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泳澤,容開建,蘇丹妮,張為付
(1.南京財經大學國際經貿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2. 南京財經大學產業發展研究院,江蘇 南京 210023;3. 南開大學經濟學院,天津 300071;4.南京財經大學,江蘇 南京 210023)
近些年,隨著經濟全球化的不斷發展,國際分工格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傳統的產業價值鏈已經無法滿足全球化的要求。嵌入全球價值鏈的新型產業價值鏈逐漸成為參與國際分工的一種新形式[1-2]。作為世界上最大的制造工廠,中國在全球價值鏈新型國際分工體系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其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得到大幅度提升。據WTO(2014)報告,2008年中國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已經接近50%,相比1995年的29%,增長了近一倍。然而,不可否認的是,長期以來,發達國家的大型跨國公司牢牢占據著價值鏈的高端環節,而中國制造業卻面臨著被鎖定在價值鏈低端環節的風險。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要深化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促進我國產業邁向全球價值鏈中高端。在全球價值鏈新型國際分工體系下,中國如何實現產業從低端向高端攀升顯得尤為重要。作為衡量企業甚至國家競爭力的核心指標,提高國民經濟的全要素生產率是歷屆政府提升經濟質量的戰略任務。特別是對正處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歷史節點的中國來說,它不僅是現階段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核心,更是未來引領中國經濟新常態發展動力的核心。那么,伴隨著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程度的日益加深,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究竟會對國民經濟的全要生產率造成什么樣影響呢?中國應如何在全球價值鏈的參與中進一步提高其全要素生產率呢?此外,伴隨著中國經濟40年的高速發展,中國面臨的環境惡化形勢日益嚴峻,可以說,快速惡化的環境問題已經成為制約中國經濟進一步發展的關鍵因素。那么,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又會對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造成什么樣的影響呢?
縱觀國內外既有有關對全球價值鏈與經濟效率關系的研究文獻,主要是基于以下三個視角展開:一是從微觀企業視角。在不斷參與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全球價值鏈的嵌入程度有助于提升本土企業的生產率[3-8]。對微觀企業來講,企業在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的過程中,存在著技術外溢效應和學習效應[9-14]。在企業進出口的過程中,企業可以通過對國外先進技術的學習、吸收,享受由此帶來的技術進步,從而提高其全要素生產率[15-22]。二是從行業視角。關于全球價值鏈下行業技術進步的研究較多[23-29]。大部分研究結果顯示,全球價值鏈的嵌入能夠推動工業行業的技術進步,提升制造業出口技術復雜度。但由于存在著抑制效應,全球價值鏈的嵌入對技術進步和產業升級具有一定的阻礙作用。三是從新興經濟體視角。對于新興經濟體來講,參與全球價值鏈能通過技術外溢、FDI、中間品進口等多種途徑來提高本國的全要素生產率[30-32]。
綜合現有的文獻來看,有關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經濟效率的研究日益增加。但現有研究主要關注了微觀企業、行業以及新興經濟體層面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于區域層面參與全球價值鏈的研究文獻較少,尤其缺少城市層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研究。城市層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計算對于度量城市參與全球化程度具有重要現實意義。因此,本文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測算了2002-2013年中國230個地級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并檢驗了城市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試圖在區域維度上彌補現有文獻研究的不足。研究的創新點及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區別于現有對微觀企業、行業以及新興經濟體層面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研究,本文從城市層面測度了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并對其空間相關性進行了檢驗,對于從區域層面研究中國參與全球化程度及其變化趨勢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2)從城市層面測算了全要素生產率以及考慮環境因素后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從區域層面檢驗了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可以進一步揭示考慮環境因素前后的全球價值鏈的技術進步效應,彌補了全球價值鏈生產率效應研究在區域維度上研究的不足。(3)由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生產率之間具有明顯的因果內生關系,而之前的企業和行業層面的研究難以尋找有效的工具變量,因此實證結果的精確性和可信度有所減弱。本文從區域層面展開的研究,相對于企業和行業層面尋找工具變量更具有優勢和可參考的文獻支撐。所以,本研究通過尋找相對有效的工具變量,可以更加準確地識別全球價值鏈的生產率效應及其遞減趨勢。
從既有的文獻來看,在中國參與全球價值鏈的過程中,會對其全要素生產率產生一定的影響,那么,這種影響是通過什么機制傳導的呢?通過梳理現有文獻,可以將其歸納為以下兩種效應:溢出效應和擠出效應。為此,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依據中國各城市參與全球價值鏈的方式,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來闡述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傳導機制。
1.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溢出效應
(1)國際貿易的外溢效應。作為提高全球生產率的一個基本途徑,國際貿易會影響貿易雙方甚至非直接貿易第三方的生產率。首先,對進口貿易方來說,國際貿易主要會通過兩種途徑來提升其全要素生產率。第一,進口學習效應[5,33]。通過進口具有先進技術和生產理念的中間品,使企業能夠在短時間內以較低的成本學習和掌握先進技術,不僅降低了企業的研發成本,而且還實現了生產理念的變革,極大地促進了企業的生產效率。第二,競爭效應[34]。一方面,國際市場的中間品在一定程度上會對國內的中間品市場造成沖擊,加劇中間品市場的競爭,迫使國內中間品企業不得不提高產品質量和生產效率。另一方面,通過進口更廉價、更多樣化的原材料及中間品,不僅減少了企業的生產成本,還減少了中間品生產過程中所產生的污染排放,進而促進企業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其次,根據異質性企業貿易理論[25],與非出口企業相比,出口企業的生產率更高。該理論認為這種更高的生產率是通過長期競爭形成的,對出口貿易方來說,它們將產品出口到更大的國際市場,會面臨國際市場高標準準入和國際消費者高質量需求的雙重壓力,為了增加產品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會倒逼企業采取更為先進、清潔的生產技術,改變傳統高消耗的生產方式,進而提高自身產品的競爭力。一方面,企業可以在出口的過程中接觸到國外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管理理念,通過購買和引進國外先進的生產設備和生產模式來提高自身的生產效率,也即是存在著出口學習效應。另一方面,一些技術水平高的出口企業可以憑借自身生產效率高、污染排放低的優勢對本國其他企業產生一定的示范效應和競爭效應,引領并激勵本國其他企業進行生產技術、生產模式的改革,從而促進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此外,就中國的實際情況來看,可能還存在著激勵效應。因為中國還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低端,主要從事加工、裝配等環節,充當著發達國家的代工企業,而主導價值鏈的企業又往往對產品生產有著較高的要求,這就會激勵中國企業主動接受和學習發達國家企業先進的生產經驗和管理理念以獲得更多的加工貿易,從而提升企業的生產效率。
(2)外商直接投資(FDI)的外溢效應。改革開放近四十年來,外商直接投資( FDI )已經成為促進中國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一個重要因素。大量的研究也表明,FDI具有較強的技術外溢效應,可以促進東道國的技術進步和技術效率的提高,進而提高東道國的全要素生產率。進一步的,技術進步和技術效率的提高不僅能夠提高資源的利用效率,還能夠降低生產過程中的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因此有助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而且如果這種技術外溢越是偏向于清潔技術,那么就越有利于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首先,FDI在給東道國帶來資金的同時,也會帶來先進的生產技術、管理理念以及運營模式等,東道國企業可以通過模仿、學習來提升自身的生產效率,即存在著模仿學習效應[20-21]。其次,通過FDI與外商企業建立產業關聯關系,可以享受到產業關聯帶來的外溢效應。一方面,為了滿足東道國上游企業的產品要求,獲得更大的市場份額,外商企業往往會提供高質量的中間產品和更好的技術服務。另一方面,由于東道國下游企業的技術水平較低,難以生產出與外商企業相匹配的產品,在產業關聯的作用下,外商企業為了能夠在東道國獲得穩定、廉價和優質的產品,就會在產品生產的過程中為下游企業提供相應的技術支持,以使其能夠快速融入到生產價值鏈中,從而提高東道國企業的技術水平。最后,FDI的進入會對東道國市場產生一定的競爭效應。從行業層面來看,FDI的進入會對東道國市場的現有均衡造成沖擊,加劇行業競爭,甚至打破一些具有很強行業壁壘的行業壟斷,從而促進生產要素的合理配置;從微觀企業層面來看,外商企業進入東道國市場帶來的壓力會促使東道國企業不得不進行技術創新,從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3)聯合研發的外溢效應。由于價值鏈的高端環節主要體現在產品研發、產品設計等方面,因此,技術創新成為了主導價值鏈的關鍵因素,而技術創新又需要大量的研發投入且需要承擔較高的風險。因此,聯合開發成為國內企業進行技術創新的一種重要模式。一方面,長期以來,中國企業通過“以資金換技術”、“以市場換技術”、 “以環境換技術”的方式與主導價值鏈的國外企業進行合作,進而獲得國外先進的生產技術和生產設備,不僅降低了企業的創新研發投入和技術創新過程中所要承擔的風險,而且有利于學習和借鑒國外的先進技術,進而逐步實現價值鏈的攀升。比如,海爾與英特爾共建的“創新產品研發中心”等,都促進了中國企業的技術創新水平。另一方面,國內企業也可以通過在國外進行研發投資主動與國外企業進行合作的方式來提升技術創新水平。這是因為主導價值鏈的國外企業往往會將技術的核心環節留在國內,而國內企業通過在國外進行研發合作則不僅可以近距離的接觸到這些核心生產環節,而且還能夠更快地了解和掌握國外最新的生產技術以及發展方向,從而在全球價值鏈中占據優勢。同時還能通過利用當地的高技術人才,實現人力資源流動效應,進而提升企業效率。
此外,技術轉移也是提升生產率的一種重要方式。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主導價值鏈的發達國家,為了長期控制價值鏈,實現其效益最大化,會在全球范圍內進行產業轉移。它們會在發展中國家建立自己的附屬子公司或者尋求本土合作伙伴,然后向這些附屬子公司或者本土合作伙伴轉移部分技術以支持其生產,從而間接促進了發展中國家的技術進步,進而提高其全要素生產率。同時,伴隨著全球產業轉移,會產生一定的專業化分工效應。通過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的產業轉移,參與全球價值鏈的各國可以更好地發揮比較優勢,在最終產品的一整套生產體系中,它們只需要專注于某一特定的生產環節即可,這樣不僅能夠提高生產專業性,實現專業化分工效應,還能降低生產成本,提高生產效率,實現規模效應。
2.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擠出效應
參與全球價值鏈對一國的生產率效應取決于本國的吸收能力,如果一個國家的吸收能力較差,不能有效消化全球價值鏈帶來的溢出效應,就會被鎖定在價值鏈的低端環節,從而對其生產率產生一定的擠出效應。
(1)對自主創新的抑制效應。首先,對創新投入的替代效應。一方面,從創新供給方面來看,如果企業將更多的資金用于國外先進技術的引進,那么相應的就會減少對自主創新的投入,從而在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和自主創新投入之間形成一定的替代效應。另一方面,從創新需求方面來看,如果企業所需要的技術已經通過從國外引進得到,那么就會降低通過自主創新來實現技術進步的積極性。其次,對創新行為的負向激勵作用。由于與國外企業相比,國內企業的研發投資回報率相對更低,風險更大,因此,通過簡單地模仿或者引進外資企業生產技術可能是國內企業的最佳選擇。同時,由于國內企業從國外進口大量中間產品,相應的就會減少對國內同類型中間品的需求,從而對國內市場產生擠出效應,造成國內企業的生產市場不斷縮小。長此以往,這不僅降低了國內企業的市場競爭力,更是打擊了國內企業進行自主創新的積極性。最后,由于在國內企業引進國外先進技術的同時,國外的技術也在快速發展,因此,全球價值鏈的參與可能非但不能縮小與國外企業間的技術差距,反而可能會加大與國外企業的技術差距。再加之國內企業的吸收能力普遍不高,可能難以對引進的國外技術進行吸收、再創新,從而落入引進-落后-再引進-再落后的惡性循環中。
(2)價值鏈的低端鎖定效應。首先,發達國家的技術鎖定效應。為了鞏固其領導地位,主導價值鏈的發達國家往往會實施技術鎖定以避免核心技術外溢,只會將諸如加工、裝備等低端環節外包給中國企業,而將高端環節留在國內并采取嚴格的防擴散措施,從而造成中國企業長期被鎖定在價值鏈的低端。其次,對發達國家的依賴效應。一方面,主導價值鏈的發達國家掌握著諸如產品研發、渠道整合等異質性資源,而這些資源在短期內又很難被復制,同時,大多數發展中國家企業無法建立一套完整的研發、生產、銷售體系,因此,會對發達國家產生分工體系上的依賴。另一方面,由于發展中國家企業更愿意選擇直接引進先進生產技術而不是自主研發,但在技術引進中發達國家往往會有所保留,造成發展中國家企業常常在技術引進后不會使用或維修,從而對發達國家產生技術上的依賴。最后,發達國家的阻礙作用[27]。當國內企業謀求實現價值鏈攀升時,主導價值鏈的企業可能會利用自己的壟斷地位和技術優勢,不斷提高市場進入壁壘,來迫使國內企業不斷向發達國家引進先進的生產技術,從而迫使中國企業陷入到引進-出口-壁壘提高-再引進-再出口-壁壘再提高的死循環中,始終被鎖定在低端生產環節,墜入自主創新能力缺失的貧困化增長陷阱。
此外,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會伴隨著一定的污染轉移[35],對發展中國家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造成負向影響。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下,發達國家往往只會將一些技術水平低、污染程度高的生產環節轉移到發展中國家,造成發展中國家環境惡化。同時通過進口污染密集型產品,出口環境友好型產品來實現污染轉移。而發展中國家生產并出口污染密集型產品,淪為發達國家的“污染避難所”,其結果必然是發展中國家資源耗盡、技術水平持續低下,嚴重阻礙發展中國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基于以上理論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在全球價值鏈新型國際分工體系下,區域層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加深會對全要素生產率有著明顯的技術溢出效應。但由于同時存在著擠出效應,隨著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深入,其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會減弱。
1.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測算
(1)測算方法
目前,關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測算引起了國內外學者的興趣,不少學者基于不同的測算方法對企業、行業以及新興經濟體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進行了測算。在企業層面[5,36],如呂越等[36](2015)采用四種不同的方法對中國企業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進行了測算;在行業層面[27,37-38],如王玉燕等[37](2014)基于投入產出表,采用生產非一體化指數的計算方法對中國23個工業行業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進行了測算;在新興經濟體層面[32],如劉洪槐,謝謙[32](2017)基于垂直專業化指數測算了全球18個新興經濟體的15個行業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但值得注意的是,在城市層面,尚沒有學者對其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進行測算。為此,本文將在邵朝對和蘇丹妮[39](2017)省級層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計算方法的基礎上,基于2002-2013年海關微觀數據對中國230個地級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進行測算,試圖填補現有文獻在城市層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測算方面的研究空缺。
具體測算過程如下:首先,識別出每一筆進出口貿易的生產地區或消費地區。依次采用消費地進口或生產地出口、企業地址、郵編三個字段進行識別;對于未成功識別出的記錄,根據企業名稱采用百度地圖定位方式進行再次識別;將仍未識別出的交易記錄給予剔除。其次,識別進口中間品。對于加工貿易,其進口的產品均可視為中間品;對于一般貿易,進口中間品需借助BEC與HS海關編碼的對照表進行識別,并假設進口中間品同比例應用在國內銷售與一般貿易出口中[40]。最后,識別各地區實際的進口與出口活動。由于中間貿易代理商[注]將企業名稱包含“進出口”、“經貿”、“貿易”、“科貿”或“外經”的企業識別為中間貿易代理商。的存在,各地區可能表現出過度進口或過度出口[41]。因此,為識別出各地區實際的進口與出口活動,本文參照了張杰[41]等(2013)的方法,按照不同貿易方式,使用中間貿易代理商中間品進口占總中間品進口的比重替代各地區不同貿易方式從中間貿易代理商處進口的中間品比例,使用中間貿易代理商出口占總出口的比重替代各地區不同貿易方式通過中間貿易代理商出口的比例,并將中間貿易代理商給予剔除。在綜合考慮了貿易方式、中間貿易代理商等問題后,借鑒Hummels等[9](2001)的思路,將各地區GVC嵌入程度的計算公式表示為如下形式:
(1)
(2)測算結果分析
基于上文的測算方法,可以計算出2002-2013年中國230個地級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為了能夠全面考察中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現狀,本文將從國家、區域兩個層面來分析中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情況。此外,為了更加準確地刻畫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整體狀況,消除GDP帶來的誤差影響,本文在分析國家、區域層面時分別加入了GDP權重。
首先,從國家層面來看,如圖1所示。整體上來說,在2002-2013年間,中國全球價值鏈的嵌入程度在0.5左右波動,也即是說中國的全球價值鏈嵌入指數整體上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上升或下降,而是兩者的不斷交替。這也表明中國所關注的重點不是全球價值鏈嵌入指數的提高,而是如何謀求價值鏈的攀升。從外部環境來看,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方面,與全球經濟形勢密切相關。如2008年,受全球金融危機的影響,全球經濟增長普遍放緩,國際市場大蕭條,進出口明顯下降,對中國經濟以及對外貿易造成了不利沖擊,嚴重破壞了中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的前向和后向聯系,這種雙重消極影響直接造成中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下降。另一方面,受國家政策的影響。自2006年實施創新驅動戰略以來,中國各級政府開始重視自主創新,這在一定程度上會減少中國對國外技術的引進,進而對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造成不利影響;同時,伴隨著中國經濟的轉型升級,造成某些依賴個別傳統行業的城市經濟急劇下滑,從而造成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下降。此外,2010年以來,中國經濟下行壓力不斷增加,中國經濟增長也由高速增長轉入中高速增長,這都會對中國全球價值鏈的嵌入程度造成不利影響。

圖1 2002-2013年中國230個地級市的 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加權值
其次,從區域層面來看,考慮到東部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較高,而中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較低,為了考察這種差異化可能帶來的影響,本文對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進行了對比分析,如圖2所示。整體來看,不管是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其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總體變化趨勢都與中國整體嵌入程度的變化趨勢相一致。進一步的,發現東部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較高,明顯高于中西部地區,這表明中國全球價值鏈嵌入呈現出明顯的區域差異性特征。這可能的原因在于:一方面,東部地區大力推進經濟轉型,其產業結構相對合理,對外貿易也相對發達;另一方面,大型港口、海岸線作為提高國際貿易的主要運輸渠道,對一個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度有著重要的影響,這也在一定程度解釋了鄰港、鄰海的東部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較高,而距離大型港口、海岸線較遠的中西部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偏低。

圖2 2002-2013年中國東部地區、中西部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
(3)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空間外溢效應

(1)

(2)
表1統計了三種空間矩陣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莫蘭指數,可以發現不管是在鄰接矩陣、經濟距離矩陣還是在地理距離矩陣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莫蘭指數均為正數,且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這說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具有明顯的空間正相關性。也即是說,一個城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會對周邊城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產生正向影響。

表1 2002-2013年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莫蘭指數檢驗
注:***代表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2.全要素生產率與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測算
在全要素生產率測算方法的選擇上,本文選擇基于隨機前沿分析法(SFA)來對中國230個地級市的全要素生產率進行測算。在生產函數的設定上,本文選擇了超越對數形式,并對其系數進行了顯著性檢驗。并根據Kumbhakar[44](2000)的分解法,得到全要素生產率構成中的規模效率(SE)、技術進步率(TP)和技術效率(TE)。在數據處理方面,地級市GDP指標采用了所在省份的GDP平減指數進行了平減,并以2000年不變價進行了處理。勞動力指標采用了全社會從業人員,具體為城市中單位從業人員和私營個體從業人員之和。資本存量指標主要采用了永續盤存法進行了計算。其中,價格指數采用了地級市所在省份的價格指數進行平減,折舊率采用了張軍等[45](2004)設定的9.6%折舊率。這里最為關鍵的基期資本存量指標較難確定,這主要源自可獲得的城市統計年鑒數據最早為1991年。但基期資本存量計算越早后續的資本存量計算越準確。為此,根據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選擇了1991年為基期,城市層面的基期資本存量由各省區市1991年固定資本存量按當年各市占各省份的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的比來確定[注]這里我們并沒有采用一般的基期資本存量計算方法,這主要原因在于城市層面數據并不像省級層面數據那么完善,能得到的比較早的城市數據為1991年數據,如果采用一般基期資本存量計算方法由于基期年份較晚,可能會造成基期資本存量計算的偏差。本文采用較為準確的省級資本存量根據城市規模折算到市級層面,這樣可以較為準確的確定城市層面的基期資本存量,并且本文估計的時間期限為1998-2013年,以1991年計算的市級基期資本存量對1998年資本存量的計算的影響也會隨之變小。,省際1991年資本存量采用了張軍等[45](2004)的數據。其中超越對數生產函數估計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中國城市生產函數模型的估計
注:**代表5%的顯著性水平,***代表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
根據Kumbhakar[44](2000)的分解法,1999—2014年間以GDP為權重幾何加權計算得出的中國TFP年均增幅為1.28%,其中規模效率改進年均增幅為2.04%,技術進步率年均增幅為0.60%,技術效率改進年均增幅為-1.36%。
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測算方法的選擇上,本文選擇基于SBM模型來對中國230個地級市的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進行測算。這主要是因為基于松弛變量的非徑向、非角度的SBM模型(Slacks-Based Measure,SBM)解決了徑向模型對無效率測度沒有包括松弛變量及沒有考慮非期望產出等效率評價缺陷,通過對非期望產出進行非角度非徑向處理,較好地解決評價過程中的非期望產出問題和投入產出的松弛性問題。在計算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時主要采用了Malmquist-Luenberger生產率指數[注]有關SBM模型以及Malmquist-Luenberger生產率指數的測度方法在此不再贅述。。其中,資本、勞動和GDP處理與全要素生產率計算方法一致。而在非期望產出方面,“三廢”通常是衡量污染水平較為全面的變量。我國環境規制的主要控制污染物包括化學需氧量和二氧化硫,所以廢水排放采用各個城市工業廢水排放量(萬噸),廢氣排放采用各地級市的二氧化硫排放量(萬噸)。鑒于已有研究的做法,我們以環境污染作為經濟體的非理想產出,分別將其取倒數后納入生產率評價模型。
1.模型設定與變量說明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主要檢驗的是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因此,本文設定的基本回歸模型如下:
(3)
(4)
上述模型中,i表示城市,t表示年份,被解釋變量TFP代表全要素生產率,GTFP代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解釋變量GVC代表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Z代表其他一些控制變量集合。其中,在控制變量選擇方面,鑒于從城市的宏觀變量來看,國內外有關全要素生產率(TFP)影響因素的研究大致沿著以下三個思路展開,一是從制度環境和政府行為角度[46-47];二是從創新基礎設施角度[48-49];三是創新模式角度[50]。因此,按照以上三個思路,根據既有的研究文獻,鑒于數據的可得性,在制度環境和政府行為方面,本文選擇了財政自主權來度量制度因素。同時,在創新基礎設施與創新模式方面,眾多研究都表明了研發投入強度(R&D)是影響技術進步的重要變量。但由于缺少城市層面的R&D指標,本文采用教育科技投入占GDP比重來度量。此外,本文還選擇了人口密度、城市的產業結構等控制變量,用以控制地區人口集聚程度、產業結構變化等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為了進一步考察經濟發展水平對生產率的非線性影響,我們加入了人均GDP的平方項。本文選取了2002-2013年中國230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其主要來自于各地級市公開網站以及地方年鑒。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3所示。
2.內生性與工具變量
研究城市層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城市全要素生產率關系的最重要問題是內生性問題。這里產生內生性問題的原因主要體現在聯立性和遺漏變量兩個方面。首先,聯立性。聯立性的本質也就是解釋變量可能由被解釋變量決定,即兩者之間存在著反向的因果關系,或者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同時受其他變量的影響,等等都會產生這種內生性問題。就本研究主題來說,即使研究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全要素生產率間存在著正相關關系,也不能輕易認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會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而有可能恰恰相反,全要素生產率越高的城市,其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越高。這是因為全要素生產率水平較高的城市往往是經濟質量較高的城市,而這些城市的技術水平、企業效率等一般較高,產業結構也更加合理,從而其產品在全球市場中也更具有競爭力,因而這些城市更容易也更可能參與到全球價值鏈中,即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全要素生產率之間存在著雙向的因果關系。其次,遺漏變量。由于一個城市的全要素生產率會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因此,雖然本文在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方程中盡可能地控制了一些影響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重要變量,如財政自主權、R&D投入等,但仍無法在理論上將所有與城市全要素生產率有關的變量全部列出,必然存在著遺漏變量。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遺漏變量與其他解釋變量相關,就會產生內生性問題。鑒于此,本文將采用工具變量法進行估計,以降低上述存在的內生性問題。

表3 模型變量統計性描述
根據工具變量的基本構造思路,一個有效的工具變量必須滿足相關性和排他性。首先,它能解釋城市間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差異;其次,它與城市間全要素生產率卻沒有直接聯系。即尋找一個與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高度相關而與全要素生產率不相關的變量作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工具變量。在以往的研究文獻中,關于全球價值鏈的工具變量選擇主要有兩種。第一種是選擇滯后期作為工具變量[7,32,37]。這是因為通常認為被解釋變量的當期值對內生變量的滯后值不會造成影響,通過這種時間上的交錯可以有效避免由雙向因果關系產生的內生性問題。第二種是對解釋變量進行調整[38]。如劉維林[38](2014)在對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出口技術復雜度的影響研究中,為了進一步驗證結果的穩健性,對模型的核心解釋變量進行了再估算以減少由度量誤差所引起的內生性問題。
考慮到國際貿易是參與全球價值鏈的一種重要方式,因而本文試圖從國際貿易的角度來尋找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工具變量,其中一個重要思路是選擇一個地理特征變量來作為全球價值鏈的工具變量。這是因為,一個城市的全要素生產率對該城市地理特征變量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也即是相對于全要素生產率,地理特征變量具有嚴格外生性,滿足排他性原則。在既有國際貿易的研究文獻中,對于地理特征變量的選擇主要兩種方式,一是選擇城市到港口距離[51-53],二是城市到海岸線距離[54-57]。如黃新飛等[51](2014)選擇以城市到十大港口的最短公路距離來作為工具變量;黃玖立和李坤望[57](2006)選擇各省到海岸線的距離作為工具變量;此外,洪占卿和郭峰[56](2012)在選擇各省省會到海岸線距離作為工具變量的基礎上,進一步選擇各省省會到香港、上海兩大港口的最短距離來作為另一工具變量來進行穩健性檢驗。
鑒于此,本文在借鑒以往研究文獻的基礎上,改進了洪占卿和郭峰[56](2012)的做法,首先選擇各城市到十大港口的距離來作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工具變量,進一步選擇各城市到海岸線的最短距離來作為另一個工具變量來進一步進行穩健性檢驗。這是因為,在實際的貿易過程中,并不是處于海岸線上的任何一個地方都適合進出口,如果選擇城市到海岸線的最短距離作為工具變量可能會出現偏差。而選擇城市到港口尤其是大港口的距離作為工具變量則可以降低這種偏差,因為大港口具有規模經濟效益且對自然條件要求相對較高,這就會使得進出口貨物向大港口集中以降低運輸成本,因此,為了獲得可靠的結果,本文選擇城市到十大港口的距離來作為工具變量,選擇城市到海岸線的最短距離來作為工具變量的穩健性檢驗。其次,考慮到國際貿易在全球價值鏈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本文還選擇全球貿易總額來調整各城市全球價值鏈的嵌入程度,這樣更能準確反映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時變性。因此,本文最終所使用的工具變量是各城市到十大港口的最短距離與當年全球貿易總額的交互項,主要原因是出于對固定效應回歸的考慮,在固定效應回歸中,采用非時變的工具變量會造成回歸結果沒有意義。因而各城市到十大港口的最短距離與當年全球貿易總額的交互項是更合適的工具變量。其中,在港口的選擇方面,本文參考了黃新飛等[51](2014)的做法,選取的十大港口依次為上海港、深圳港、青島港、天津港、日照港、唐山港、廣州港、連云港、大連港以及寧波-舟山港。其中,前九大港口為近些年外貿貨物吞吐量排名前九的港口,考慮到排名第十的蘇州港其貨物總吞吐量相對較小,因此,本文并沒有將其納入到十大港口中,而是選擇將貨物總吞吐量常年穩居第一的寧波-舟山港納入進去。這十大港口無論是在外貿貨物吞吐量還是在貨物總吞吐量上,都占了全國相應貨物吞吐量很大的比重??梢哉f,選擇這十大港口具有足夠的說服力。
上述分析表明城市到十大港口的最短距離與當年全球貿易總額的交互項和該城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密切相關,但在理論上卻依然不能排除該工具變量不能通過諸如促進經濟發展、提高運轉效率等渠道來影響城市的全要素生產率。因此,本文在模型中相應的加入財政自主權、R&D投入以及產業結構等一系列控制變量,如果內生變量系數沒有發生明顯變化,從而間接說明排他性約束滿足,進而盡可能的避免工具變量通過其他渠道來對全要素生產率造成影響。為此,本文將選擇城市到十大港口的最短距離與當年全球貿易總額的交互項來作為當年該城市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工具變量,應用工具變量法對模型進行估計。數據主要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及《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1.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基本影響結果
表4中第一階段估計結果顯示,無論是加入還是不加入控制變量,工具變量與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之間均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負相關,這意味著地級市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與其到十大港口的距離之間存在負相關關系,滿足了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假設。

表4 2SLS第一階段回歸結果
注:*、**、***表分別代表通過10%、5%和1%的顯著性檢驗。
從表5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回歸結果來看,在采用工具變量的情況下,工具變量2SLS的回歸結果顯示無論是在加入控制變量還是不加入控制變量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都會顯著促進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表現為影響系數為正,且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如果一個城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較高,不僅僅其全要素生產率較高,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也往往較高。但值得注意的是,通過對比模型(2)與模型(4)的影響系數大小,可以發現,全球價值鏈的嵌入對一個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更大。這說明,在考慮到環境因素后,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變低,這意味著由于中國在全球價值鏈嵌入環節更多的是在低端制造或者污染較為嚴重的環節,這種全球價值鏈的嵌入對城市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要小得多,或者說中國需要提升全球價值鏈參與高度,進而提升中國綠色全要素生產率。

表5 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 及其組成部分的基本回歸結果
注:***、**、*分別代表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表6 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 生產率各組成部分的基本回歸結果
注:***、**、*分別代表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進一步,由表6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全要素生產率各組成部分的影響結果可知,無論是技術進步(TP)還是技術效率(TE)和規模效率(SE),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都會對其產生明顯的促進作用,表現為系數為正,且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這表明,如果一個城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較高,會通過提高全要素生產率的各個組成部分來進而實現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此外,通過對比表5中的第2、4、6列可以發現,在影響系數方面,技術效率(TE)的影響系數最大,技術進步(TP)次之,規模效率(SE)最小,且技術效率(TE)和技術進步(TP)的影響系數遠遠大于規模效率(SE)的。這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雖然會提高規模效率,但其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卻主要體現在技術水平的提高上。
2.分地區檢驗
考慮到中國經濟發展呈現出明顯的區域差異化,再加之各地區地理位置、要素稟賦等的不同,因此,不同地區在生產價值鏈上的分工地位不同,進而導致不同地區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也不同。因此,為了驗證可能存在的區域差異性,本文將樣本中的230個城市分為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兩個組別,考察了不同區域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異質性差異。

表7 分地區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 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回歸結果
注:***、**、*分別代表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表7報告了分地區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結果。從中可以看出,無論是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的東部地區還是在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的中西部地區,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都會明顯促進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進一步的,通過對比模型(1)和模型(2)的影響系數發現,模型(2)的影響系數較大,這說明全球價值鏈嵌入對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存在著明顯的區域性差異,即在中西部地區,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作用更為明顯。可能的原因在于:一方面東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高,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相對較高,導致其參與全球價值鏈的邊際效應較低;另一方面,在向價值鏈高端環節攀升的過程中,會受到來自發達國家的雙重阻礙作用[27]。而由于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所處的生產價值鏈環節也相對較低,因此這種阻礙作用相對較小。同時,由于中西部地區生產成本相對較低,許多產業由東部地區向中西部地區進行轉移,在這一過程中往往伴隨著巨大的外溢效應,從而極大地提高了中西部地區的全要素生產率。此外,通過對比模型(3)和模型(4)的影響系數,我們發現模型(4)的影響系數小于模型(3)的影響系數,這說明在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方面,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東部地區城市的影響更為明顯。這可能的原因在于,一方面,東部地區的經濟結構調整較快,在其進行經濟轉型升級的過程中,淘汰了大量環境不友好企業,而中西部地區卻在這一過程中承接了大量的低端產業,包括部分污染企業;另一方面,東部地區積極轉變發展理念,實現由要素驅動向創新驅動轉變,開始更多地重視經濟質量的提升而非經濟總量的提升。從而造成雖然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中西部地區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更大,遠遠大于東部地區,但對其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卻不大,甚至小于東部地區。
3.分時間段檢驗
為了進一步考察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時間效應,本文對樣本進行分時間段處理,這里主要考慮到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可能會對各城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以及全要素生產率均造成的影響,為此,本文選擇2008年作為第一個時間節點。同時考慮到2010年以來,中國經濟下行壓力不斷加大,中國經濟發展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因此,本文又選擇2010年作為第二個時間節點,借此來對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進行分時間階段檢驗。

表8 分時間段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 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回歸結果
注:***、**、*分別代表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表8的結果顯示,模型(1)-模型(6)報告了不同時間段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城市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結果。結果顯示,無論在哪個時間段,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都有著明顯的促進作用,表現為系數為正且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此外,通過對比模型(1)、模型(2)、模型(3)以及模型(4)、模型(5)、模型(6)的影響系數,可以發現,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都隨時間遞減,表現為影響系數逐漸變小。造成這種現象的可能原因在于:首先,全球金融危機對中國經濟造成了極大的不利沖擊,雖然此后中國實施了一系列的創新驅動戰略,如黨的十七大提出的“提高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的戰略目標,十八大進一步提出的實施創新驅動重大戰略決策等,都極大地提高了地方政府對技術創新的重視程度,但由于各級政府在衡量技術創新時大多“重量不重質”,造成中國各城市的技術水平卻并沒有得到提高。其次,中國政府積極進行產業調整,產業正逐步由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密集型、技術密集型產業轉移,導致來自發達國家的阻礙作用不斷增強,再加之中國近些年的勞動、土地、資本等要素成本的大幅度上漲,從而造成規模效率的下降,進而造成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溢出效應逐漸減弱,而擠出效應則逐漸增強。
4.機制檢驗
根據以上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中國地級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會顯著促進該城市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那么,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是如何影響全要素生產率提升的呢?為此,本部分我們將重點檢驗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影響的內在機制。根據上文的分析,本文認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至少會從外商直接投資外溢、技術創新、資源要素配置三個渠道來影響城市的全要素生產率。因此,本文將重點檢驗以下三個中間機制:(1)外商直接投資(FDI);(2)技術創新(Innovation);(3)資源配置效率(YC)。
本文對以上三個代理變量測度方法如下:(1)外商直接投資外溢(FDI)。本文選擇實際使用外資金額來對外商直接投資進行度量。(2)技術創新(Innovation)。在以往的研究文獻中,技術創新水平的度量方法有很多種。本文主要參考了大量文獻的常用方法[58-59],從創新產出的角度來對技術創新水平進行度量,具體使用各地級市從業人員的發明專利授權量作為技術創新的代理變量。同時,為了消除不同城市人口不同造成的影響,我們最終使用每萬人發明專利授權量來衡量該城市技術創新水平。(3)資源錯配(YC)。關于資源錯配的度量可以從很多維度來進行討論,但受限于數據的可獲得性,本文根據Duranton等[60](2015)的研究,參考了Olley和Pakes[61](1996)的方法,利用中國工業企業數據庫估計了每個城市的生產率,然后計算了城市資本份額和生產率之間的協方差(OP 協方差),用以反映該城市的資源配置效率。
基于本文第三部分的分析,外商直接投資存在著巨大的外溢效應,可以通過增加研發資金、建立產業關聯、提高市場競爭強度等途徑來提高東道國的全要素生產率水平。而技術創新水平作為全要素生產率的核心體現,會直接對全要素生產率產生影響。同時,有效的資源配置會通過促進要素資源的合理流動,提高要素資源的配置效率,從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因此,本文主要驗證全球價值鏈的參與會顯著增加外商直接投資、提高技術創新水平以及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同時,由于數據的可獲得性,在資源配置效率的指標上,選擇2002-2007年為樣本。
表9描述了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外商直接投資、技術創新水平以及資源錯配的影響結果。模型(1)、(2)、(3)的結果表明全球價值鏈的參與會顯著促進FDI的流入、技術創新水平以及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表現為影響系數為正且均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為了進一步確保結果具有穩健性,本文又選擇以2008-2013年為樣本對外商直接投資、技術創新水平進行中間機制的穩健性檢驗,結果無明顯變化,這說明檢驗結果具有穩健性,從而表明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會通過外商直接投資、技術創新、資源錯配來傳導。也即是說,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會通過增加外商直接投資的流入、提高技術創新水平以及提高資源錯配程度等路徑來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

表9 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 生產率中間影響機制的回歸結果
注:***、**、*分別代表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5.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結果的穩健性,本部分采用城市到海岸線的距離代替到十大港口的距離,最終選擇城市到海岸線的距離與當年全球貿易總額的交互項作為新的工具變量來進行穩健性檢驗。

表10 穩健性檢驗結果
注:***、**、*分別代表在1%、5%和10%的顯著性水平下通過了系數顯著性檢驗。括號內為z值。
檢驗結果如表10所示,新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證實了前文研究結果的可靠性。從模型(1)中可以看出,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仍然會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產生正向影響,表現為影響系數為正且通過了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進一步的,對全要素生產率各個組成部分的影響結果分別報告于模型(2)-模型(4),結果發現依然穩健,即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體現在各個組成部分上,表現為影響系數為正且均能通過相應的顯著性檢驗。這表明了本文所構造的工具變量具有有效性,回歸結果具有穩健性。
在全球經濟一體化下,全球價值鏈新型國際分工體系逐步形成,這就必然會對各城市的全要素生產率產生重要影響。為此,本文以2002-2013年中國230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測算了中國230個地級市的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從城市視角實證檢驗了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地方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效應。研究結果表明:(1)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會顯著促進該城市全要素生產率水平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水平的提升,這種促進作用體現在全要素生產率的各個組成部分。(2)從區域差異性來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存在著明顯的區域差異性。即中西部全球價值鏈參與程度相對較低,但其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卻更為明顯,這可能的原因是與東部地區相比,中西部處于全球價值鏈的低端,邊際效應相對較高,在其實現全球價值鏈的攀升過程中,受到來自發達國家的阻礙作用較小。而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不具有區域差異性,這可能的原因在于中西部地區承接了大量的環境污染產業,而且東部地區更加注重經濟質量的提升。(3)分時間段來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促進作用都隨時間遞減。這表明了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溢出效益會隨時間遞減,而擠出效應則遞增。(4)從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全要素生產率的中間機制檢驗結果來看,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會通過增加外商直接投資的流入、提高技術創新水平以及降低資源錯配程度等路徑來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進一步的,在對工具變量進行替代后,檢驗結果無明顯變化,也即是實證結果具有穩健性。
本文的研究結論不僅集中體現了中國各地級市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對該城市全要素生產率以及綠色全要素生產率的影響,更重要的是為地方政府如何提升本地區的經濟效率進而實現經濟質量提供了新的理論基礎。為了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實現全球價值鏈向高端的攀升,本文提出以下三點政策啟示:(1)在積極參與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提高全球價值鏈嵌入程度的同時,要注重提高自身的吸收能力,從而最大限度的享受全球價值鏈帶來的溢出效應,進而促進自身生產率的提升。同時,要增強與全球價值鏈的對接能力,通過建立良性的對接關系,不斷加深與國外企業的交流合作,從而獲得更多的溢出效應。(2)從競爭力的角度來看,要逐步實現由價值鏈低端向高端攀升,這樣才能獲得更多的生產率優勢,從而提高整個城市的競爭力。長期以來,由于我國貿易以加工貿易為主,在全球價值鏈分工體系中主要扮演著“世界工廠”的角色,從而造成“產出在國內,利潤在國外”的現象。因此,要優化我國的貿易結構,提高加工貿易企業的生產效率,積極發展高端貿易產業,進而避免淪為世界“加工車間”。(3)要注重培養自主創新能力,提高核心競爭力。由于在實現價值鏈攀升的過程中會面臨發達國家的雙重阻礙作用,因此,在享受全球價值鏈帶來的技術外溢效應下,更加要注重對自主創新能力的培養,比如加大研發投入、構建創新平臺、完善知識產權體系以及實施人才引進計劃等,從而提高自身競爭力,進而突破價值鏈的低端鎖定效應,這也是中國實現經濟發展方式轉變,確?!百|量第一、效益優先”的出路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