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解析：2019年人民幣匯率與對外貿易

2019年第一季度，我國對外貿易進出口額達到3961.9億美元，同比下降1.5%，其中出口額增長1.4%，進口額下降4.8%。3月，出口額增長14.2%，進口額下降7.6%。根據以往經驗判斷，3月出口增長較快，可以平息對2月出口大幅下降的負面猜疑，符合預期。進口持續下降，則反映國內需求端企業還在消化庫存。

展望2019年我國對外貿易增長，應該從發展階段議起。2012年以來，我國對外貿易進入一個全新的發展階段，即從數量擴張轉為附加價值較高、自主品牌與戰略新興產業產品出口逐步增加的“元年”。2018年，我國對外貿易成績突出展現了轉型升級取得的顯著進步。

出口取得階段性突破

1.從出口增速變化看階段性特征

從出口增速變化可知，2011年以前，我國對外貿易出口增速通常在20%～30%之間，高于30%也不稀奇。2011年，我國出口增速為15.2%，按照慣例判斷，應視為較慢增長。而2012～2016年期間，前3年我國出口居然出現個位數增長，隨后兩年更加離奇，是負增長，相比之前高速增長的態勢宛如另一番天地。2017年、2018年我國出口增速分別為10.8%、9.9%，增速呈下滑態勢，初步裁量2017年我國出口企穩，2018年實現突破前行（見表）。

首先，看世界貿易增長態勢。2012～2018年我國對外貿易出口規模在成為并保持世界第1位的情況下，增速仍能高于世界平均水平，出口占世界份額從10.83%升至2018年的13.5%（世界貿易組織估計值）。可以說，以往長達7年我國對外貿易出口增速放慢甚至負增長，只是相對我國過去高速增長而言。如果比較世界總體水平，我國出口增長更快。

其次，比較世界主要經濟大國出口增速。2018年前9個月，美國出口額增長9.1%;2018年前10月，日本出口額增長7.6%;2018年前9個月，韓國出口額增長4.7%;2018年前6個月，印度出口額增長9.5%;2018年前9個月，印度尼西亞出口額增長9.4%。這些國家的出口增速均不如我國。不過，2018年前7月，歐盟出口額增長了14.1%，德國出口額前6個月增長16.1%，英國出口額前6個月增長15.2%。考慮到2018年歐元、英鎊兌美元貶值因素，我們有理由相信我國出口增速在世界貿易大國行列仍然居前。

再次，看人民幣匯率整體變化。2018年，人民幣兌美元年均匯率升值約2.1%，而美元指數年均升值約3%，即人民幣兌美元升值，再疊加美元對全球其他貨幣升值，人民幣在強勢貨幣的條件下，我國出口額實現了9.9%的增長率，年凈增加5100億美元。顯然，這一增長速度的含金量較高，我國出口競爭力仍然強勁。

最后，考慮到2018年中美貿易摩擦幾乎貫穿全年，遭遇前所未有的考驗，摩擦涉及的貿易規模為世界貿易發展史罕見，因此，2018年我國出口實現9.9%增速，稱得上“突破前行”。

如果定義以往我國對外貿易出口額增速20%～30%為高速的話，從2012年起發展至今，出口增速基本企穩，增速或穩在10%上下，至少比世界主要貿易大國更樂觀。這也許就是未來我國對外貿易出口轉型升級至新的發展階段的速度特征。

2.從對外貿易發展內涵看新階段特征

我國外貿企業出口競爭力逐步占優，擁有自有品牌、自有技術以及掌握海外銷售渠道的的企業越來越多。在我國對外貿易發展高速增長的階段，主要是發達國家和地區的企業將我國當作全球制造基地，利用我國勞動力低廉、土地價格低廉等優勢，來我國投資建廠，或是承包加工貿易企業，制造出產品主要返銷其母國或外銷世界各地，我國成為全球制造基地，帶動出口高速增長。

外資企業制造、出口的產品以及使用的技術、品牌和外銷渠道都來自母公司，獲取的附加價值也大部分歸外商所得。我國參與制造方通常僅僅獲得人工費、水電費和場地租金等，獲取的附加價值寥寥無幾。但從2012年起，在我國對外貿易出口份額中，外商出口占比第一次低于50%。此后，外商出口占比逐年下降，2018年已經降至41.6%。而我國企業在技術研發、打造自主品牌和拓展外銷渠道等各個方面不能依賴外商，因此一直都在依靠自身努力不斷提高國際競爭力。與此同時，我國外貿企業獲取的附加價值也隨之提高，在國內生產總值中創造的價值迅速提高。

2019年世界經濟和貿易預判

經驗證明，世界經濟基本走勢與短周期密切相關。2008～2009年，世界發生復合型危機之后，從2010年起世界經濟開啟短周期運行，初期復蘇整體顯得乏力，局部時有危機發生，如歐債危機、俄羅斯和巴西經濟下滑等。從2016年秋冬至2018年中夏，世界經濟實現同步復蘇，包括主要經濟體在內的占世界經濟90%的部分均呈現較快增長，短周期運行進入繁榮階段。2018年秋至今，短周期進入后段，呈現增長疲弱、增速放緩的特點，“減速”成為2019年世界經濟貿易的重要特征。不僅美國、歐盟和日本等主要經濟體的經濟增速集體減緩，而且減速的負面運行還將擴散到東歐、東北亞、東南亞、中東、非洲、澳大利亞和新加坡等世界大多數國家和地區。但在世界各國宏觀調控能力普遍增強情況下，預計2019年世界經濟不會急劇下滑，反倒是如果中國和美國應對及時、合理，還有可能在2020年避免一場全球經濟衰退。

從超長周期角度分析，2008年以后，世界經濟恰逢超長周期末端，科技產業發展處于低潮，世界經濟、貿易增速放緩，以往各種矛盾積累并集中爆發，如“反全球化”，民粹主義興起，甚至有百年變局、大動蕩和大失控等激烈說辭。經研究，我們認識到，這一時期世界主要大國面臨嚴峻考驗，歷史上面對矛盾和分歧，極易采取極端手段。但影響世界超長周期的核心因素是科技產業革命。幸運的是，2015年“阿爾法狗”戰勝世界圍棋冠軍取得重大突破之后，以人工智能為核心，以大數據、云計算、5G和超級計算機等為新基礎設施，以破解遺傳基金密碼為另一條主線，以人類、動植物的健康醫藥保健等即將爆發式增長為轉折，人類正在迎來新一輪世界科技產業革命。屆時，各國會爭先恐后地參與科技產業革命，從而推動世界經濟貿易再次以較快速度增長。由于人類無法預測科協重大科技何時獲得突破，因而，我們無法說清是2019年或是未來哪年為世界經濟貿易發展的“新元年”。

總之，短周期運行對當前世界經濟貿易形勢演變影響更大。但世界經濟貿易持續多年低增長，則與超長周期的末端有關。

1.國際組織對2019年世界經濟貿易的預測

世界貿易組織（WTO）于2019年4月2日發布第二次《全球貿易展望》報告（世界貿易組織通常每年在每個季度初期發表一次《全球貿易展望》報告），將2019年全球貿易增長預期由此前的3.7%大幅下調至2.6%。世界貿易組織表示，受貿易摩擦升級和經濟不確定性加劇等因素影響，2018年全球貿易增長3.0%，遠低于預期，而且2019年和2020年兩年全球貿易增長仍將面臨巨大壓力。

世界貿易組織在2019年第一次《全球貿易展望》報告中曾指出，2019年第一季度世界貿易景氣指數（WTOI）從2018年第四季度的98.6降至96.3，為2010年3月以來最低水平。此次則表述更加悲觀，稱“近期包括WTO全球貿易景氣指數在內的各項前瞻性指標普遍疲弱，2019年上半年全球貿易形勢恐不甚樂觀”。世界貿易組織設定景氣指數由7項分指數構成，2019年第一季度，出口訂單指數（95.3）、國際航空貨運指數（96.8）、汽車產銷指數（92.5）、電子元器件指數（88.7）和農業原材料指數（94.3）偏離趨勢的幅度最大，接近或超過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水平;僅有機械貿易指數（101.9）、集裝箱吞吐量指數（100.3）保持在榮枯線上方。WTO指出，若當前貿易緊張局勢得不到緩解，2019年上半年全球貿易增速將繼續放緩。

世界貿易景氣指數以100為基準，大于100意味著貿易增長高于趨勢水平，小于100則意味著貿易增長低于趨勢水平。世界貿易景氣指數旨在提前3～4個月提供商品貿易統計數據軌跡的“實時”信息。它將幾個貿易相關指數合并成單一的綜合指標，以衡量短期績效與中期趨勢。

分量更重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于2019年4月9日發布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中，再次下調2019年和2020年的全球經濟增長預期分別至3.3%和3.6%。IMF認為，全球經濟增長已超過峰值，2019年上半年世界經濟整體將放緩，下半年有望回升。IMF指出，隨著中美貿易談判接近達成協議，貿易風險有所降低。

IMF還認為，世界貿易緊張局勢，基于規則的多邊貿易體系正在被削弱，全球經濟和貿易前景均面臨重大威脅。不論新興市場還是發達經濟體，短期內均無法避免。IMF警告，貿易壁壘的增加會破壞全球供給鏈，阻礙新技術的傳播，最終導致全球生產率和福利下降;更多的進口限制將提高可貿易消費品的成本，給低收入家庭帶來損害。

顯然，2019年世界經濟、貿易前景有些悲觀。幸運的是，我國釋放了大量利好政策信息。3月下旬以來，我國和美國發表的數據顯示，世界第二大和第一大經濟體經濟走勢有回升跡象。

2.人民幣對美元匯率預測

美元匯率變化主要受美國經濟基本面、美聯儲政策及美國經濟政策三大因素影響。

美國經濟基本面方面，2018年美國經濟增長2.9%，但當年第二季度增長4%后呈現逐步放緩趨勢，2019年第一季度美國政府關門加大了經濟下行的壓力。根據美國2019年4月初發布的經濟數據，美國非農就業人數2月大幅下行，3月回升到常規水平;個人消費保持強勁;房地產銷售較好。這些利好因素或阻止美國經濟第二季度繼續下行。另外，IMF將美國2019年4月經濟增長預期下調0.2個百分點，至2.3%。

美聯儲政策方面，根據其于2019年3月6日發布的“褐皮書”，2019年1月下旬至2月期間，美國經濟活動持續擴張，物價繼續溫和增長;與發布上一份“褐皮書”時相比，美國整體經濟活動維持擴張，有10個轄區經濟活動實現“輕微到溫和”的增長。美聯儲預測2019年美國經濟增長2.1%，因此，決定2019年停止加息，9月停止縮表。

美國經濟政策方面，美國總統特朗普不斷對美聯儲施壓，美國財政部也持同樣立場：一是美元不宜走強，二是如果經濟持續下行，美聯儲停止加息還不夠，還應及時降息。

從美國三大內在因素分析，2019年美元應逐步走弱。

從外因分析，美元強弱是相對于全球主要國際貨幣歐元、日元、英鎊和人民幣等而言。歐元區經濟、英國經濟剛剛被IMF再次下調，2019年歐元區經濟增長被下調0.3個百分點至1.3%，英國經濟被下調0.3個百分點至1.2%。展望2019年，預計日本經濟增長1%，也處于低水平。但IMF似乎忽略了，按照承諾，10月日本將提高消費稅，從8%升至10%，或對日本2019年第四季度及2020年全年經濟影響較大。經濟基本面對歐元、日元和英鎊構成不利影響。加之美日貿易談判及美國對歐盟采取強硬經濟、貿易政策，在壓力面前，歐元、日元更難以走強，而美元還有走強的理由。但在極端情況下，美國采取強硬政策的選項是直接宣告這兩大經濟體“操縱匯率”，故伎重演，施壓歐元、日元再次大幅升值，則美元將持續貶值，進入貶值周期。美元走弱，歐元、日元大幅升值，有利于美國減少貿易逆差。

總體而言，美元升值與貶值有長周期特征。此次美元升值始于2008年3月17日，當時美元指數處在周期內的70.69低點，隨后升值至高點，于2017年1月6日達到103.82。原本預計美元還有大約3～5年的升值周期，但美國總統特朗普上臺伊始就表示不希望美元走強，美元才出現一段時期的走低局面。2018年美元有所升值，2019年第一季度美元指數則呈現上漲也難、下跌也難的局面。美國減稅、財政赤字擴大、美債負擔率大幅提升、美國經濟下行以及美聯儲停止加息、縮表……幾乎所有重要因素均顯示美元應下跌，甚至進入貶值通道。但考慮到2019年世界經濟形勢不確定因素很多，歐盟、英國和日本經濟表現將更差，預計2019年美元指數將在98～95之間波動，年均匯率指數或許比2018年略強，在95.5的水平。

2005年，我國人民幣匯率開始實行有管理的浮動匯率制。2015年8月11日，人民幣匯率形成機制進行第二改革，由中國人民銀行授權中國外匯交易中心公布人民幣對美元的中間價，允許市場交易在區間內上下波動。多年來，人民幣對全球匯率指數總體平穩，對美元以中間價為主線，上下波動，升值或貶值的幅度都不大。2018年，人民幣對美元升值約2.1%。

考慮到我國貿易收支順差占經濟比重總體減少趨勢以及服務貿易逆差較大，國際收支開始出現偶發性逆差，我國外匯收支處于基本平衡狀態，顯示人民幣匯率基本在合理水平。預計2019年人民幣對美元匯率貶值不會突破7，多數情況在6.65～6.75之間波動。

3.展望2019年對外貿易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目前我國出口已經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增速由高速趨于放緩，常規情況下增速主要分布在7%～11%之間。鑒于2019年世界經濟、貿易增速都在減速，則我國出口增速也將低于2018年水平，預計在8.5%左右。

2019年，我國對外貿易進口增速將主要視國內需求的強與弱。2019年4月9日IMF下調世界多數國家和地區的經濟增速，卻上調了我國經濟增速0.1個百分點至6.3%。世界其他一些著名機構也在上調我國經濟增長預期。這些表明我國在扭轉2018年第四季度至2019年第一季度經濟下行趨勢方面所做出的最新政策努力，得到了廣泛認可。在此基礎上，預計2019年我國進口將增長8.5%。

注：全文引用了商務部研究院劉建穎、金柏松在社科院2019年經濟藍皮書春季版《中國經濟形勢與預測》中的文章《2019年中國外貿穩中提質》部分內容。在此，對劉建穎博士在本文中做出的重要貢獻，表示誠摯感謝。

（本文作者系獨立經濟學家、原商務部研究院研究員）

本文編輯：李前。聯系郵箱：15772074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