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照
早起喝杯咖啡,疲倦時點一支煙,聚會時來一杯酒……生活中某些習慣,是否已經成為你生命的一部分?酒精、煙草、咖啡因,甚至鴉片、大麻、可待因,讓人沉迷的“癮品”正在一步步從傳統走向現代,于是有了網癮和性癮,有人嗜零食成癮,也有人無甜食不歡。
說起歷史,成癮物的使用曾對中華民族造成過極大的國殤。鴉片戰爭和東亞病夫的污名,更是每個中國人揮之不去的噩夢。改革開放以來,成癮物問題一度死灰復燃,但終在社會各界的努力下得到有效遏制。近些年,新型毒品問題又開始造成困擾。同時,以煙草和酒精為代表的合法成癮物,也在一點點侵蝕人們的健康。成癮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民間,對成癮物使用存在一定的誤解。這在一定程度上對有效合理地認識、預防、治理、矯正成癮物使用造成了阻礙。首先應該承認的是,成癮物使用在某種程度上是有生理基礎的。也就是說,人們確實會對酒精、煙草、鴉片、冰毒等產生生理依賴,這種生理依賴由我們人體的腦內化學分泌和代償機制聯合完成。但是,生理因素只能在很有限的條件下解釋人群中的成癮物使用行為,而且這種條件往往只在實驗室里孤立存在。
這就需要我們解釋,為什么成癮的社會心理基礎更為關鍵。
首先,成癮物使用是一種習得的行為。以霍華德貝克為代表的許多社會學研究發現,包括大麻、海洛因、酒精在內的成癮物使用者,頭幾次使用該成癮物時的體驗基本都極差,很少有人能獲得所謂的快感。同時,劑量、使用方式也極大地決定了成癮物使用時獲得的快感。因此,在沒有不良人群“幫助”的情況下,一個人既不懂如何正確吸食成癮物,也很難正確體驗成癮物造成的生理效果。

這一點對很多剛喝酒的人來說很明顯。最開始喝酒,大部分人只感覺到辣嘴,還有由于血液酒精含量升高帶來的燥熱和心跳加快。這些感覺都并不是先驗地就讓人舒適的。關于如何體會飲酒給人帶來的快樂,需要我們習得。在沒有頻繁、有規律的勸酒氛圍下,飲酒是一種很難習得的行為。
早在20世紀初,美國華裔社會心理學家戴賓漢就發現,北美吸食鴉片的華裔人群,與其說沉迷于鴉片,不如說是無法在鴉片之外的美國社會找到該有的尊重感和社會地位。霍華德貝克以大麻為例就發現,絕大多數人必須在他人的介入之下才能獲得開心的感覺。這些都說明,我們對成癮物甚至毒品,一方面要避免不理性的恐懼心態,另一方面則要融入健康的社交壞境以避免不良影響。

其次,當一個作為生產和社會關系總和的社會出現不健康發展時,該社會中的人群就不可避免地出現一系列成癮物使用現象。馬克思提出“宗教是人民的鴉片”,在特定的環境下,我們也可以說“鴉片是人民的宗教”。恩格斯在《英格蘭工人階級狀況》中觀察到工人階級中存在的酗酒現象,但他指出這種現象的根本原因絕不是個人意志薄弱,而是社會中存在的剝削所造成的社會關系破裂以及赤貧。
今天美國社會中大量存在的鴉片制劑濫用和其帶來的數年飆升的死亡率,直接反映了2008年經濟危機后貧困人口未能擺脫的生存難題。這種生存難題往往不是溫飽之類的生理問題,而是社群解體、家庭破裂、老無所養等一系列被美國資本精英和自由主義文化名流所無視的普遍社會現狀。
同樣,成癮物歸根結底只是植物性或合成的化學物質,并不天然地具有社會影響。如果不解決貧困、失去規范、鰥寡孤獨、壓力山大等社會問題,總會有一部分人需要在某種成癮物中找到寄托。這一部分人可能不是你我,但你我不能忽視這一部分人經受的苦難,這些苦難從根本上誘發成癮物使用。這些苦難往往不是他們咎由自取,那么成癮物使用也并不完全是他們的本意。我們國家的法律把吸食毒品的人和制造、販賣毒品區別對待,其實就體現了這種人性化的理解。
根本的一點就是,我們必須把成癮物使用當作一個社會問題而非生物性問題來看待。回顧成癮物的歷史,如果不解決人們的經濟、社交、家庭等領域的問題,而是簡單地禁止、控制成癮物,效果往往會適得其反。
我們都知道,嗎啡是當鴉片在美國被逐漸禁止后出現的替代品,而進一步的提純海洛因和可卡因,又成為了嗎啡的替代品。人們總有辦法發明、提純、發現新的成癮物。這些新的替代品永遠不會消失,因為改變化學結構來讓一種物質造成大腦反饋的方法幾乎是無窮的,何況相當多的成癮物最開始只是醫用品、軍需品。
正如大禹治水,堵不如疏。當社會中出現一些問題時,我們應該首先盡每個人作為社會大家庭一部分的職責,在生活、工作、經濟、人際上主動引導幫扶有困難的人。成癮物可以說是一種類似皮炎的病灶,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是不能根本解決問題的,反而會產生抗藥性、反復發作。但如果我們針對它背后的社會問題,了解身邊的疾苦,在政府、社會力量、個人的聯合治理下,成癮物牛皮癬就可能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