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家寶

孫凡利

金老漢有兩個兒子，金文和金武。兩個兒子只差一歲，性格卻截然不同，老大文質彬彬，老二虎虎生威。為了營生，金老漢在鎮上開了家羊湯館。羊湯館生意不錯，每天的客人絡繹不絕。

高中畢業后，兩個兒子沒再上學，金老漢讓他們在自家飯館打下手，以期早日出師。說到這兒，要補充一點，金老漢的羊湯館也不是自己創立的，而是跟自己父親，也就是金文金武的爺爺學的。

金老漢一記事，就跟著父親走街串巷賣羊湯，后來父親去世，母親身體不好需要照顧，這才落腳到鎮子上。金老漢的生意顧客盈門，不少同行買去羊湯研究，卻一直沒發現門道，真是奇怪了。

金文和金武樂得跟父親打下雜，學得這門手藝，一輩子的飯碗就有了。

就這樣，兩個兒子跟著父親，每天照顧生意。人手一多，生意愈發有起色。

三年過去，金老漢羊湯館成了鎮上排場最大的，每天接待客人幾十桌。

這在小鎮，可是了不起的。

這時，兩個兒子也長成了男子漢。

這天，金老漢正在灶口忙活，金武上前說道：“我想好了，要自己單干。”

金老漢心里又驚又喜，沒想到金武作為弟弟有這氣魄，而哥哥金文卻每天一門心思打雜，一點“崛起”的意思都沒有。

打這以后，金武幾次三番地向金老漢打申請，說自己深諳羊肉湯的制作方法，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

金老漢不是不舍得金武出師，而是心里放不下金文。弟弟的翅膀都硬了，老大咋就這么軟呢？

終于有一天，打烊后金武把大家喊到一塊兒，用自己做的老湯親自燒了碗羊湯，再端來父親燒的那一碗，兩碗放一塊兒。然后，金武拿布蒙住父親和哥哥的眼睛，讓兩人輪流品嘗，看能不能識出差別。

無奈，父親和哥哥咂摸了半天，誰也分不清哪一碗出自老子、哪一碗出自兒子之手。

此時，金武不顧父親的反對，要父親提供他十萬元的啟動資金，說什么也要自己去租門面。

其實，十萬塊不是小數目，金老漢這幾年雖然生意不錯，但賺的錢基本都用來擴充店面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花銷，就是照顧自己的妻子，也就是金文金武的母親。

金老漢的妻子，早年落下的腰腿疼一直未愈，平時就是個藥罐子。金老漢一心想把妻子的老毛病治好，手里有了錢就帶著她去大醫院診治，十幾年下來，身體依舊，錢倒是花了不少。

兒大不由爺，金武一心想走，也只能隨著他了。金老漢好歹湊了十萬塊錢交給兒子，金武第二天就自己去縣城租門頭去了。

其實，金武有自己的算盤，父親年齡越來越大，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大哥金文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如果不早一天出來，待父親做不動時，想走可就走不了了。如今一個人獨闖天涯，無牽無掛，好不愉快。而且自己也到找對象的年齡了，想想眼下的情勢，出來是最好的選擇。關鍵的還是，自己已經可以燒出和父親一模一樣的羊湯了！

就這樣，經過小一個月的張羅，金武在縣城的羊湯館順利開業了。門面雖不大，但招牌很是惹眼———“金家羊湯”。

金家羊湯在鎮上頗有名氣，金武還不想丟掉這個白做的廣告。還別說，因為金武燒的羊湯味道純正，生意還真的不錯呢。

金老漢這邊，因走了金武這個好幫手，生意也頗受影響。這么一來，金老漢就忍不住朝金文發火。

金文天生的好脾氣，不惱不怒，照舊是每天跟著打下雜，每天抽時間照顧母親。

金老漢經常憋不住，瞪著金文說：“你瞅瞅你弟，羊湯燒得不在我之下；你再看你，都跟我打幾年下雜了，連灶臺都還不敢靠近。”

這話重呀，說得金文臉紅脖子粗，一句話不敢接，額頭上大顆的汗珠往下滾。

轉眼，又一年過去了。這天，金武從縣城回家，還領回一個姑娘。

金老漢一家歡天喜地，吃了頓團圓飯，飯后金武要回城了，臨走朝金老漢攤了牌：“姑娘要二十萬彩禮，我一時湊不夠。”

這時，金老漢才知道，金武的羊湯館雖然門臉大，生意已經大不如從前了。

這讓金老漢極為不解，自己也曾遇到過生意的淡季，但咬咬牙也就堅持過來了。金武的羊湯館生意不好，很明顯已不是淡季的問題了，金老漢懷疑金武的手藝已經下滑了。

二十萬的彩禮還沒湊夠，金老漢就把金武叫回了老家。當天打烊后已經很晚了，爺仨坐到一起，金老漢先開了腔：“金武，你再去做一碗羊湯。”金武起身去了灶臺。

隨后，金老漢又對金文說：“你也去做一碗羊湯來。”

金文聽后也就去了灶臺。金老漢也沒閑著，自己也起身走向灶臺。

沒一會兒，三人先后從灶間出來，每人手里都端著一碗羊湯。

三碗羊湯放到桌上，金老漢的妻子也拄著拐從里間挪出來，說要做個監督，讓大家蒙上眼睛品嘗羊湯。

其實，這都是金老漢安排的，目的是再看看兩個孩子的手藝。

對于金文，金老漢想借這個機會訓斥他的無能，幾年了還燒不出好羊湯；對于金武，金老漢想訓斥他無恒，有點成績就飄飄然了。

此時，三人已經把眼睛用布蒙上，金老漢的老婆來到桌前，轉了下桌子上的轉盤，三碗羊湯就跟著轉了起來。

等轉盤停下來，誰也不知道面前的羊湯是不是自己燒的。然后，金老漢的老婆讓大家開始輪流品嘗羊湯。三個人摸著桌沿，就開始吸溜吸溜地品起來。

幾口下肚，三個人同時扯下眼上的紅布，臉上出現了不同的表情。

金武的臉上是驚訝，金老漢的臉上是疑惑，只有金文的表情還算正常。

金武驚訝的是，哥哥的羊湯咋也做得這樣好，根本不分上下。

金老漢疑惑的是，金文做得這樣好為啥還這么安分守己？金武水平沒有下降，生意咋會一落千丈？

這時，金老漢把眼光投向老婆。老婆卻看著金文說：“還是你說吧。”

金文看了眼母親說道：“其實我的水平早已出師，金武的水平卻還是和以前一樣。可為什么兩邊的生意卻冰火兩重天呢？通過我的了解發現，一開始食客講究羊湯的口味，再后來就更關注羊湯的口碑了。弟弟孤身一人在外闖蕩，一開始靠口味贏得了食客。可弟弟自私自利，不顧病母的事情食客們慢慢也會知道。我私下在手機上發帖做過調查，我們生意長盛不衰的原因就是父親沒有嫌棄妻子，做到了忠；我沒有離開母親，做到了孝。這才是我們羊湯館生命力的源泉，才是我們金家羊湯的精髓。”

一番話說得大家茅塞頓開。

金老漢沒想到，大兒子竟如此優異，以往的不解一掃而光。金武也如醍醐灌頂，一下明白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