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昕 林李月 朱宇 柯文前



【摘 要】根據2016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數據,采用數理統計法和空間分析法,對新時期中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人口學特征、流動特點、就業與社會保障、城鎮化以及再流動意愿進行了分析。研究發現: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學特征表現為性別比高,受教育水平低,戶口性質以農業為主,年齡結構以中青年為主;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流動特征表現為流動時間開始晚、發展后勁足,流動形式家庭化,流動空間高重合,流動范圍以跨省為主,流動原因以務工經商為主;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就業特征表現為就業同質性強,收入水平低,勞動權益保障缺乏,就業社會保障覆蓋低;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城鎮化安居和再流動意愿特征表現為安居意愿待提升,再流動意愿低。
【關鍵詞】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特征;現狀
【中圖分類號】C924.25?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19)01-0090-010
一、問題的提出
中國是一個民族眾多的國家,在過去幾千年的歷史進程中,各民族逐漸形成了傳統的分布區域。然而,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展和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少數民族人口的流動遷移規模日益擴大,傳統的民族人口分布格局正逐漸發生改變。[1 ]根據段成榮等人的研究,2000年、2005年和2010年,中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規模分別為706.8萬、978.4萬和1522.9萬,規模和增速都在迅速提升。[2 ]相關統計數據表明,截止到2016年,中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規模已超過3000萬。[3 ]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實施區域協調發展戰略。其中,加大力度支持民族地區、邊疆地區加快發展,強化舉措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發揮優勢推動中部地區崛起是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隨著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實施以及新一輪西部大開發戰略及民族地區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未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流動規模和流動參與率都將持續增長,城市和區域發展將迎來更為民族多元的時代。少數民族人口的流動,與經濟社會的發展、城市化進程的推進、社會的和諧穩定乃至邊疆鞏固都有著密切的關系。因此,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及其相關問題展開研究十分迫切。
二、文獻綜述
流動人口問題一直是國內外相關研究的熱點問題,但針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研究還相對薄弱。在全國尺度上,有學者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流動特點及轉變進行了宏觀研究,發現少數民族人口流動進程明顯滯后于全國,但近年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流動規模和參與率均大幅增長,流動模式開始轉變。具體表現為:流動原因由社會性為主轉為經濟性為主;流動人口性別比由低到高再向相對均衡轉變;流動距離不斷增加,跨省流動比例提高;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平均年齡和已婚比例不斷提高。[2 ] [3 ] [4 ] [5 ] [6 ]在案例區域尺度上,部分學者以具體省市為研究案例,分析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區域分布特征、流動原因等。例如,流入廣東的少數民族人口絕大多數分布在經濟發達的珠三角城市,經濟因素是主要影響因素,但社會制度和文化因素的影響同樣強烈;[7] 上海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聚落初步形成,流動原因也以經濟因素為主,且男性較女性更偏向經濟型原因;[8 ]北京市傳統城郊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規模最大,環城帶區增長率最高,流入地拉力和流出地推力都起到重要的作用;[9 ]教育水平和語言能力對延邊朝鮮族人口流動影響不顯著,外出經歷、性別等是主要因素。[10 ]同時,還有學者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在某個具體案例區域的城市適應、社會融合等進行分析: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在就業、行為模式、制度保障及主觀認同方面與漢族流動人口及本地戶籍人口存在較大的社會融入差異;[11 ]制度因素、[12 ]民族因素、[13 ]社區支持、[14 ]經濟因素和信息溝通因素 [15 ]均影響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在流入地的居留意愿和社會融入;還有部分學者從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城市管理者和城市居民三者關系的角度探求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城市適應之道。[7 ] [16 ] [17 ]
從目前國內已有研究來看,有關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研究仍有待進一步加強。一是盡管近些年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研究取得了明顯進展,但是與現實需要相比仍顯得不夠。近年來,隨著越來越多的少數民族人口流動到城市,傳統意義上的漢族居住地的人口構成將面臨改變,民族多元性在城市日益顯現。然而,通過梳理文獻發現,已有部分文獻大多數集中在少數時點或某一區域,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總體特征和最新的變化研究不足。二是流動人口研究作為人口地理學的一個重要分支研究領域,研究對象需要進一步豐富和細化,少數民族的流動人口較之傳統意義上以漢族為主的流動人口呈現出不同的特征,未來推動人口市民化也面臨著不同的思路和對策,因此需要加強對新時期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特征的研究,以增強研究的針對性,尤其是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問題往往更為復雜和突出。因此,本文基于2016年國家衛生計生委的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數據,探討全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典型特征和流動格局,以期為引導民族人口有序流動、促進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融入城市社會及新型城鎮化的發展提供參考。
三、概念界定與數據來源
(一)概念界定
鑒于流動人口自身的特殊性,不同學者根據不同的數據來源與自身研究范式,對其進行了不同的定義。一般來說,流動人口是指那些常住地與戶口登記地不相一致的人口,并且排除那些常住地與戶籍登記地雖然不相一致,但屬于同一城市市區范圍的人口(即市區內人戶分離人口)。[18 ]與此相對應地,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就是指那些民族成分為非漢族的流動人口。[4 ]結合2016年全國流動人口動態監測調查的數據特點,本研究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定義如下:在流入地居住一個月以上,非本區(縣、市)戶口的漢族之外的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 (包括未識別民族,但不包括外國人加入中國籍)流入人口。
(二)數據來源
本文的數據來源于國家衛生計生委組織的2016年全國流動人口衛生計生動態監測調查。該調查以2015年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和新疆生產建設兵團流動人口為抽樣框,采用分層、多階段、與規模成比例的PPS抽樣方法。調查對象為在流入地居住一個月以上,非本區(縣、市)戶口的15周歲及以上流入人口。根據研究需要,抽取除漢族之外的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 (包括未識別民族,但不包括外國人加入中國籍)作為本文的研究對象,共計10742人,占總調查樣本的6.36%。
四、研究結果與分析
(一) 當前我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人口學特征
1.性別比偏高,年齡結構以青壯年為主。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中男性占比52.23%,女性占比47.76%,性別比為109.3。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性別年齡金字塔總體呈現為底部窄,中間寬,頂部尖的橄欖型(見圖1)。從性別差異看,女性在20~39歲年齡范圍內的人數略高于男性;從年齡分組看,20~49歲年齡段人口較為集中,占比64.44%,其中30~34歲是峰值組,占比13.87%,說明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以青壯年為主。14歲以下少年兒童占比20.36%,其中處于義務教育階段的青少年比重為16.06%,60歲以上老齡流動人數占2.68%,略高于全國流動人口的2.5%。20~39歲是婚嫁和生育的主要年齡段,家屬隨遷和婚姻嫁娶是造成這一年齡段女性人口數量多于男性的主要原因。14歲以下少年兒童占比則表明與全國流動人口家庭化流動趨勢 [19 ] [20 ]相一致,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在流動過程中選擇攜帶子女流動的現象亦比較突出,對流入地的流動兒童教育、公共衛生服務提出更大的挑戰。同時,大規模青壯年人口的流出必然會對民族地區的鄉村振興和城鎮化發展等戰略性問題產生不可忽視的負面影響,需要引起足夠的注意。
2.以農業戶口為主,受教育程度偏低。從戶口性質看,以農業戶口為主,占比86.3%,非農業戶口人數較少,只有13.5%。從受教育程度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中接受過初中教育的最多,占42.9%;小學及以下占34.1%;高中占13.8%,大專及以上的比例為9.1%。與全國流動人口相比,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中受教育程度為小學及以下的比例明顯偏高,而初中、高中和大專及以上的比例則均偏低(見圖2)。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受教育水平偏低,流出地自然條件艱苦、教育基礎薄弱是主要原因,[21 ]少數民族流動人口人力資本投資的相對不足可能會引起過度依賴社會資本流動從而造成階級固化等更加嚴重的社會問題。[22 ]
(二)當前我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流動特征
1.跨省流動人數最多,務工經商為主要流動原因。與全國流動人口的流動范圍特征基本一致,[23 ] [24 ]跨省流動是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最主要流動范圍,占60.01%,其次為省內跨市,占24.09%,市內跨縣比重為15.86%。
流動原因通常可以分經濟因素、社會文化因素和自然生態環境因素三種類型,且在一般情況下集中在經濟和社會文化因素兩方面。[25 ]如圖3所示,50.55%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由于務工/工作而流動,經商占10.78%,可見經濟原因是少數民族流動人口選擇流動的主導因素。這一結論和之前的已有研究 [22 ]形成鮮明對比,表明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流動原因已經從更多地依賴社會文化因素轉向經濟因素。另一方面,社會文化因素中的親屬隨遷原因,僅次于經濟因素比例,這可能與近年來人口流動行為模式逐漸由“個體”轉變為“家庭化遷居” [26 ] [27 ] [28 ] [29 ] [30 ] 密切相關。
2.少數民族集聚省份人口流動具有“雙高”特征。從少數民族人口的來源省份看(見圖4),貴州、廣西、湖南和云南的占比較高,依次分別占24.52%、19.84%、10.64%和10.02%,而來自其他省份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共合計34.98%。可以發現,與全國流動人口的來源地省份相比,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來源省份更多的為少數民族集聚的省份,而非傳統意義上的人口流出地大省(例如,四川、重慶、江西和安徽等)。從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流入省份看(見圖5),省際人口流入地高度集中在廣東、浙江,二省分別占24.10%、22.98%,貴州、新疆、云南則主要以省內人口流動為主。在流入省份中,除廣東和浙江外,北京、上海、福建、江蘇等一般性人口流入大省并未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產生很強的吸引力。相反,貴州、新疆、云南等少數民族人口聚居省份卻在主要人口流入地中占據一席之地。
少數民族人口集聚地區在經濟社會發展、生活水平等方面與東部發達地區相比差距較大,使得人口頻繁地從西部流動到東部, [31 ]而除此之外,相似的文化背景和宗教信仰也能對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產生很強的吸引力, [32 ]二者共同作用形成了流入中心和流出中心高度重合的獨特空間分布形態,這也成為少數民族人口流動“匯”“源”格局區別于全國流動人口空間特征的重要之處。
3.流動時間開始晚、發展后勁足,流動形式家庭化。如圖6所示,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和全國流動人口發展趨勢相同,都是先上升后下降。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首次流動開始時間晚于全國流動人口,且從2005年開始其首次流動時間的比重超過全國流動人口,展現出較強的發展后勁,這應與少數民族人口流動數量的逐年增加有關。
表1反映了少數民族流動人口首次和本次流動形式特征的變化,可以看出獨自流動比重在首次和本次流動之間已大幅降低,下降了近30個百分點,隨之而來的則是人口流動家庭化的加深,其中與配偶一起流動占比最高,與子女一起流動的比重上升最快。統計數據顯示少數民族流動人口舉家遷移比例已達50%,部分家庭成員一起流動的比重也在25%左右,二者合計近8成。
(三) 當前我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就業與社會保障特征
1.就業同質性強,收入水平低。從就業單位性質看,被調查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工作單位多為私營企業和個體工商戶,占比分別為34.85%、 28.12%,其他性質單位的比例均很小。與此對應, 71.74%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就業身份為雇員,其次是自營勞動者,占20.65%,就業身份為雇主的比重僅有5.45%。
從職業類型看,少數民族流動人口的職業多為生產、運輸設備操作和商業服務業人員,其中生產、運輸設備操作人員比例最高,占44.08%,商業服務業人員占比39.94%。從事專業技術人員、辦事人員和有關人員、國家社會管理者、農、林、牧、漁、水利業和無固定職業的少數民族流動人口比例均較低(見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