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胡正剛 編輯|吳冠宇
盤龍江之所以得名“盤龍”,是因為河道“蜿蜒滂湃,猶如盤龍”,且雨季江水洶涌,勢若游龍。但如今我們看到的盤龍江,江岸幾乎筆直如線,偶有彎道,弧度也十分小,這是因為歷史上曾進行過多次將盤龍江“改彎為直”的工程,以前,盤龍江自松華壩水庫以下至滇池段長37公里,截彎改直后長26公里,流程減少了11公里。人們拉直了河道,縮短了河床的長度,雖然“盤龍”的名字依舊,但名與實已經割裂。
航拍昆明,盤龍江穿城而過。 攝影/東方IC

航拍昆明,盤龍江穿城而過。攝影/東方IC
地名學是一門看似平淡瑣碎,卻有深刻內涵的學問,每一個地名后面,都有與之血肉相連的意象和生活場景。在敘述昆明的筑城史之前,有必要對盤龍江、滇池、昆明三個地名作一梳理。
盤龍江,曾名昆川。
滇池,又稱滇南澤、滇海、昆海、昆陽海、昆明湖、昆明池、昆池。
昆明,曾名拓東、鄯闡、中慶,因云南稱“滇”,昆明有“滇城”的稱謂。
盤龍江、滇池、昆明三個地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交融,地名上的關聯正如它們在地理、歷史、文化上的關聯。
盤龍江在滇池北岸的昆明盆地自然流淌,它既是一條有固定河道的河流,同時也有許多支流子河,主要有馬料河、清水河、羊清河、金汁河、銀汁河、東干渠、玉帶河、永昌河、西壩河、采蓮河、太家河、明通河、海明河等。盤龍江與其支流及子河,河道縱橫交叉,形成了嚴密的水網,它們之于昆明,如同人身體內縱橫交錯的血管之于人的生命。盤龍江的每一條支流及子河都有一個相對獨立的河道和流域,但它們同時也是相互依存,相互影響和交融的生態系統,是整個滇池水系的有機體。據近現代統計,包括盤龍江水系在內,注入滇池的河道共有84條,它們從北、東、南三面呈向心狀流入滇池。我們在敘述盤龍江時,既是在敘述盤龍江水系,同時也是在敘述滇池水系。
滇池周邊廣闊的盆地,富饒的湖泊,縱橫的河流,濕潤的氣候以及地處滇中要塞的區位,為城市的發展提供了極佳的自然條件。早在新石器時代,滇池周邊已經有人類生活的痕跡。在貝丘遺址出土的文物中,有的陶器上留有稻穗和稻殼的痕跡,有的陶器上還留下了整粒的稻殼,這說明當時滇池地區的人民已經開始種植稻谷。
戰國末年,楚人莊蹻率眾入滇,抵達滇池地區,建立“滇國”,自稱“滇王”。《史記·西南夷列傳》記載了這件歷史事件,莊蹻抵達滇池地區時,看到的景象是:“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十里。”說明當時的滇池流域已經開辟了農田,進行農業生產,且生產力水平較高,“肥饒數十里”,是“耕田有邑聚”的社會。
莊蹻在滇池西北部筑苴蘭城,又稱莊蹻故城、漢城。正德《云南志》載,其城址在“明代磚城北十余里”。

盤龍江的發源地滇源鎮 攝影/ 李一波
莊蹻入滇,帶來了楚國和中原內地的先進文化和生產技術,對促進滇池地區的政治、經濟發展有一定的積極作用,所以云南地方史稱這一事件為“莊蹻開滇”,以彰顯其開拓邊地的歷史意義。
西漢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漢武帝以大兵臨滇,先后征服了滇池東北面的勞浸、靡莫等部落,滇王被迫歸降。漢王朝以滇池地區為中心設置了益州郡,郡治在今滇池南岸晉城附近。郡下設縣,昆明為谷昌縣,到梁末隋初,滇池地區已是“戶口殷眾、金寶富饒”、“多駿馬、犀象、明珠”,是當時西南經濟較為繁榮和富庶的地區。據后世學者考證,谷昌城是在苴蘭城的原址上建立的。民國時期,政府在松華壩上游的盤龍江河段建水壩,因壩區位于漢谷昌城的舊址上,水壩取名為“谷昌壩”。

滇池于海晏村碼頭 攝影/ 東方IC
唐寶應二年(763年),南詔王閣羅鳳“次昆川,審形勢”,認為滇池地區“山河可以作屏障,川陸可以養人民”,適合建立重鎮。永泰元年(765年),閣羅鳳命長子鳳伽異在滇池北岸建立城市,新城西以盤龍江及支流為環護,河上有木橋,可通滇池西岸。西面及南面都瀕臨滇池,新城名為拓東城,寓南詔“開拓東境”之意。
大理段氏奪取南詔政權后,建立大理國,統一了云南,在拓東城的基礎上設鄯闡府,為大理國八府之一。府治沿襲拓東城。隨著封建經濟的發展和商業貿易的興盛,城市日趨繁榮。鄯闡府的城市規模進一步擴大,繁華的市中心逐漸移至盤龍江以西今金碧路、三市街一帶,大理國國主也經常駐節于此。段氏統治者在鄯闡營造宮室園林,興修水利,修筑河堤,發展古代城市建設。到大理國中后期,鄯闡城已發展為滇中一座“商工頗眾”的繁華城市,成為云南地區的第二個政治經濟中心,其地位僅次于“國都”大理城。
宋寶佑二年(1254年),元滅大理,克鄯闡城,“進至烏蠻所部押赤城(即鄯闡城),城際滇池,三面皆水,既險且阻”。“城際滇池,三面皆水”八個字,說明元時的昆明是一座水城。
統一云南地區后,元朝在云南設萬戶、千戶、百戶互相轄制,其中昆明為二千戶,這是首次將“昆明”用作本地地名。至元十一年(1274年),忽必烈命賽典赤為云南行省平章政事,前來治理云南,正式設立云南行中書省,并把云南省的行政中心從大理遷到昆明。至此,昆明正式成為云南全省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
賽典赤·瞻思丁在云南行省平章政事任上,系統地對滇池地區的水害進行了治理,并修建了中慶城。中慶是在鄯闡城的基礎上,向西北發展到現城區的中部,稱押赤城,亦稱鴨池、雅岐。中慶城是一座南北長而東西窄的土城,南端為土橋,北端為五華山,東在盤龍江西約百步處,西在今沿福照街至雞鳴橋一帶。中慶城修筑后,昆明城初具規模。馬可·波羅旅行到昆明地區時,稱中慶是“一座壯麗的大城”。

盤龍江上游,松華壩和龍川橋。 攝影/ 陳金珊
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明朝進軍云南后,改元代“路”一級行政區劃為府,仿內地建制,設置云南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揮使司。先將中慶路改為云南府,置知府、知州、知縣。云南省治、府治和昆明縣治同設在昆明城內。
洪武十五年(1382年),開始在昆明興建磚城,新城將北部擴展到園通山及翠湖以北。明代的昆明城,被稱為“云南府城”,是昆明城市的又一大發展時期。明朝府城是嚴格遵照封建禮制、經過精心規劃選址而修建的,是一座區域中心城市。
據后人研究考證,明朝云南府城的北界從五華山、大德山上的元中慶城址向外擴展到圓通山北麓,南界至土橋一帶向北退縮至南屏街,東界距盤龍江西岸只有數十米,西界由福照街向西擴展至今東風路。云南府城墻第一次用硬度好的磚石砌筑,城市的布局是北拓南縮,整個城市向北稍做遷移,面積較元中慶城址稍有擴大。
明云南府城址向外擴展,將原在元代城北的商山向東南逐漸下伏的余脈圓通山、螺峰山盡數包在城內,滇池湖水退縮后留下的翠湖及其西南低洼地帶也全部圈入城內,變成城內的湖泊。

引牛欄江入滇池之盤龍江入水口 攝影/李一波
昆明城市歷史悠久,在建設昆明城市的漫長過程中,云南人民積累了豐富的城市建設如選址、規劃、空間布局和市政建設經驗。明清昆明城市的最大特點是其“龜蛇相交”的城市形制和開始用磚筑城。堪輿家汪湛海主持了昆明城的設計及修建,他根據昆明“三面臨山,南面靠海”的地形和仿生學原理,認為“昆明城池像龜,是以城于蛇山麓與蛇山之氣脈相接,成龜蛇相交也”,因此在建城時“半是就山川形勝而筑城鑿池,半是依據陰陽五行八卦,而決地位定方向也”,以蛇山為省城之主山,“系發一龜形,南門為龜頭,北門為龜尾,大小東門與大小西門為龜之四足。龜是靈龜,尾掉而足動,郭之門則不向北而向東,是龜掉尾也。大西門、小西門、小東門之三道城門,內則向東向西,外則向南,取其足之動也。惟大東門則內外如一,是以東方屬木,宜伸而不曲也。此從城之方位而論五行。”同時,“筑城時又以石鑿一形端體正,惟妙惟肖之神龜,藏于南城門上之泥土中,而證實此是一龜城。城又逼近蛇山,取其龜蛇相交,產生帝王之氣,殆欲造福于滇人也。”這就是昆明古代龜形城市的建設格局。歷史證明,這一昆明城市選址規劃及城市建設極其成功,此后昆明城的建設規制幾百載未曾變動。汪湛海在城之將完時,制石一通,其上刻曰“五百年前后云南勝江南”。
明初以來,漢族移民到云南達三四百萬之多,帶來了內地先進的生產技術,遺民大量開墾荒地,繼續興修水利,發展農業、副業和畜牧業,促進了手工業和商業的發展。
隨著全國社會的日益穩定,經濟日趨恢復發展,昆明城市人口也得到了快速增長,從而進一步推動了昆明城市走向繁榮。對此,羅養儒在《云南掌故》中概括道“自清室截定滇亂后,而康熙、雍正,而乾隆、嘉慶,以至道光中末葉,紀年在一百七十有余,云南全省,可歸之于政治隆平。時則民康物阜,四方安靖,昆明景象,當然美好也。所以在道光年間,附住于昆明城廂內外之人口,竟超過三十萬”。
云南府城選址規劃非常科學,經明一代后又為清代全盤繼承。
新中國成立以后,昆明的城市建設步入快車道。現在,昆明是一座繁華的現代化城市,建成了面向南亞與東南亞的橋頭堡。
站在歷史的長河中回溯昆明的城建史,會發現昆明是一座與盤龍江、滇池休戚相關的“水城”,它們既相互成全,也相互施加影響。把昆明的建城史與滇池地區的水利建設史相互參照,會對這座城市以及盤龍江、滇池有更深的認識。
有史料記載的昆明地區最早的水利工程可以追溯到當地開發之初。文齊任益州郡太守時,在滇池地區“造起陂池,開通灌溉,墾田二千余頃。率厲兵馬,修障塞,降集群夷,甚得其和”。這是能夠灌溉水田二千余頃的蓄水工程,對滇池地區的農業發展產生了重要影響,《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中曾有這樣的記載,通過“造起陂池,開通灌溉”后,滇池周圍地區“河土平敞,多出鸚鵡、孔雀,有鹽池田漁之饒,金銀畜產之富,人俗豪忕”。
南詔大理國時,隨著拓東城的修筑,政府疏浚了盤龍江源頭,開鑿了金汁河、銀汁河等河流,修筑了江岸,并在岸邊種植了花木。
歷史上對滇池進行全方位治理始于元朝,即云南行政中心由大理轉移到昆明之后。其中尤以賽典赤·贍思丁功勞最大,它治理滇池的主要方法是:上游筑壩分流;中游多開干流,挖深河床,加固河堤;下游疏通海口,尤重上游和下游,這一方法也為明清兩代所繼承。
明代,昆明城市發展規模增大,人口大幅增加,盤龍江的生態壓力也進一步加大,災害頻繁,景泰《云南圖經志書》記載:“今南壩之水,即縈城銀棱河之所流也。前代之為壩為堰,不過為茍且疏略之計,每歲夏秋之間,潦水暴至則彌望渰沒,亢陽不雨則遍野焦枯,民常苦之。”
平定吳三桂后,昆明地區田地荒蕪,民生凋敝,云南巡撫王繼文上疏:“(盤龍江)河壩不修,則殘黎勢難歸業;荒田不墾,則額賦無從征收。”乾隆二年(1737年),上諭:“云南跬步皆山,不通舟楫,田號雷鳴,(水利)不可不急講也。凡有關于民食者,皆當及時興修。”古人認為,雷鳴是下雨的前兆,“雷鳴”又稱為“雷響田”,指無河流灌溉,只能依靠雨水澆灌的田地。
元明清三代,昆明城一再擴張,城市建設需要大量土地建造房屋及種植莊稼,人們多次疏挖海口河,滇池水位下降,在滇池北岸露出了10萬畝左右農田。這些田地滿足了滇池地區不斷增長的人口所需的一部分糧食需要,但過度開墾也造成了嚴重的水患災難。據統計,盤龍江流域漢晉唐時期遭受過1次水災,元代有5次水災,明代有35次水災,清代達到83次之多。而昆明市在明清七百多年間有史料記載的水災就有44次,給人民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巨大損失。如清朝咸豐七年(1857年)的大水,“泛濫數十里,城外房屋全部被沖毀,人口被溺死數萬”。同治十年(1871年)的水災“水深丈余,坐在城樓上可以濯足,壞民居無算”,造成“田地無收”“哀鴻遍野,慘絕人寰”的悲劇。1871年,時值云南地區回民起義,昆明城被圍數月,盤龍江“積尸填河,水為不留”。水災加上兵禍,對人民而言,其悲慘程度無異于雪上加霜。《晚翠軒》有詩記載:“才遭兵災又水災,傷心白骨萎蒿萊。河流直涌前家血,海水空沉萬古冤。磷飛夜月昏難辨,鬼哭陰魂慘不開。日暮風沙飛起處,苴蘭城外盡荒原。”
水患災害嚴重威脅著城市的發展以及人們的安全,為了防治水患和灌溉農田,明清時期政府和民間都對盤龍江進行了勘查,以期能夠正確了解盤龍江水系并找到合適的治理方法。其中,在對盤龍江及滇池北岸水系的認知中,黃士杰的《云南省城六河圖說》與孫髯翁的《盤龍江水利圖說》是兩部繞不開的著作。
黃士杰是雍正年間云南糧儲水利道副使,他在總結前人治理滇池水系經驗的基礎上,又親身詳細勘測,寫下了《云南省城六河圖說》,對以盤龍江為首的昆明六河體系進行了總結,并提出了治理理論和系統方案。
黃士杰將盤龍江、金汁河、銀汁河、寶象河、馬料河、海源河等六條主要河流稱為“六河”。六河位于滇池北岸,昆明東、西北三面環山,南瀕滇池,總體地理北高南低、東西高中間低。所以,盤龍江、金汁河、銀汁河、海源河大體是由北往南流,寶象河與馬料河從東往中間流。六河區域的水利系統始建于元代,經過明代發展,最終在清代滇池北岸形成了以六河為核心、規模龐大、結構復雜的集防洪灌溉于一身的水利體系。清代昆明附近農田依靠六河灌溉,“水利則六河環繞,灌溉攸資”,“滇處萬山之巔。省會附郭,膏腴數十萬頃,皆藉六河之水以資灌溉”。清代昆明城即被六河水利體系所包圍,六河水利體系滋養了流域內的人民,也促進了城市發展的進程。
盤龍江是六河流域最大的一條河流,六河中的金汁河、銀汁河都是其支流。同時,盤龍江也是連接昆明城護城河的重要河流,是將城內洪水、污水排入滇池的最重要一環。在《云南省城六河圖說》中,盤龍江占了大量篇幅,該書的主要內容也是圍繞它展開的,從中不難看出盤龍江在滇池水系中的重要地位。
黃士杰是清政府的水利官員,他撰寫的《云南省城六河圖說》帶有相當程度的官方背景。孫髯翁的《盤龍江水利圖說》則是民間認知盤龍江及滇池水系的代表作。
孫髯翁出生于清朝康熙晚期,主要生活在乾隆年間,因創作了被譽為“天下第一聯”的大觀樓長聯而知名。孫髯翁是布衣文士,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直到去世后才被后人知曉的身份:水利學家。

昆明翠湖公園觀魚樓 攝影/ 東方IC
居住在昆明的孫髯翁對盤龍江水患的危害有切身感受,立志考察造成水患的原因,并提出對策。他“窮歲月之跋涉”,對盤龍江水系進行實地考察,并“閑披禹貢、桑經、酈注之書”,參閱有關歷史地理資料,完成水利著作《盤龍江水利圖說》。
《盤龍江水利圖說》成書以后,未經刊刻,現存只有一部道光年間的抄本,而且只有“說”而無“圖”。該書不僅較詳細地厘清了盤龍江江流的原委,敘述了這條江的發源地、河道、入水口,還對盤龍江的東、西兩大支流作了詳實察考。通過實地考察,孫髯翁闡述了昆明滇池水患頻繁的原因是江勢北高南下,每驟雨而水便發,若遇積雨,立見沸騰,甚至水入人家,壞垣破壁,致使“老少男女,失所飄零,嬰童處子,負攜巷哭,涉水蹇裳,泥涂襟肘,竟至釜甑無存,寄棲蕭寺”的悲慘景象。
針對這種情況,孫髯翁提出了根治盤龍江的五條措施:一是“疏壅暢流”;二是“分勢防溢”;三是“閉引水為害”;四是“改一水,鎖群流”;五是“因時得所”。
清朝道光年間,昆明林松從他的朋友家中讀到《盤龍江水利圖說》的抄本,認為“自源至委,對利之所在,害之所積,言之最詳,乃疏之所方,導之何水,靡不籌之最當”。
這一時期,除了對盤龍江進行勘察,還在盤龍江等主要入滇河流上興建了大量的堤、壩、閘、涵洞、溝、渠等水利設施和水利工程來減少水旱災害。有學者統計了清代云南主要水利工程,綜合河流疏浚8項;綜合湖泊排澇3項;壩441座;閘112座;箐溝澗泉124條(眼);渠51條;堤83座;涵洞6個;其他水利工程9項,總的水利工程數量是1011項。
這些水利設施的興建,在保證農業灌溉的同時,以人工河道替代自然河道,改變自然流向,增加了河網密度,促進了滇池水系的演變。這些治理取得了一定成效,王繼文在《請修河壩疏》中說:“謹照云南省城外東南,舊有金汁等河,從松華壩借水于盤龍江,自嵩明州流入昆境,繞城之北,過云津、土橋,趨入昆池。兩岸筑堤,高二三丈不等,而水流其中,蜿蜒六十余里,有壩,有閘,又有過水涵洞,蓋以積水灌田,而城外數十萬頃皆借此河之利,民生國賦均有攸賴焉。”
《新建南壩閘記》記載了盤龍江上南壩閘的修建:“嘗筑土石為二堰于河之要處,障其流以灌田,凡數十萬畝。”南壩建成后,水旱災害有所減輕,云南兵民感嘆:“自今以始,田不病于旱潦,而吾農得以足食者。”
為了滿足生存需要,人們持續千百年對盤龍江、滇池所處自然環境進行改造。然而,這些改造也可能會改變事物本身的形態。
盤龍江之所以得名“盤龍”,是因為河道“蜿蜒滂湃,猶如盤龍”,且雨季江水洶涌,勢若游龍。但如今我們看到的盤龍江,江岸幾乎筆直如線,偶有彎道,弧度也十分小,這是因為歷史上曾進行過多次將盤龍江“改彎為直”的工程,以前,盤龍江自松華壩水庫以下至滇池段長37公里,截彎改直后長26公里,流程減少了11公里。人們拉直了河道,縮短了河床的長度,雖然“盤龍”的名字依舊,但名與實已經割裂。
1969年人們提出“要向滇池進軍,要向草海要糧”,“要移山填海,要讓滄海變桑田”,開始修大堤,圍草海,造良田。在當年的圍湖造田工地示意圖上,標示著:“圍墾總面積:三萬畝;造田:一萬畝”。一年以后滇池水位大幅度下降,草海面積從25平方千米縮減到13平方千米,而造出的湖田畝產卻不到50千克。

昆明翠湖公園 攝影/ 東方IC

滇池 攝影/段兆順
從1981年開始,為緩解農業用水不足,昆明市啟動了“還水工程”,后改稱“松滇聯合調度工程”,“松”為松華壩水庫,“滇”即滇池,它們分別位于盤龍江的上下游。因海拔差異存在高差,數百年來,松華壩水庫的水由北向南流入滇池。為實現兩個水體的聯合調度,人們在盤龍江入海口修筑大壩,并從下游開始,修建了五級泵站。在入水口將滇池水抽入盤龍江河床后,河尾處水位升高,河水向上游倒流,經五級泵站逐級提升水位,滇池水沿盤龍江倒灌,澆灌附近農田,僅1990年,就灌溉了盤龍江中下游流域及金汁河沿岸農田5萬余畝。在盤龍江漫長的水利史上,這只是一件小事,但“河流倒流”的奇觀,不但體現了人類的智慧,也是對人們慣性思維與認知的一次突破。
時代的發展,總會伴隨著觀念的更新與認知的進步。千百年來,對于盤龍江及滇池,我們已經索取得太多,從農業灌溉、城市排水、交通、景觀等,昆明城的每一次發展,無不伴隨著盤龍江與滇池的付出。如今,雖然已經略顯蒼老,但母親河盤龍江仍然哺育著昆明人,據統計,昆明城市80%的供水靠松華壩水庫,因此松華壩水庫被喻為“昆明頭上的一碗水”。時至今日,人們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保護環境的重要性,實施了一系列整治措施,可以想象,不久后的將來,昆明將實現青山綠水的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