐心，導致集結電影很可能只是一場制作方的“自嗨”，而沒有足夠的經濟收益。

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宇宙的成功，離不開《鋼鐵俠》這個“良好的開端”。

但MCU卻克服了鋪墊的困難，令該系列的第一部大集結電影《復仇者聯盟》得以最終問世。成功竅門同樣很好理解：擔綱鋪墊重任的作品十分出色。

2007年上映的 《鋼鐵俠》 是MCU的第一部作品。在超級英雄漫畫市場，鋼鐵俠本來只是二線角色，但《鋼鐵俠》電影所塑造的主角形象，有別于其他銀幕上赫赫有名的英雄。鋼鐵俠嘻嘻哈哈、玩世不恭，與大銀幕常見的那些苦大仇深、自我懷疑、天神下凡的英雄截然不同。鋼鐵俠形象別開生面，電影票房、口碑雙豐收。MCU的出品方漫威影業因此有了財力投入更多資源，為《復仇者聯盟》布局。

漫威超級英雄電影宇宙的成功，離不開《鋼鐵俠》這個“良好的開端”。相應的反例，是漫威死對頭DC打造的“DC衍生宇宙”（DC Extended Universe，下稱“DCEU”）。DCEU原計劃以2011年上演的《綠燈俠》來打響頭炮，最終引出“正義聯盟”大電影。然而《綠燈俠》表現崩盤，DC不得不打消以其作為開門作的念頭。這證明有一部真正的“開山之作”何其重要。

《鋼鐵俠》上映之前，漫威未必有信心該作品能夠大賣，但還是在演職員字幕后，放進了一段小片段（這些小片段國內稱為“彩蛋”），引出促成英雄集結的靈魂人物神盾局局長。《鋼鐵俠》最終取得成功，這就意味著神盾局這個伏筆可以繼續往組建復仇者聯盟的方向演繹。其后MCU第二部作品《無敵浩克》的片尾彩蛋直接出現鋼鐵俠本人，觀眾開始意識到漫威要讓不同電影的主角互動起來的決心，胃口終于被完全吊起。觀看MCU電影逐漸成為慣性，漫長的鋪墊反而成功變成醞釀英雄集結高潮情緒的源泉。

攻守結合

《復仇者聯盟》的票房為15.2億美元，超過之前鋪墊的任何一部描寫單個英雄的電影。真正嘗到“英雄集結”甜頭后，漫威接下來的決策也十分有頭腦，“扼守地盤”與“開拓疆土”同步進行。

“扼守地盤”就是繼續講述復仇者聯盟成員各自新的冒險。鋼鐵俠、美國隊長、雷神“三巨頭”的續集先后投拍。這些已經得到觀眾認可的角色，無疑是保持MCU熱度的最基本保證。

“開拓疆土”則是為未來MCU更大的發展格局布局，令MCU不但長盛不衰，更進而蒸蒸日上。

最初級的布局方式，自然是增加英雄。《美國隊長2：冬日戰士》正片中引入了獵鷹，片尾彩蛋中介紹了快銀和緋紅女巫。而《復仇者聯盟2：奧創紀元》引出了新英雄幻視。快銀和緋紅女巫后來在《復仇者聯盟2》中正式亮相，而獵鷹和幻視則在雖是按個人電影名義推出、實際上卻是英雄集結規模的《美國隊長3：內戰》中扮演重要角色。

還有更多的新英雄或英雄團隊的個人電影系列相繼推出，而這些作品的功能，不只是介紹新英雄，還起著擴充MCU世界觀的作用。后一種作用代表了MCU的高級布局方式。譬如《銀河護衛隊》系列為MCU引入了更宏觀的宇宙圖景，《蟻人》系列引入了量子世界，《奇異博士》引入了“平行宇宙”概念。這使MCU的故事背景不再局限于紐約、局限于地球，而是更加包羅萬象。升級的故事背景代表升級的視覺奇觀，而這正是MCU作為幻想類電影吸引觀眾的最大魅力。《銀河護衛隊》系列的宇宙場景和《蟻人》系列的量子世界場景都非常奇幻瑰麗，頗為激蕩想象力，從而令MCU的吸引力繼續攀升。

《復仇者聯盟》之后，MCU電影還在創作風格方面追求變化。譬如《銀河護衛隊》系列定位銀河冒險，科幻風格最明顯;《奇異博士》則法術連天，更偏重于魔幻;《美國隊長2》融合了間諜故事的元素，有驚悚片的感覺;《蟻人》系列則往合家歡動作喜劇的風格不斷靠近。風格多樣化為MCU注入了不同的新鮮感，令觀眾沒那么容易產生“審美疲勞”。

從恐怖分子手里逃脫的鋼鐵俠

隔靴搔癢

漫威煞費苦心，打造出MCU這樣一個史無前例龐大的電影宇宙，也從中收獲大量財富和贊許。不過隨著MCU體量日益龐大，來自業內人和輿論的質疑聲音也不絕于耳。拍攝過《終結者》《異形2》《阿凡達》等經典科幻電影的卡梅隆，就對MCU不以為然。他認為“科幻片被這種類型的電影占據得太久”。

所謂的“這種類型”，指只重視“幻想”、淡化“科學”的電影。這一類電影只是為了娛樂觀眾而展示視覺奇觀，而缺少對科學的真正嚴肅思考。卡梅隆希望，像《火星救援》《地心引力》這種對現實科學細節有嚴肅考慮的科幻片，能更頻繁地出現。然而MCU的成功，令趨利避害的電影商人們更樂意投資超級英雄電影，導致超級英雄電影成為當前科幻電影市場上最占支配地位的類型。

漫威對所謂“黑暗”“深沉”主題的回避，完全是由市場定位決定的。

美國隊長與黑寡婦神情嚴肅

銀河護衛隊

當卡梅隆從科幻電影產業發展的角度來評價MCU時，更多人從MCU本身格調的方向來批評漫威。這些年來，MCU受到的最大批評，是“沒有深度”，停留在“爆米花”水平。

須知，超級英雄電影來源于超級英雄漫畫，而超級英雄漫畫史上發人深省的故事數之不盡。最經典的是DC發行的《守望者》漫畫，通過將現實中冷戰的壓抑氣氛完美融入故事，帶給讀者無盡的震撼。該作品甚至在2005年被《時代》雜志評為“1923年至今百部最佳英文小說”之一。

但MCU的電影已經出到第22部，卻始終未誕生真正發人深省、借超級英雄世界來關照現實的“深度”作品。這令輿論傳出不少失望的聲音。最典型的是《美國隊長3：內戰》。這部電影改編自漫威漫畫中的“內戰”大事件，而《內戰》漫畫是漫威最受稱贊的系列之一，通過講述超級英雄們是否愿意接受政府監管的思想碰撞，觸及大量政治學、倫理學、心理學等學科思考的內容。但電影《美國隊長3》的主題則非常俗套，英雄們不是因為是否同意接受監管而陷入內戰，而是因為彼此的個人恩怨糾纏而大打出手。電影的思想水平與趣味相比起原著，完全望塵莫及。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雷神3：諸神黃昏》中。諸神黃昏本來是一個詮釋“宿命論”的北歐神話故事，漫威中的“諸神黃昏”大事件同樣悲壯。然而《雷神3》完全避開了沉重的話題，反而將“諸神黃昏”搞成一部喜劇。即使本片的娛樂性確實非常到位，但仍然有粉絲對漫威“避重就輕”感到失望。

漫威對所謂“黑暗”“深沉”主題的回避，完全是由市場定位決定的。盡管漫威不介意做一些多樣化的風格嘗試，但它似乎長期堅信觀眾為娛樂而來，對沉重話題并不感冒。玩深沉就是“趕客”，而漫威不愿意丟失客源。

所以漫威一直給人“合家歡”的感覺。即使到了《復仇者聯盟3：無限戰爭》，影迷已經預期有大量英雄犧牲，但最終這些英雄也只是“化灰”。而任何影迷都知道，化灰的蜘蛛俠、黑豹、星爵等角色，顯然還會繼續在MCU亮相，所以“化灰”不等于“死亡”，《復仇者聯盟3》根本就沒有多少悲壯之感。

漫威偶爾觸碰所謂的敏感話題，效果也是隔靴搔癢。《驚奇隊長》就打著宣揚“女性主義”的旗號，但因為這個角色嚴重臉譜化，暫未真正承載女性覺醒與自強的內涵。《黑豹》則反思“黑人運動”方向問題，屬于MCU迄今對嚴肅話題最積極的探討。不過它仍然有故事本身質量不到位的問題，令頗有價值的路線之爭未能展示出全部的思辨魅力。

總而言之，MCU作為一種商業模式的革命性顯而易見，但其思想水平停滯不前的問題也不是無中生有。《復仇者聯盟4》是最宏大的高潮，但也有可能是觀眾短時間內的最后一次情感爆發。MCU今后如何繼續捕獲影迷的關注度，如何完成下一輪的革命性突破，將成為下一個時代的關鍵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