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竹箐
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最大的成功之處在于,它不但成為不同時代、不同國家、不同制度中的君主們的枕邊書,更成為筆者等平民了解君主統治方法的有效途徑之一。馬基雅維利成功將政治與倫理之間劃分了楚河漢界,他高舉著“人性惡”的理論,用無數激進前衛的思想教導看似對統治國家一竅不通的意大利國王如何將國事像家事一樣安排得井井有條。
這本統治者手中的圣經非同小可,其中對于君主個人擁有軍隊的重要性的強調十分具有當代參考價值。但同樣不可否認的是,看圣經學做人和真正擼起袖子做人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依馬基雅維利所言,雖然在一個惡劣的執政環境里,一個君主采取什么行動,不決定于某個道德要求,根本上取決于現實的需要。但是,君主可以不具備德行,卻必須要顯得具有德行。“如果具備這一切品質并且常常本著這些品質行事,那是有害的;可是如果顯得具備這一切品質,那卻是有益的。”簡而言之,言行不一致,是一個君主最起碼的標配。
當然,究其邏輯基點,又不可避免討論到“人性惡”與“人性善”這一哲學史上的難題。但同樣困難的是,君主適度作惡的同時必將傷害少數人的利益,這又同時陷入了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難分高下的社會現實中。這就像英國大選的結局那樣尷尬不堪,不論民主黨抑或工黨當選,提高稅率是不可避免的舉措,財政大臣竟然還想先拿工資開刀——即便特蕾莎曾經信誓旦旦承諾不會增稅。馬基雅維利在對君主諄諄教誨的同時,似乎也在說服被統治階級放棄對于世道究竟是否公平的糾結:我的利益受到了傷害,這是我的君主以大局為重的結果,犧牲小我,成全大我,上帝保佑我死后到他身邊侍奉。單獨拿出這一道理似乎總是顯得平民略微愚蠢,但是本書卻用無數經典范例與強有力的說辭讓平民相信君主的良苦用心,特別是馬基雅維利還試圖將國家利益置于君主個人利益之上——這又使人聯想到韓非子將君主利益至上的觀念奉為圭臬的悲劇思想——兩相對比之下,馬基雅維利竟然顯得更具道德感。
總而言之,利益不論歸于君主還是國家,做出犧牲的永遠是平民階層。此所謂: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客觀而言,馬基雅維利作為近代西方第一個注重政治權術的思想家,他的“政治無道德論”,讓他成為了西方政治思想史一位備受爭議的人物。正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從積極方面來講,“政治無道德論”在當時意大利這個崇拜競爭和功利的特殊年代,代表著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和愿望,促進了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同時也徹底地斬斷了政治與道德的千年枷鎖,為政治學的研究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但從消極方面來講,“政治無道德論”是建立在人性本惡的基礎之上,支持的是為到達既定目標可以不擇手段的理念,這就不可避免地陷入唯心主義的泥坑,而這樣的觀點,在政治實踐中容易被反動統治者所利用,成為他們進行統治和剝削人民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那么,追根溯源,道德與政治是否可以完全剝離呢?
實際上,“權力”與“統治”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政治概念。在中世紀的政治理論中,統治是一種“來自于上帝的恩惠”,即“君權神授”。而到了文藝復興時期,這種套路已經不被新興資產階級所認可,因此,馬基雅維利提出通知完完全全應該只通過權力得到,即所謂“槍桿子里出政權”,而非追求一個“幻象”(上帝)。
進一步分析,由于道德、傳統都是宗教所特別強調的,因此,為了推翻(否認)這一觀點,馬基雅維利堅持認為當倫理道德(宗教)有益于統治時便遵守,當前看來明顯于統治無益(教皇削弱了君主的統治)便可摒棄。陰謀詭計(力量)是統治權的唯一來源,君主所用手段是對于個人力量的運用,從而是“非道德”的。
綜上解釋了馬基雅維利將政治權術獨立于道德之外的思想基礎與社會基礎,即在混戰的意大利,想要建立一個“統治”國家的政權,必須要通過“非道德”的“權力”才可達到目的。
《君王論》是一本成功的結合了他人暗示與自我暗示的“政治雞湯”,反向利用這種心理暗示的方法恰恰迎合了統治者穩中求好的需求。這不禁使人產生疑惑:何故民眾只關注統治者的表象德行,卻對于他本質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無絲毫關心。由此論之,或許是離我們太遙遠,利益并無直接相關,一個高高在上的象征性符號只需要具備這個符號應該具有的特點,不論男女,亦不論善惡,只要符合條條框框,就是一個合格的君主——這便是非實體具體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