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惡貫滿盈者辯護

舒遠

在現(xiàn)代法治社會，打人觸犯的是刑法。刑事罪侵害的是整個社會，訴訟方是公訴機關，不是受害人。向受害人說情、施壓、賄賂都不僅于事無補，還是罪上加罪。《都挺好》劇中，蘇明玉可以忽悠大批觀眾，不通過層層篩選和面試就給她在美國的大哥找個工作，但是，若把她打進醫(yī)院的是受美國法律管轄的大哥的話，她就是再神通廣大也沒法給他解套了。

美國這么缺乏打人的自由，那耍嘴皮子罵罵人總該可以吧？也許。但是，條件是你最好不要跑去當什么政客呀、上市公司的總裁呀、球星呀、記者呀等任何拋頭露面的所謂公眾人物。就算你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介百姓，也要看你罵的對象是誰。若是傷害了弱勢群體，就有可能觸犯歧視的大忌。

假若你記好了這些禁忌，那么歡迎蒞臨自由之邦美國，罵總統(tǒng)，罵議員，罵大亨，甩開腮幫子大罵一通好了。尤其充斥全美的喜劇節(jié)目，幾乎是不罵這些人就無米下鍋。（對了，與罵人不同，威脅可是犯法的。）當然，美國歷史雖短，還是多少積攢了一點文明，因而公開罵人也多是文雅地揶揄和嘲諷。

首當“嘲”沖的當然是政客，其次則是律師。問：“怎么知道律師在撒謊？”答：“他嘴唇在動。”

律師之所以遭此非議，當然與他們廣受詬病的高收費有關。然而，真正原因還在別處。現(xiàn)代法治社會雖然從理念和理智上接受了律師的特殊角色，但在感情上卻不能原諒律師的所作所為。律師的特殊角色規(guī)定：和政客一樣，他在工作環(huán)境中從來都不應該為自己說話，而必須為其雇主說話。他們不過是雇主的代表而已。

要成為代表，他們首先必須通過正規(guī)程序接受授權。程序各有不同，政客通過投票，律師則需要簽署聘用合同。世界上不存在沒有經過授權的真正代表。合同既簽，雇主的利益就是受雇律師的利益。他們不應該以自己的利益乃至社會的利益取代雇主的利益。拿了人家的錢，受了人家的聘，又不全心全意為人家說話，這才是最大的不道德。不全力為雇主打贏官司，就是對律師職業(yè)道德的直接違反。

美國有不少辯護律師都直言，他們從不問他們的雇主到底有沒有犯罪。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怎樣為他們開脫罪責。他們擔心一旦知道雇主確實負罪在身，就很難真正為其全力開脫了。讀到這里，你或許很想大罵律師乃至筆者。然而，律師卻有無從辯駁的理由：證明雇主犯罪是他們的對手—公訴方的職責。公訴方有強大的警察和檢察機關做后盾，還可以用減刑、免刑來收買其他證人，若當事人真有罪，還愁無法證明？

然而，雇用律師的極有可能是罪大惡極乃至惡貫滿盈的罪犯，既然受其雇用就得為其說話，那么，稍有良知者不受雇用不就行了嗎？行，但是，深諳人類認識特性的現(xiàn)代社會，絕不會接受一面之詞的法律判斷：政府會為無能力雇用代表者指派辯護律師。只有來自多視角（尤其是對立視角）的抗辯，才最有可能接近真理。

無原則地“以和為貴”，只能導致蘇明玉挨打還要向施暴者行善，其結果是邪惡必定猖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