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義烏城市的“精明收縮”

叢猷森

城市化過程中擴張與收縮并存，這是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筆者通過梳理城市收縮的研究理論，結合西方發達國家和我國收縮城市的案例，探究城市收縮的成因以及對策。在此基礎上，通過對浙江省義烏市城市化中“精明收縮”的理解，找尋中國城市在城市化中如何成為網絡生態的節點，從而減輕因城市收縮而帶來的經濟下行壓力。

一、城市收縮的定義

國際上，德國學者Schrumpfnde Stadte （1988）提出的“收縮城市”一詞成為城市收縮定義的濫觴，這一術語后又被“收縮城市國際研究網絡”（2004）沿用，并將城市收縮重新定義為“人口規模在1萬以上人口密集的城市區域，面臨人口流失超過兩年，并經歷結構性經濟危機的現象”。由此可見，城市收縮包含兩個核心要素：第一，城市化地區人口大量流失。這種流失包含著人口的凈流動和人口的自然減少（出生率小于死亡率）。第二，經濟產業結構的變遷。這種變遷的背后隱藏著諸如全球性金融危機、資源枯竭、產能過剩以及比較優勢喪失的原因。誠然，制度變遷也會成為城市收縮的重要推手，例如社會主義、逆城市化和后福特主義的興起等。

二、城市收縮的成因

城市收縮的成因，往往需要通過一定的現象加以表征，類似于房價下跌、經濟下滑、民生凋敝和空置的“鬼城”都會成為城市收縮的重要特征。但是本文所談的收縮，經濟發展遇到明顯瓶頸的城市只是一個方面。中國的收縮城市，既有內陸城市，例如山西呂梁、甘肅定西和內蒙古烏蘭察布，亦有沿海發達城市，包括廣東東莞和浙江義烏。除此之外，東北地區、長三角地區和珠三角地區滿足城市收縮定義的城市正成片出現。溯及過往，2017年下半年始，城市間爆發的“搶人大戰”已愈演愈烈，“戰火”已蔓延西安、武漢、成都、南京等一線發達城市，優惠的人才政策（扶助高校畢業生落戶等）吸引著眾多的高端人才。更有甚者，西安在2018年推出“無門檻”落戶政策，即只要有勞動能力便可以落戶西安。從這場聲勢浩大的搶人大戰我們可以窺見一些端倪，這些一線城市已經意識到未來可能面對城市收縮的壓力了。經濟學中，城市的規模一般用人口密度來衡量。人口密度快速上升即為城市擴張的標志，但從2000年至2010年，中國的180個城市人口密度都在下降。除去行政區劃調整的原因，從2007年到2016年，亦有84個城市出現了人口下滑。

1.城市收縮的第一個原因源自于經濟發展的規律。城市的擴張和收縮就好比是城市化過程這枚硬幣的兩面，是一個必然趨勢。比如，北京的擴張勢必導致附近廊坊的收縮，究其原因勞動力的充分就業是一個重要原因。而且，不少研究亦在顯示，一線城市人們生育率正在下降，因為城市的生活成本著實太高了。

2.第二個原因來自于經濟產業結構的重大調整。此種動因對于城市收縮的沖擊產生了較大影響。比方說遼寧阜新，曾是亞洲最大煤礦和發電廠的所在地，然而本世紀伊始，國務院就已經認定阜新為全國首個資源枯竭型城市。國外的案例也不在少數，美國、日本、韓國、俄羅斯等，都有過城市收縮的經歷。例如，美國東北部的五大湖曾經以鋼鐵業和制造業著稱，底特律、揚斯敦、匹茲堡等都顯赫一時，后來經歷經濟結構和產業結構調整之后，這些城市大多衰敗了。

三、城市收縮的對策

誠如上一部分討論的，若城市必然面臨收縮，如何避免類似于阜新和底特律的經濟震蕩成為我們關注的要點。

第一個進入我們視野的方法就是采取各種方案，增加投資，吸引人才，這亦是大部分城市規劃者的第一方案，然而令人遺憾的是這種方法往往并不理想。例如美國底特律，在上世紀80至90年代，修建更多的基礎設施以謀求人才的凈流入。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底特律市政府決定在中心修建一條全新的公交系統，然而乘客數量較少，導致這套公交系統并不能充分應用。終于，在2013年，不堪重負的底特律市政府宣布破產。

第二種方案就是用“量”的收縮，換來“質”的提高。最具有代表性的城市就是美國的揚斯敦，它曾是美國四大鋼鐵城市之一，但到2010年，人口已經下降到1960年鼎盛時期的一半了。人口既然已經變少，揚斯敦市政府便采取了空間改造的策略，即拆除不可能再有人居住的住宅，改造成公園和綠地，打造宜居舒適型城市。放棄發展工業，吸引高科技產業企業的入駐便是又一條應對城市收縮的解決之道。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精明收縮”。

四、義烏的“精明收縮”

在中國，“精明收縮”的典型城市就是浙江義烏。2018年，在中美貿易戰的影響之下，受到沖擊最大的城市，便是諸如浙江義烏這類的出口城市。勞動力成本上升，原材料價格上漲，匯率波動，東南亞競爭對手的“價格戰”沖擊，外加之互聯網電商的介入，浙江義烏彷佛置于水深火熱之中。

然而，根據北京大學何帆教授的2018年調研結果，義烏通過“開放性”實現了劣勢與優勢的轉化。義烏的開放貿易，使得浙江義烏與全球貿易伙伴形成四通八達的神經網絡。義烏商人通過支持特朗普旗幟數量遠大于支持希拉里旗幟數量，可以更準確地預測出美國總統花落誰家。2018年世界杯決賽期間，義烏商人通過其發達的貿易網絡，迅速對市場變化做出判斷，大量制作法國冠軍紀念幣以獲得高額利潤。開放性使義烏人具備了更強的風險意識。

義烏的貿易伙伴往往不是幾個大客戶，而是無數個小企業。舉個例子，義烏的雙童日用品有限公司以生產吸管為主營業務，其日產量達到了2億根，這家企業承擔著中國大約四分之三的吸管，年利潤額達到了2億元人民幣。值得注意的是，該家企業的合作伙伴僅僅是像小超市、咖啡館或者是奶茶連鎖店，而不是麥當勞和肯德基的大企業。這種經營模式充滿了義烏商人獨有的特點。

誠然，義烏的蕭條場景也有體現，典型表現便是商鋪價格的折半，人流量的減少幅度超過1/3，以及商家經營模式由批發向零售的轉化。但是，義烏著名的國際貿易商品城人滿為患，這與其他國內的城市收縮城市形成了鮮明對比。

義烏的精明收縮與揚斯敦大為不同。前者是自下而上的城市產業格局帶動的收縮，后者是城市規劃者精明決策之后自上而下的收縮。此種格局天然具有巨大的彈性和抗壓能力，這讓義烏面臨沖擊時，不依賴政府調控，主動實現“精明收縮”。

五、結語

過往關注城市化的研究，往往集中在人口規模和城市支柱產業、核心產業的發展。但是義烏卻給我們一種新的思路，那就是可以把城市的人口邊界、產業邊界完全打開，讓一個城市變成一個網絡生態里的節點。此觀點來源于社會學理論——結構洞，即成為社會關系里面的節點，才有可能發揮真正的價值。中國大概已經有100多個城市出現了人口規模的下降。作為必然發生的事，前景暫且不論，但一定要做好應對之策。從義烏案例，筆者看到了“精明收縮”的標本，讓城市成為網絡節點，即可獲得彈性收縮的能力。這種收縮來自于城市自下而上的結構和力量，筆者相信該種形式的“精明收縮”會在未來中國城市化進程中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作者單位：蘭州大學經濟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