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內層的心臟地帶

◎ 文、圖|稅曉潔 編輯|吳冠宇

在大探險時代以至當代，美、英、法、日、澳大利亞等國也來人考察過，都未給出令人信服的結果，只留下一些諸如此類的語句：“亞細亞高原上地勢最高和人煙足跡最難到達的地區”、“是最內層的心臟地帶”、“此區也是地球上最險惡的地區之一”。

瀾滄江源區

大約十年前，我們去漂流長江南源當曲。離開青海玉樹藏族自治州雜多縣城后，一路向西，山道其實是順著瀾滄江的水流而上的。記憶里，走著走著，路越來越舒緩，饅頭狀的山體漸漸呈現褐紅色，有些地段被雨水沖刷過后的形態讓我想起云南著名的土林。

海拔早已超過四千米，越野車“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不時有花牦牛和黑牦牛相伴而跑。正是盛夏，天氣忽風忽雨，轉瞬又是冰雹。我裹緊羽絨服，看著一邊清澈一邊混雜著紅色泥漿的兩股水流匯集合一，心想：這里的“涇渭分明”，不就是東邊日出西邊雨的直觀版嘛……感覺沒走多遠，忽然GPS顯示我們已經過了長江與瀾滄江的分水嶺。

與想象中的一山分兩水完全不同，在這一段，看不出什么像樣的山嶺。只見一塊幾乎沒有什么起伏的綠色地毯般的大草原，星星點點交織混雜的水流勉勉強強可以看出左右，似乎就那么不經意間，命運就完全不同，一邊是偉大長江的南源當曲，先西后東，從這里出發橫穿中華大地；另一邊將進入瀾滄江流經青海、西藏、云南，出中國國境后改名湄公河，流經老撾、緬甸、泰國、柬埔寨、越南，最后注入南海，成為亞洲并唯一一條一江連六國的國際河流。

時近黃昏，遠近都金光閃閃。視線盡頭，南邊的唐古拉山脈呈一個個尖尖的小三角，看起來并不高大，當曲的源頭是一汪泉水，深藏其中。高到極致，無須刻意聳立。這里的海拔已經四千七八百米。北邊也是無盡的高山。瀾滄江源據說也是泉水匯集，又是什么樣子呢？

以往，對瀾滄江-湄公河的源頭，可謂語焉不詳，越深究就越是一頭霧水，只知道在中國青海三江源地區，但有關正源的具體位置的說法不下十種。

在大探險時代以至當代，美、英、法、日、澳大利亞等國也來人考察過，都未給出令人信服的結果，只留下一些諸如此類的語句：“亞細亞高原上地勢最高和人煙足跡最難到達的地區”、“是最內層的心臟地帶”、“此區也是地球上最險惡的地區之一”。特殊的地貌和氣候，使得真正能夠到達瀾滄江源區實地研究的人非常少，各種對正源的說法和認識大多出自地形圖研判或沿襲當地群眾的習慣傳說。

民國初年，四川、甘肅為爭奪玉樹地區糾紛不斷，北洋政府派官員處理，甘肅天水人周希武，作為甘肅勘界大員周務學的隨員，與洮陽人牛載坤合作，在玉樹進行了較長時間的考察，寫出了一本《玉樹調查記》，從地理意義上較為詳細地記載了瀾滄江的源頭及周圍水流情況。瀾滄江上游有二源：北曰雜曲河，南曰邪穆曲河。雜曲河發源格吉西北境果瓦那沙拉山麓，有南北二源：南源曰雜那云，北源曰雜朵云。二水東流，至扎西拉賀寺之西相合，名雜尕拉松多。番人謂兩水交曰松多。雜尕拉水東南流，至阿雜松多，阿云水自西南來入之，阿云水出中壩當拉嶺之東麓，二源并發合流，東北注至阿蘇松多，蘇旺云水自西來入之；阿云水又東北流，至阿雜松多與雜尕拉水相會，是為雜曲河。

如前人所述，雜多縣名源自瀾滄江。“雜多”為藏語譯音，意為扎曲河源頭。瀾滄江-湄公河源頭地區的支流眾多。在扎阿曲與扎那曲的匯合處（尕納松多）上游地區，有近400條大小支流。尕納松多以下稱為扎曲。要對這些夾在冰山之間的每一條支流進行詳細的考察，采用傳統的技術手段是非常困難的，不少專家認為這正是野外科學考察的難點，也正是瀾滄江源頭難以確定的原因。

人跡罕至的瀾滄江源區依然充滿生機。

機緣巧合，第二年，我隨中國科學院遙感研究所研究員劉少創等人考察怒江、雅魯藏布江、印度河和恒河等源頭。劉少創在我看來真是一位奇人，不僅曾徒步北極，在他前些年完成的重測全球江河這個龐大的研究項目中，世界排名前十的大河數據發生驚人的改變，根據他的研究：尼羅河全長7088公里，為世界第一長河；亞馬遜全長6575公里，名列第二，從而結束了人類對究竟何為世界第一長河的困擾。

“不是河流本身的長度發生了明顯變化，而是現代科技提供了刷新大河數據的手段。”尤為引人注目的是，根據他的最新研究結果：黃河長度為5778公里，比以前的數據長出314公里；黑龍江長度為5498公里，一舉躍身世界5000公里長河之列。這些數據已經被美國國家地理學會和國際湄公河委員會等重要機構采用。

劉少創認為，河流的源頭位置、長度和流域面積等不僅是國家重要的地理信息數據，也是對河流進行科學規劃和管理的重要依據。目前各類文獻資料中關于河流源頭和長度的數據都存在問題，已無法滿足人類對精確的地理信息的需求，需要以現代對地觀測技術為基礎進行更新。他很自信：“就已經完成的考察而言，利用地理信息系統（G IS）和衛星遙感（R S）得出的這些結論，應該就是目前人類認識水平所能夠得到的最接近真實的江河數據。在覆蓋全球的高分辨率遙感影像已被廣泛應用的當今信息時代，是用這些先進手段刷新大河數據，結束人類數萬年來依河生存卻不了解河源所在的歷史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