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形狀

海克·科羅威爾特 嵐和

兩年半前，我的丈夫簽署協議買下了一艘有百年歷史的鋼鐵船，計劃將這艘貨船改建為一座海上旅館，而我決定支持他。

我們剛剛結束了一段旅行。在育兒假期間，我們帶著小寶寶去探索了所有東南亞國家，一共一年半的時間。我們想繼續按照我們的箴言生活：最重要的是——不要無聊。我們想享受每個瞬間。

而現在，我們想改建一艘船。我的丈夫表示，改建工作將持續3個月。他曾接受過成為建造機械師的培訓，很懂焊接。而且，他還是個荷蘭人，很了解船只。

改建開始了。每到休閑時間，我都會坐在一間無窗貨艙的黑暗角落，一桶一桶地鏟走艙壁后一道裂縫中的棕黑色泥漿。在本該去度假的日子里，我待在甲板上，用一臺工作起來像只瘋狗一樣的角磨機處理掉鋼鐵上的舊漆，直到我的雙臂開始顫抖。

我試圖接受建材市場的哲學：這是一個工程，而工程總是耗時的。我試圖說服自己，我們正在實現一個夢想，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我也想對那些角磨機上斷裂的金屬釘撞得我雙腿生疼的時刻心懷感激。

然而我發現我做不到。不僅僅是工作本身——隔離貨艙，放置管道和線纜，抹灰泥，貼墻紙，刷漆，安裝浴缸，打家具——我們該如何完成這一切？還有錢的問題：我們貸了款，我的積蓄也都扔了進去。

3個月后，我們當然沒能完工。那時候，我的丈夫才剛開始去除壓載艙內部的銹斑，裝入糞池。他需要幫助，很多幫助，而且是很花錢的幫助。

晚上，當我從編輯部回到家里之后，我們談論的內容不再有其他主題。我說出了很多顧慮：如果5個月后，屋頂還漏水該怎么辦？如果已經貼好墻紙了，墻面卻有水漏了進來，而我們根本沒發現，該怎么辦？

我的丈夫不想聽我說這些，他看到的永遠是下一個問題，而不是那之后堆著的所有問題。晚上清醒地躺在床上時，他總是在思考解決方案。他說：工程每天都在一點點向前推進。

他說得對。然而，當大門到貨時間延遲了好幾周，尺寸還不合適時，當廁所的舊沖洗裝置淹了我們兒子的兒童房時，當他用角磨機切到自己的腿時，我還是免不了想責備他。

我的丈夫很相信佛教的那些理論。有段時間他經常冥想，并且問我要不要也試試看。我下載了一個軟件，晚上坐在甲板上，看著閃爍的水面，傾聽一個佛教和尚的聲音。他低聲對著我的耳朵說：思緒如同野馬般脫韁奔逃的情況是很正常的。我深吸一口氣，小心地將我的思緒關回馬廄。我每天都堅持做5分鐘，直到我的免費試用時長結束。我沒有準備為此每月支出6歐，畢竟我們需要省下每一分錢建好我們的旅館。

改建繼續進行著，但是我并沒有好過些。我們經常帶著朋友或好奇的散步者穿過我們的工地現場。他們總在對我們說同樣的話：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啊！而我總是興奮地向他們指出我們已經做了哪些工作。后來，木工終于將大門安裝好了，兒童房已經干了，我丈夫腿上的傷口也愈合了。

盡管如此，我對現狀卻總不是那么滿意。我也發現了：真的還有好多工作要做啊。最后，改建工作持續了快兩年。現在，第一眼看到我們旅館的客人根本不會想到金屬釘、艙壁后的泥漿和角磨機，而是跑到圓窗邊眺望水面的風景。

而現在我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了。我想享受每個瞬間，但是有些瞬間并不是為了享受而存在的。它們是一種投資。我們曾經為之努力的未來，成為了我們的現在。

而我本該看到這一點，我只是需要更有前瞻性一些。

[譯自德國《明鏡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