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難中發現與堅持自我

唐若藍 廖光蓉

摘要：沈璧君是古龍《蕭十一郎》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形象鮮明，具有較強的文學史意義。她出身名門，具有女性的溫柔細膩和俠士的武功技巧，在不斷地磨練與反省中成長，由柔弱走向堅強，克服自身猶豫彷徨與外界的冷嘲熱諷，勇敢的與蕭十一郎走到一起，最終發現了自我并超越了自我，成為古龍貢獻給武俠文學的一個立體女性武俠人物。

關鍵詞：武俠;自我;蕭十一郎

金庸、古龍、梁羽生被譽為“中國武俠小說的三大泰斗”，倪匡也曾寫下“小李飛刀稱絕筆，世間再無楚留香”的挽聯來表達對古龍至高的贊譽之情。

學界對古龍小說中人物的研究與討論非常多，但大多是男性形象，認為女性形象基本都是男性世界的附庸，逃離不了作為陪襯的地位。其實，這些女性形象有著鮮明而復雜的個性。《蕭十一郎》是古龍處于創作輝煌時期的作品，其中的女性形象極具代表性，塑造了風四娘、沈璧君、小公子等一系列女性形象，沈璧君形象最具典型性。沈璧君集柔弱與剛強一體，智慧與美貌并存，具有鮮明的個性色彩，是“金針沈家”的大小姐，是姑蘇無垢山莊的連夫人，她也是蕭十一郎的意中人。多種身份，使她為了古龍筆下最為豐富的女性形象之，具有較強的文學史意義。

姣好的容顏與良好的出身

美麗的容顏是《蕭十一郎》中女性角色的共同特征，使得無數人為其傾倒。風四娘的美是嫵媚成熟、熱情似火的美。三十多歲的她，看上去依舊很年輕，身材完美，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皺紋。小公子的美是活潑可愛的美。古龍在書中這樣描寫“她身材不高，但曲線卻是那么柔和，那么勻稱，圓圓的臉，眼睛大而明亮，不笑的時候也帶著幾分笑意。她笑得不但甜，而且純真，無論誰看到她的笑容，都會將自己所有的憂愁煩惱全都忘記”（1），多么的賞心悅目與天真活潑！但在沈璧君面前都黯然失色。

沈璧君被稱為“武林第一美女”，古龍在書中是這樣形容她的：

第一次見到蕭十一郎的時候他還是個大孩子，正精光赤著上身，想迎著勢如雷霆的急流，沖她的美麗是任何人無法形容的。有人用花來比擬美人，但花哪有她這樣動人？有人會說她像“圖畫中人”，但又有哪支畫筆能畫出她的風韻？就算是天上的仙子，也絕沒有她這般溫柔。無論任何人，只要瞧了她一眼，就永遠也無法忘記。（2）

古龍想把所有的溢美之詞都放在她的身上，卻發現詞語就如同首飾與脂粉一般，都是多余的。她比天上的仙子還要美，人人都想一覽她的芳顏。

她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符合規矩的，她的個性是溫柔的。她從不大聲說話，也從不打斷別人說話，更不會罵人。她從不表露自己的情緒。這一切使她成為了一名標準的淑女。她的人生是值得很多人羨慕的，出身名門又嫁給了家財萬貫、名滿天下的連城璧。更難得的是，連城璧一直對她非常體貼。所以她一直像一只金絲雀似的被保護得很好。她心腸柔弱，就連她所練的功夫雖然夠快夠準，但卻不夠狠毒。所以當她在遇到小公子這樣精明狡詐的江湖中人時，她一點辦法也沒有，更是幾次三番的上當受騙。

沈璧君的美是超凡脫俗的不加修飾的天然美，氣若幽蘭、勝似仙子。她是濟南人心中的寶貝和驕傲，她一上街，全城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就算看不到她的人，看到她的馬車，大家都覺得異常滿足。當她第一次正式出場從馬車里走出來時，“所有人不但都停止了動作，幾乎連呼吸都已停頓，他們一生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3）她的美震驚了所有的人，包括小公子。沈璧君也曾利用了她的美貌，在山洞中殺死了追殺蕭十一郎的厲剛。這一切都證明了她的美貌。

柔弱與堅強

她雖然是一個時常需要人保護的柔弱女子，但她也是堅強的。盡管她過慣了高枕無憂的生活，但當她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時，從沒想過要放棄。她自在大街上被小公子擄走后，人生開始轉折，她見證了很多黑暗與虛偽，但她一直充滿著希望。被小公子擄走之后，她從來沒有失去主見，而是在積極地等待時機。當她與蕭十一郎深陷沼澤地的時，她與蕭十一郎一起耐心等候。當她發現沈家被滅門，傷心過后，馬上振作，追問兇手。

在發現趙無極、海靈子等人設計重傷蕭十一郎后，一向柔弱的她露出了憤怒的一面，毫不猶豫地抱起蕭十一郎沖進黑夜中;在帶著重傷的蕭十一郎躲避趙無極等人的追殺時，她不懼怕毒蛇猛獸，直接帶著蕭十一郎鉆進洞穴;在突遇危機之時，沈璧君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般。“雖然外面還是那樣黑暗，風雨還是那么大，雖然她知道敵人仍在像惡犬般追蹤她。但她自己的心忽然也變得說不出的平靜。一種深摯的、不可描述的母愛，已使她忘卻了驚惶和恐懼。”（4）這個本需要別人保護的柔弱女子，儼然成為了蕭十一郎的依靠。在危機時刻她與蕭十一郎一起冷靜迎敵，最后為了蕭十一郎還犧牲自己的色相，殺死了厲剛。被困在玩偶山莊時，她雖然想過要用生命來換取蕭十一郎的自由，但是她一直沒有放棄希望，一直耐心的等待蕭十一郎破解玩偶山莊的魔法。沈璧君在短短的一段時間內，接連遭遇被綁架、家族滅門、流產等巨大變故。對于任何一個從小被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來說，每一個打擊都是致命的，然而沈璧君并沒有因為這些變故而倒下，反而將她內心的勇敢堅強潛質都激發出來了。所以她就是外柔內剛的典型。

沈璧君與蕭十一郎曲折復雜的愛情真實體現了她性格中剛強的一面。沈璧君沒有與蕭十一郎相識相處前，認為蕭十一郎是大盜，經過一系列的相互了解共同經歷，她逐漸認識到蕭十一郎的寬容博愛，也逐漸看清了自己丈夫連城璧的陰險狡詐，并最終背叛了連城璧。沈璧君與蕭十一郎一起經歷了眾多風雨后，她不僅找回了自我，大膽地愛上了被稱為大盜的蕭十一郎。

發現自我與超越自我

沈璧君在沒有遇到蕭十一郎以前，她一直在安心地當她的沈家大小姐和連夫人。她從小受到的教育使她成為一個真真正正的淑女，也被這樣的教育訓練成了一個沒有自我的“機器”。她有自己的身份，這個身份使得她處處要用偽裝的面具生活。她所有的情緒都只能藏在心里，她必須去遵循所謂的三綱五常，去做一個賢惠的妻子。盡管她很需要陪伴，她需要丈夫擁抱，但是她必須理解他，做一個懂事的妻子。在和連城璧結婚的那三四年里，他們更多的是禮讓，而不是愛。所以當她遇到蕭十一郎的時候，她的內心是矛盾的，因為之前她一直以連夫人、以孩子的母親的身份活著，而不是她自己。所以各種束縛使得她不能舒展自我。

但她的骨子里是渴望自由的，她有著自己向往的生活。她與蕭十一郎在山谷沼澤的那段生活是她過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在那里她可以做她想做的事，她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不需要去在乎身份與規矩。這就是她想要的自由。她勇于追求自己的幸福，當她發現了她丈夫及那些“正人君子”的真面目后，她敢于出走，毅然選擇了和蕭十一郎同生共死。在選擇了蕭十一郎的那一刻，就表明了她勇敢地放棄連夫人的身份，表現了她敢于沖破道德束縛的勇氣與決心。對于她這樣從小深受“三綱五常”思想影響的閨房女性來說是非常難得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沈璧君比風四娘要付出的更多。風四娘愛蕭十一郎，沈璧君也愛。風四娘能夠為蕭十一郎付出自己的青春年華，甚至不惜為他犧牲性命，都是出于武俠女性的大膽直率，沒有約束。沈璧君為蕭十一郎拋棄了榮華富貴的安逸生活，她為蕭十一郎克服了一直以來束縛她的精神枷鎖。她是一個有家室的并且深受傳統道德思想束縛的女子，所以在感情上，沈璧君必然不能像風四娘一樣灑脫，但是她已經做得夠好了。她的勇敢令人贊嘆。

古龍作品中女性形象的文學史意義

古龍作品塑造的女性形象往往不被人重視。其實，相比同為武俠宗師的金庸、梁羽生而言，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大都具有高超的武功，復雜的個性，曲折的經歷，更貼近生活，更能彰顯女性個性。高超的武藝是成為女俠的重要條件，沈璧君、風四娘等擁有高超的武藝。

梁羽生的武俠作品總是會與具體的歷史背景相結合，他認為武俠小說中最重要的是俠，其次才是武。梁羽生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當國家、民族的利益與愛情發生沖突的時候，她們總會選擇大義，拋棄私情。如在《女帝奇英傳》中，上官婉兒即使深愛著李逸，但是由于雙方的政治立場不同，上官婉兒為了振興國家、輔佐朝政，果斷地舍棄了她與李逸之間的感情，放棄了自己的終身幸福，嫁給了自己并不喜歡的太子。金庸的小說中的女性及愛情也會受到民族大義的束縛，要不就是支持男主人的事業，如《神雕俠侶》中的黃蓉;要不就是在民族大義前不得不“忍痛割愛”。

《蕭十一郎》中的女性都憑借自己的武功闖出一片天地。風四娘能江湖中闖出一定的名氣，憑借的也是她高超的武藝。她曾用腳踢死過餓狼，踩死過毒蛇，還將盤踞在祁連山多年的大盜踢下了懸崖。她雙手輕輕一拂，就能讓偷看她洗澡的人全部長“針眼”。一個沒有高超武藝的女子，怎能踢死餓狼保護自己？又怎能踢死大盜行俠仗義呢？小公子師承逍遙侯，武藝高強。她雖然年紀不大，但是年已五十多歲的屠嘯天海靈子等人都對她恭恭敬敬。她特別擅長使用暗器，連蕭十一郎這種厲害角色都曾中招。高強的武藝不僅是她能力的體現，還是她作惡的重要條件。

塑造了一個武藝高超、追求個性的女性形象

沈璧君的絕技是“奪命金針”，盡管她心腸柔弱，出手不狠，但她的金針也能夠保護她自己，甚至應對敵人。她用她的金針，在厲剛手里救走了身受重傷的蕭十一郎。還在山洞中用金針殺死了海靈子。在玩偶山莊中，沈璧君更是用金針嚇走了想對她無禮的雷雨。正是因為她具備了一定的武藝才能在關鍵時刻讓自己不受救下蕭十一郎。

而古龍小說中的主人公很少為國家興亡，民族大義而擔憂，更多的是表現人物對于個人自由、個人幸福的追求。如沈璧君的愛情脫離了民族而存在。在愛情面前，她面臨的問題只是喜歡的人是否喜歡自己，不再存在愛情與民族大義的矛盾。只要有愛情，就算你是有夫之婦抑或是地位卑賤的妓女都可以選擇和追求自己的幸福。《蕭十一郎》中的沈璧君就是典型代表。

在傳統文學中，女性形象大都有幾個方面的共同特征。第一，深受封建思想的影響，遵循三綱五常，從一而終的原則。第二，傳統的觀念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使得女性完全失去了自我，為他人而活。古龍卻是極力肯定女性的才華與能力的，女性形象不再是沒有才能的代表，她們不僅聰明，而且還有高超的武藝。例如，在《蕭十一郎》中，沈璧君完全成為了一個獨立自強的女性，不需要蕭十一郎和其他男人的幫扶，也依舊能夠活得很開心。她成為了自己世界里的太陽與王者，無需依靠他人的光芒。這些女性的才能與武藝是她們勇于追求個性追求幸福的條件之一。這些都是古龍小說中女性形象的獨特之處。

塑造了一個立體的武俠女性形象

在傳統的武俠小說中，女性形象大多是男性世界的附庸，人物形象類型化，也就是說傳統武俠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大多是平面人物。在唐朝和清朝對女俠形象的塑造最興盛，如李公佐的《謝小娥傳》、蒲松齡的《庚娘》等。唐朝的武俠小說對女性形象描繪并不多，主要是描繪對其高超的武藝。在傳統武俠小說中，女性形象大都受到封建倫理道德的影響，遵循三從四德。金庸小說中的女性形象過于類型化，他作品中的很多女性形象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是理想化的。她們的性格大都是穩定的單一的。如黃蓉的聰明伶俐，阿朱的善解人意，阿紫的刁蠻任性。許多作家還將儒家的忠孝觀念融入到了女性形象中，塑造一系列愛國忠烈的女性形象，但是很少對其性格及內心的復雜情感進行描繪。

而古龍的武俠小說中的女性形象更加立體化，對角色的塑造更多元化。可以看到角色的多重性格及內心的沖突。沈璧君有柔弱的一面也有堅強的一面，有懦弱猶豫的一面也有勇敢果斷的一面;有天真可愛的一面也有冷酷無情的一面。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人，真正的生活中的女人。女性人物不再是扁平單一的，這就是古龍小說中突破傳統武俠小說的進步之處。

注釋：

古龍，《蕭十一郎》，珠海出版社，2014年第200頁。

古龍，《蕭十一郎》，珠海出版社，2014年第67頁。

古龍，《蕭十一郎》，珠海出版社，2014年第67頁。

古龍，《蕭十一郎》，珠海出版社，2014年第1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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