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慧
知名教育學者張文質很早就說,“教育是慢的藝術”。做教師,就得學會“慢”。說到這個“慢”,我不由想起蔡康永,想起他的《有一天啊,寶寶……》,覺得可以從書里向他學習做個“慢慢的”好老師。
蔡康永真是“慢”呀,他很明白地知道自己在跟一個寶寶講話,“親愛的寶寶……”“寶寶啊……”書里頭常有這樣的調子,閉上眼聽一聽,真是動人。讓人仿佛看到,在某個地方,他微笑著,若有所思地慢慢開口:“寶寶啊……”
我對自己說:你看看,你看看,做老師的,就得有這樣的耐心,慢悠悠的耐心。
這本書寫得像“人生手冊”,包羅萬象,趣味盎然,同時又異常冷靜。蔡康永說,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屬于自己的,他人無法解說,何況“誰會愿意自己的人生,只是菜單上一道已經被取好菜名的菜呢”?很奇怪的,我忽然想到,常常有一些老師就是喜歡給學生“貼標簽”,好像人家已經是一道“取好菜名的菜”。他們難道不曉得,任何人任何時候的成長都充滿著可能性,憑什么在他們嘴巴里一錘定音?
蔡康永是好老師,在“人生手冊”里提醒我們說,很多時候,這些關于人生的解說只能是來自人生的“輕聲訕笑”。所以,對某些似是而非的東西,他鄭重得仿佛宣言:
“我重想了一遍我們到這個世界來的過程,我發現:沒有任何線索,足以顯示人生可以是快樂的。我們的快樂不持久、不堅固,相反的,我們的不快樂才有助于我們在險惡中生存。憂愁,是我們的防御開關。而快樂呢,什么也不是。”
就像我們挖空心思構造了一個有關“快樂學習”的泡沫,結果沮喪地發現,這個泡沫如此脆弱,經不起一點追問就迅速破滅。
我對自己說:你看看,你看看,做老師的,就得有這樣的明智,慢悠悠的明智。
關于學校,蔡康永的說法與阿爾貝·雅卡爾(曾任法國教育部長的遺傳學家)有點不謀而合,“所謂學校,最后培養的是:斗志,這是很多學校唯一培養出來的東西。”將所謂競爭引入學校未必不是一場深刻的災難,“世界并不是戰場,人生并不是戰爭,我們要那么多斗志干什么?”
我這人其實蠻沒有斗志的,但這話仍讓我臉紅。不,臉紅的不應僅僅是我。但是,我也竊喜,照這個說法,做一個沒有“斗志”的老師,很好,很重要。
我印象很深的,他還講到“麻將”“狗陣”“夫人陣”,這個世界,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啊,所以,也就什么樣的人生都有了。寶寶哇,就這么聽著,應該很有收獲,很受啟發。
我對自己說:你看看,你看看,做老師的,就得有這樣的豐富,慢悠悠的豐富。
蔡康永怎么做得到這些,我想來想去,覺得首要的就是他自知。他太清醒了,比如作為媒體人,一位很成功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在書里頭,他說了太多太多批評電視的“壞話”,他把說壞話的原因都講出來,就像一首詩:
“我可以永遠也夠不到星星的高度,
但我不可以假裝忘記了星星的高度。”
有娛樂明星上他的節目,說這個節目很有“深度”,他聽到這個說法,非常詫異,因為這樣“太看得起電視了,太看不起電視出現前的文明史了”。其中最得我心的是這么一句:
“電視只是讓我們誤以為:好多人好多事都跟我們有關,卻忘了提醒我們一聲:其實那些統統不是我們的人生。”
總是有家長跟我抱怨孩子愛看電視,愛上網看什么節目……從這里,我幫他們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回答——“統統不是我們的人生”,可有人就是愿意把自己的人生統統投入到不是自己人生的人生里。最荒誕的是,有可能,蔡康永寫下這句話時,難免也在想:“寶寶啊,我說了這么多,有一天,你會發現,統統不是你的人生。”
這樣也很好,“你的人生就是你的,你感覺到風時,風才在吹;你把宇宙放在你心里,宇宙才存在。其他的別人替你決定的、別人替你相信的、別人替你承認的,你也許要背負,但時候到了,你可以放下。”
我對自己說:你看看,你看看,做老師的,就得有這樣的勇敢,慢悠悠的勇敢。
說到底,不僅做老師,但凡活著,都是要有一些勇敢之心,“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在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就開始我們的人生了。”這該怎么辦呢?還是用他說電視的一段話吧:“電視好像漁網,把有生命的都攔截在網子的那一邊,到這一邊流出來的,都只是水而已。有些人的生命沒有風景,是因為他只在別人造好的、最方便的水管里流過來流過去。你不要理那些水管,你要真的流經一個又一個風景,你才會是一條河。”
對教師來說,這種風景更是彌足珍貴,最好的教育是自我教育。蔡康永是個好老師,向他學習,說到底也是一種自我教育。至于能不能學到那些耐心、明智、豐富,還有勇敢,可能并不重要。欣賞你眼里的每一片風景,欣賞你面前的每一位孩子,欣賞你度過的每一個日子,永遠不要忘記星星的高度——長成一棵樹,流成一條河,慢慢地,慢慢地,你就做了最好的教育,成了最好的老師。
(作者單位:江蘇省興化市實驗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