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8年德國去煤：任重道遠

文 | 本刊記者 范珊珊發自德國

雖然德國可再生能源發電占比已超過煤電，但煤電的比例依然高達35%。如何設置出合理的退出路線圖，是擺在煤炭退出委員會以及德國聯邦政府面前的一道難題。

1月26日，在與廣泛的專家和利益相關者進行了6個多月的密集和多邊審議之后，德國去煤的時間表最終確定。由工業界、學界、環保組織和工會組成的煤炭退出委員會投票決定——德國最遲將在2038年前關閉所有的燃煤電廠。

該委員會對外發布了關于長達336頁的如何逐步淘汰煤電的最終報告。報告稱，如果條件允許，淘汰時間點可以提前到2035年。

自從煤炭退出委員會成立以來，參與成員一直在評估煤炭退出后對德國減排、電力安全供應、電價以及煤炭地區經濟等各個方面的影響。對于德國來說，確定這樣一個時間點并非易事。

截至2 0 17年底，德國電力總裝機達到218GW，其中燃煤發電46GW。2018年，在可再生能源大力發展和能源轉型不斷深入的背景下，雖然德國可再生能源發電占比首次超過煤電，占總發電比例達40%，而煤電的比例依然高達35%。對于這么如此大規模的煤電裝機，如何設置出合理的退出路線圖，是擺在煤炭退出委員會以及德國聯邦政府面前的一道難題。

就像煤炭委員會對外公布的報告開頭中所描述的那樣：“結束全球燃煤發電是應對氣候變化不可或缺的措施。而德國作為一個高度工業化和出口導向的國家，擁有相對較大的煤炭發電份額，結束燃煤發電尤其具有挑戰性。”

激進的路線圖？

雖然德國在能源轉型方面是全球各國的榜樣和典范，但是近些年可再生能源裝置的增加并沒有拯救排放增加的德國。德國二氧化碳排放量不降而升，頗受國際社會的質疑。為了確定淘汰路線，煤炭退出委員會首先假設德國的能源部門碳排放量將從2017年3.13億噸下降到2020年約2.8億噸。

煤炭下降

基于以上假設，該委員會表示，到2022年，褐煤和硬煤的發電產能將分別降至15GW。與2017年相比，相當于褐煤發電減少 5GW，硬煤減少7.7GW，關閉的容量幾乎是2017年總容量的1/3，以控制目前嚴重超過德國氣候目標的排放量。而目前德國政府的計劃是，2020年關閉3GW褐煤發電機組和4 GW硬煤發電機組。新的報告意味著這將是相比過去，更為激進的去煤計劃。

此外，報告中還指出，從2023年至2030年期間，褐煤機組將降至9GW和硬煤降至8GW。與2017年裝機相比，必須關停10.9GW褐煤機組和14.7GW的硬煤機組。

如果按照上述步驟進行，德國則可以實現2020年減排目標的承諾，即與1990年相比減少40%。

盡管在過去十幾年間，德國可再生能源發展迅速，但并沒有讓這個工業強國擺脫對煤炭的依賴，特別是伴隨著核電機組逐漸關停，近些年德國對于煤炭的依賴還有加大之勢，甚至出現了“煤炭的復興”現象。而煤炭退出委員會對外公布的退出方案，實施起來并不容易，特別是做到煤電機組關停不影響電力的安全供應。

為了確保最高水平的電力和供暖安全供應，煤炭退出委員會表示，政府的安全監控機制應該適應德國電力生產格局即將發生的變化，對能源系統進行持續的“壓力測試”，包括評估新的機組（尤其是天然氣廠）的經濟可行性，以及政府監測中的存儲能力。

“國內市場一般應確保供應安全。”如果到2023年建設中沒有足夠的新電力生產能力，委員會建議“系統的投資框架”，能夠為投資額外的電源提供足夠的激勵。比如建議放寬對新天然氣廠建設的監管，這可能取代同一地點的煤電廠。

因而，是否能在2038年結束煤炭在德國的使用甚至像環保組織期許的那樣將時間表提前還有待多次的監測和評估。盡管該委員會表示，燃煤發電應該在2038年結束。如果條件允許，可以提前到2035年。但是委員會強調在2032年之前評估這一選擇。

報告建議，對煤炭退出路線圖以及在此之前開展的措施審查將在2023年，2026年和2029年進行。“燃煤發電的結束日期應在2026年和2029年由獨立專家在實現氣候目標、電價、供應安全，以及就業數據和經濟狀況方面進行徹底審查，必要時可以進行調整。”

發電商的憂傷

雖然去煤贏得了大范圍內的支持，但對于直接的利益相關者——發電商而言，則是繼退出核電機組后又一悲傷的故事。

德國發電運營商將不得不與德國政府就逐步停止使用煤炭燃料的行動進行談判。毫無疑問，德國去煤計劃的實施影響一批傳統發電運營商比如RWE，Uniper，EnBW，Vattenfall，Steag和LEAG等公司。

RWE擁有德國最大的發電廠，也是最大的燃煤電廠運營商，煤電產能為13.3GW，該公司則公開表示煤炭退出協會確定的2038年這一時間點還為時過早，希望立法者在2032年的審查中考慮延長這一期限。

“我們有義務保護員工和股東的利益。”RWE首席執行官Rolf Martin Schmitz在一份聲明中說。

而對于發電商而言，如何補償他們以及獲得多少補償則是他們更為關心的問題。報告中稱，補償應適用于運營中的工廠以及尚未投入使用或仍在建設中的工廠，原則為機組越老，補償越低。

Uniper在德國運營著3.8GW燃煤發電機組，該公司首席運營官Eckhardt Ruemmler表示，因為該報告的出臺，迄今為止耗資12億歐元，裝機為1.05GW煤電廠Datteln-4將永遠無法投入運營。

“鑒于與項目相關的巨額投資和合同義務，未來我們需要進行大量的談判工作，”Ruemmler說。他強調該工廠是Uniper未來產業規劃的核心項目。

Uniper對外稱，不投入使用Dattelin-4該公司每年將損失約1億歐元的收益。但一位行業分析師認為，Uniper不太可能獲得抵消所有成本的付款。

RWE估計關閉每吉瓦發電廠容量的成本為12億歐元。對于發電商的損失，德國政府如何進行財政支持至關重要。

實施的下一步

雖然煤炭退出委員會已經為德國設計出了去煤的路線圖，并提出了諸多相關建議。但該報告能否順利實施，還是要看德國聯邦政府能否將提案付諸行動。

對于煤炭淘汰計劃，德國政府需要為此進行巨額的財政支持。報告計算稱，在煤炭產區，大約有6萬個工作崗位直接或間接受到影響，政府需要向受淘汰影響的地區提供至少400億歐元的援助。

該委員會表示，德國的煤炭開采地區應該“在未來仍然是能源區域。”這意味著應該支持開發創新技術，如電力儲存、可再生能源或天然氣生產相關技術。例如，位于德國東部Lusatia礦區的燃煤電廠應轉變為“新一代工業園區”，重點關注可再生能源。

委員會建議解決與煤電工廠經營者以及員工相關的補償問題。補償應取決于二氧化碳排放、所有權結構、受影響員工的數量等。該文件強調，所有資金都必須通過國家預算提供，而不是通過提高電價附加費。“解決有關煤電廠經營者和雇員補償的問題，可以在未來幾個月進行初步談判，因為這個問題與時間表的決定密切相關。”

該委員會還建議不允許建造新的燃煤電廠。對于已建成但尚未投入運營的工廠，需要就不開始運營達成共識。對于退役時年齡小于30歲的所有煤電機組，每年都會降低補償金額。

從一開始，委員會的最終報告就是作為政治決策過程的一般藍圖，而不是一本已經提供了如何進行的詳細手冊。然而，根據委員會的說法，提案盡力平衡了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這就是為什么聯邦政府應該盡可能地遵循其建議，而后州政府將在區域層面實施煤炭退出。在德國東部秋季選舉的背景下，煤炭產區州的州長們希望迅速采取行動，為其礦區提供切實的談判成果。

此外，煤炭退出委員會已提議起草一項立即行動計劃，在目前的聯邦預算中使用15億歐元用于結構性經濟支持，直至2021年。德國經濟部長Peter Altmaier表示，聯邦政府應快速啟動相關融資。

煤炭退出委員會對能源部門的建議實施可能需要修改若干現行法律，例如可再生能源法案（EEG）或熱電聯產法（KWKG）。Altmaier表示，德國將需要兩項主要法律來實施淘汰計劃。一項是關于礦區的支持，另一個則是關于燃煤的時間表。

在外界看來，煤炭退出委員會的報告為德國聯邦政府提供了咨詢和建議，實際執行可能最終偏離委員會的建議。但是，人們普遍預計政府會遵循這些提議。“該委員會成員代表了相關社會，政治和經濟參與者的廣泛樣本。這為所有相關人員在未來幾年依賴的社會共識提供了強有力的基礎。“

與許多其他歐盟國家相比，德國停止使用煤炭更加困難，它目前仍然嚴重依賴化石燃料，其中一些煤礦仍然在國內開采。而德國的努力受到其他嚴重依賴煤炭國家的密切關注，例如他的鄰國波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