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繁濤, 劉繼芳, 韓書慶, 張 晶, 吳建寨
(中國農業科學院 農業信息研究所/農業部農業大數據重點實驗室, 北京 100081)
自1978年實行改革開放以來,市場化始終是我國改革的目標和方向。黨中央在十八屆三中全會作了“全面深化改革”戰略部署后,2015年底又提出了“著力加強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戰略任務,系統明確了市場導向的社會經濟發展方向。市場化評估一直受國內外經濟領域學者的關注,國際上最具代表性的是美國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和加拿大弗拉瑟研究所(Fraser Institute)建立的評估體系[1-2];國內,顧海兵等[3-5]的研究在領域內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農業作為國民經濟的重要組成部門,農業市場化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已有研究表明,市場化進程對我國農民增收具有決定性作用[6],同時在降低農業污染、提高水土流失治理能力等方面有著積極顯著的效果[7-8],農業市場化是現代農業發展各要素有效發揮作用的關鍵基礎環境,其市場化進程測定得到了學者們的特別關注。陳宗勝等[9]從微觀農戶與宏觀農業兩層次對農業市場化進行了分析;程國強[10]則進一步通過增加土地參數進行修正,建立起農業市場化評估框架。習近平[11]從農產品和農業要素市場化、農村市場體系發育和完善程度、農村市場運行機制健全程度、農民適應市場和政府調控程度等方面進一步完善了測度體系,對我國農業市場化進行了更加科學、完善的論述。隨著改革的繼續深入,市場化測度內容也進一步豐富。夏慶利[12]將農業服務市場化程度列入測度范圍。張錦梅等[13]在研究時將信息化因素納入考慮。國內學者的相關研究將市場化相應地視為一種制度安排上的演變和變革,主要從資源配置[9]與經濟自由權利[14]2個角度進行探討,也有學者綜合該2個角度提出對此的認識[15]。
總體而言,農業市場化測度相關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但是,也存在一定不足,如在分析方法上,多采用簡單平均的方法,對權重的確定與指標耦合簡單化、主觀化;其次,在指標體系構建上,與社會經濟整體市場化研究相比,對權利的自由流動與保護及對國外產品的開放程度考慮不夠;最后,研究相對較為久遠,數據相對陳舊。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指出: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如何衡量市場化發展水平,尤其是測度農業市場化發育程度,一直是學術界探討的重點領域。因此,在當前國家全面深化改革,突出市場導向推進供給結構性調整的背景下,筆者等在梳理國內外市場化水平測度研究的基礎上,構建相關指標體系,開展2005-2014年中國農業市場化發展實證研究,以期對我國農業市場化水平進行全新、科學的測度,理清發展脈絡,進而為我國農業市場化進程政策制定提供支持。
研究所用數據來源于2005-2014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農村統計年鑒》《中國農業年鑒》《中國國土資源統計年鑒》、相關部門公布的2005-2014年的數據及相關研究成果。
1.2.1 指標體系的構建 以農業市場化水平(A)為目標層,根據農業市場化基本內涵,選擇從政府行為規范化(B1)、主體多元化(B2)、要素市場化(B3)、生產經營市場化(B4)和商品市場化(B5)等5個維度構建指標體系,包括政府農業投資(C1)、涉農政府機構規模(C2)、產值多元化(C3)、財政貢獻多元化(C4)、土地市場化(C5)、勞動力市場化(C6)、資本市場化(C7)、技術市場化(C8)、耕作市場化(C9)、服務市場化(C10)、國內商品市場化(C11)和對外貿易開放度(C12)12個指標層。
1.2.2 權重的確定 在咨詢領域內專家的基礎上,獲得指標間的相對重要性,利用層次分析法分析確定指標初始權重,再利用信息熵修正方法確定最終權重[16-18]。
1.2.3 發展水平指數的計算 對原始數據進行標準化的無量綱處理,再根據權重進行加權計算指標,得出2005-2014年中國農業市場化發展水平指數,并使用最小二乘法擬合該指數的發展趨勢。
2.1.1 指標選取
1) 政府行為規范化。市場經濟理念下,政府與市場應劃定合理的平衡點,對政府而言,既要減少對經濟的直接干預,又要在市場失靈時能實施適度和及時的干預。我國在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發展過程中,應更加注重前者。從表1看出,該準則層包含政府農業投資(C1)和涉農政府機構規模(C2)2個指標,其中,政府農業投資使用國家財政用于農業的支出占農業GDP(現價)的比重表示,政府投資是政府干預市場經濟的主要表現之一,其會一定程度上擠出私人投資,弱化市場競爭環境;但由于我國工業反哺農業、鄉村振興等國家層面的政策存在,國家農業投資仍是農業發展的重要動力之一。因此,從現實層面看,該比例通常呈平緩上升趨勢;涉農政府機構規模由農業領域(或農村)國有單位從業人數占就業人數的比例表示。在計劃經濟體制下,黨政機關機構膨脹,降低了正當市場經濟活動的效率;發展市場經濟,該比例應逐步降低。
2) 經營主體多元化。市場經濟是一種多元化主體競爭的經濟,目前發展階段而言,即為經營主體中“國退民進”的程度,要考察的是以市場為導向的非國有機構在整個國民經濟運行中發揮的作用[15]。該準則層包含產值多元化(C3)和財政貢獻多元化(C4)2個指標(表1),其中,產值多元化指非國有主體農業產值占農業總產值的比重,用非國有農副食品加工業產值占農副食品加工業產值的比重表示;財政貢獻多元化指農業系統非國有企業上繳的稅額占系統所有企業上繳稅額的比重,用非國有農副食品加工業交增值稅占農副食品加工業交增值稅的比重表示。
3) 資源要素市場化。生產要素是決定社會經濟發展的基礎因素,經濟市場化的發展必須要實現生產要素的市場化,要素市場化的水平是市場化規則的完備與應用程度。初期生產要素只包括土地、人及資本等,技術等也逐步納入到生產要素范疇。該準則層包含4個指標(表1):土地市場化指家庭承包耕地流轉面積占經營耕地面積的比例,能很好地體現土地市場化發展水平,土地市場化水平激發農業活力的重要基礎環境,對農業市場化建設具有重要影響;勞動力市場化指農村非農產業從業人數占區域農村勞動力總數的比重,既反映勞動力自由擇業的程度,又反映市場化在加速非農經濟發展、縮小中國二元經濟差異方面的作用;資本市場化指農業固定資產投資中非國有經濟投資所占的比重來測定投資的市場化程度,非國有固定資產投入包括集體、個人及外資投資額,反應出農業產業發展在資本需求方面的開放程度;技術市場化用平均農業領域每個科技人員的技術市場合同成交額表示,是表征技術成果轉化為生產力效率的常用指標,可有效反映農業技術領域的開放自由程度。
4) 生產經營市場化。市場化發展到一定程度后,農業從業者的生產經營活動更多是從市場購買實現,該準則層包含2個指標(表1):生產(耕作)市場化指在農業耕作中,除去家庭勞動之外,其他從市場上購買的勞動投入,隨著機械化水平的提高,農村人力投入很大程度上被農業機械動力投入所替代,并且目前農戶機械投入多以租賃形式實現,因此以農村單位耕地面積的農業機械總動力表示;服務市場化指在農業生產經營過程中提供的各種技術、信息和耕作等服務的市場化水平,當前,通過加強農業合作組織,強化農業社會化服務是有效措施。結合數據,選擇用農戶加入合作社等組織機構的比重表示。
5) 商品市場化。市場經濟發展必然要求改變從業者自給自足的局面,把產品推向市場,實現價值,因此,商品化率的高低是市場化程度的重要表現。該準則層包含2個指標(表1):國內商品市場化指全國農林牧漁業產品銷售總額占全國農林牧漁業總產值的比重;對外貿易開放度反映國內農業市場對國際農產品市場的融合化水平,以農業貿易進出口額/農業GDP的比重表示。
2.1.2 各指標的權重 從表1看出,5個準則層中權重最大的是要素市場化,為0.354 8;其次是主體多元化,為0.177 6;生產經營市場化居第3位,為0.166 9;政府行為規范化和商品市場化的權重相當,均在0.15左右。12個指標中產值多元化的權重最大,為0.097 7;其次是國內商品市場化,為0.090 2;要素市場化4個指標的權重均為0.088 7,位居第3位;財政貢獻多元化與耕作市場化相當,其權重均在0.079左右;涉農政府機構規模和對外貿易開放度的權重相對較低,均在0.070 0以下,其中對外貿易開放度的最低,為0.060 1。說明,我國要素市場化、生產經營市場化和主體多元化在評價體系中占據主要地位,而政府規范行為與商品市場化則退居次要地位,該權重很大程度上反映我國農業市場化的發展趨勢與重點方向。

表1 農業市場化的指標體系及權重
2.2.1 總體水平 從圖1看出,2005-2014年農業市場化發展總體水平明顯提高,市場化指數從0.250 6增至0.806 2,雖然在個別年份偶有波動外,但整體呈持續上升趨勢;線性趨勢(R2=0.942 4)較好地擬合了農業市場化水平指數,市場化指數年均提升12.4%。

圖1 2005-2014年農業市場化總體發展水平指數
Fig.1 Agricultural marketization overall development level index during 2005-2014
2.2.2 分項水平 從圖2看出,2005-2014年主體多元化、要素市場化、生產經營市場化和商品市場化的指數均明顯提高,僅政府行為規范化的指數略有降低。
1) 政府行為規范化。該指標發展水平指數的下降主要是由于政府農業投資占農業GDP比例大幅提高,10年內從10.93%提高至23.56%;從另一角度考慮,農業作為國民經濟的基礎,在國民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后反哺農業也是發達國家的普遍做法,國民經濟發展整體戰略與布局使該指標對市場化發展解釋力度減弱。但由于涉農政府機構規模逐年降低一定程度上對沖了政府農業投資占農業GDP比重的影響,從總體上政府行為規范指數呈U型發展趨勢,在2015年回升至0.4左右。
2) 主體多元化。該水平的指數在2008年前上升極快,到2008年為0.901 0。其中,2008年前非國有部門的產值與財政貢獻比年均分別提高1.5百分點和1.9百分點;2008年后雖有提升,但僅分別提升0.04百分點和0.2百分點。非國有主體對我國農業經濟的參與度在2008年達到了相對較高的水平,非國有部門的產值與財政貢獻比例在2008年分別為94.14%與94.36%,2008年后進入平穩發展階段。
3) 要素市場化。指數除2008年和2012年外,基本處于平穩提升趨勢;從2009年開始,增速加快,土地、勞動力及技術三大要素市場化水平持續上升。土地是農業發展最基本的要素,我國農用地流轉率從2005年的3.07%提高至2014年的30.4%,年均增加2.7百分點,極大激發了農村和農業的發展活力[19]。農村非農產業就業比例快速提高(2014年近40%)顯示出農村非農產業的發展帶動勞動力市場化的持續提升。技術市場化快速發展,2014年農業技術市場成交額達309.45億元,是2005年的4.2倍,更多的科研成果通過市場化實現了推廣應用,對農業發展起到了重要的支撐作用。非國有投資比例有所降低,資本市場化指數有所下降,此為國民經濟發展整體布局導致,并非顯示市場化的倒退。
4) 生產經營市場化。生產經營市場化發展水平指數提升明顯,除2009年外基本呈年度遞增趨勢,其中服務市場化貢獻了較高的動力支持。反映耕作市場化水平的單位面積農業機械動力指標持續提升,機械動力從5.63 kW/hm2提高至8.0 kW/hm2,機械動力投入是發展現代農業的必要條件,市場化社會服務是未來發展的趨勢;2005-2014年農戶加入合作社的比重提高近17百分點,通過充當服務主體或服務中介,在市場經濟中聯合行動,提高了農業生產的規模化與專業化水平。
5) 商品市場化。該指標的發展水平指數雖在2005-2010年波動明顯,但總體呈升高趨勢。其中,國內商品市場化水平2010年前在5%左右,各年度指數差距不超過1百分點,2010年后我國農產品“大市場、大流通”格局發展加快,國內農產品的商品化率提高明顯;農產品進出口總額占農業GDP比例基本保持穩定,年際間最大差距不到2百分點,2005年與2014年基本持平。

圖2 2005-2014年農業市場化水平準則層指標的發展水平指數
Fig.2 Development level index of norm layer indicators at agricultural marketization level during 2005-2014
在市場化水平評估指標體系研究方面目前大致有2種類型:一是國外研究側重于考察制度、規范的完善性及其建立過程的反應,也可以理解為對“自由化”的投入[14],指標難以有效定量;另一類是國內研究側重于自由化的“產出”方面,該類研究多從資源配置角度去考察市場化及其測度,對市場經濟基本制度結構的形成和運作及市場主體的博弈行為和博弈過程有所忽視[9,14],是從市場化建設導致的結果考慮,指標相對易定及量化評估,是基于對研究科學性與基礎數據可獲得性的一種權衡。
目前學術界對市場化進程衡量標準存在2種基本觀點:一是認為有絕對衡量標準,市場化程度存在精準的劃分標準,如完全計劃經濟,市場化程度為0;完全市場經濟,市場化程度則為100%[3,14]。二是認為只有相對意義上的比較,即對不同地區或同一地區不同時間市場化進程快慢進行比較[20]。從指標體系內涵出發很難具備絕對標準,如當對市場化的理解為“使巿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時,表明市場經濟不可能完全脫離政府而存在,對于“非國有投資”等指標而言,市場化程度達100%也不是完全市場化的表現,更不具有對發展市場化的正向引導作用。因此,應更加側重對相關數值數列所反映的變化趨勢的分析與總結。
分析結果表明,要素市場化、生產經營市場化和主體多元化已經成為農業市場化評價的最主要因素,政府行為規范化與商品市場化則成為相對次要的因素;2005-2014年農業市場化指數呈遞增趨勢,其中,要素市場化、生產經營市場化指數穩步上升;主體多元化指數上升較快,在2008年已接近2014年水平;政府規范指數呈U型發展趨勢,先降后增,商品市場化指數則呈波動上升趨勢。
改革開放30余年來,我國市場化改革在取得輝煌成就的同時已經進入深水區和攻堅期。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明確做出了“全面深化改革”的總體部署,黨中央、國務院及有關部門在政府簡政放權、土地流轉、社會資本參與及技術成果落地等方面持續出臺相關政策,推動著市場化改革的深化。2005-2014年我國農業市場化水平處于持續快速提升階段,指數變化表現出了很強的線性遞增關系(R2=0.942 4)。但農業經濟作為國民經濟的基礎,其又相對脆弱,領域市場化或自由化水平一般弱于其他部門和經濟總體[21],因此,未來農業領域的市場化改革任務會更加艱巨,在尋找市場主導與政府介入平衡點、建立市場要素自由流動與資源優化配置軟環境方面需要持續、深入的研究,尤其是生產要素市場化改革和服務市場化改革應成為主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