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朝虎
摘 要:中國傳統倫理社會化具有獨特的權力邏輯,皇權、士權、族權構成了王朝政治權力的基本要素,科舉制度是其實現形式,儒家學說是貫穿其間的主線,由此而造成了悠久的中華文明共同體。
關鍵詞:中國傳統倫理 社會化 權力邏輯
中圖分類號:B82-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9082(2019)07-0-02
在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政治與倫理是密不可分的,倫理即政治或者說政治即倫理;同時整個國家與社會又體現為家國同構、忠孝一體,此三方面經典地詮釋了在中國傳統社會里占統治地位的儒學倫理的內在特質。中國傳統倫理社會化的過程中,既塑造和維護了國家政治權力,又在國家政治權力的庇護下獲得了長久的生命力,其內在的中國特色的權力邏輯值得深思。
一、皇權與士權的儒學邏輯
在中國傳統社會中,皇權與士權之爭或者說政統與道統之爭長期存在,伴隨著整個封建王朝時代,但是,皇權與士權又相互依存,互相利用,不可分割。到中國封建時代晚期,皇權最終完勝士權,同時又都走到了歷史的盡頭。
國家政治權力一旦產生,總是遵循著自身的發展邏輯運行。在中國傳統社會,皇室皇權的合法性通常是基于暴力奪權基礎之上的,然后就是皇位繼承制度,并不存在西方中古時期的選帝侯制度或者現代意義上的民選制度。中國傳統社會是一個平而散的小農經濟,加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皇權很難直接下到社會基層,鄉村族權之下的自治是常態。換言之,鄉村自治族權因為其分散性、弱勢性,通常不對皇權構成直接的威脅,反而是居于國家權力中層的以宰執相權為代表的士權因其道統地位和更接近皇權中樞,對皇室皇權的威脅更具有現實性?;蕶嗯c士權的矛盾沖突,從秦漢一直延續至好明清,終于以宰執相權的沒落、皇權的極化而告終。總而言之,兵權與士權的歷史性爭斗與政治性實踐、持續性社會化,構成了中國傳統倫理社會化的主要邏輯。
在中國傳統社會,皇帝是整個國家社會倫理政治的核心。秦代大一統格局形成之后,中央實現了三公九卿制,地方實行了郡縣制,從而形成了中央專制皇權的封建統治格局。秦朝的過早衰亡,使漢代統治者深刻地感受到國家倫理政治這種軟實力的重要性。與此同時,漢代以董仲舒為代表的儒學大師創造性的發展了先秦儒家思想,提出了“天”的概念,儒生奉“天”而載道,皇權“天”授而奴民,儒生乃以“帝師”自居稱“素王”。顯然,由此構架的國家權力體系極大的區別于中世界歐洲世俗王權臣服于宗教神權的政治傳統,宗教戰爭是歐洲中世紀的常態,而同時代的中國卻幾乎沒有爆發過儒學戰爭。
然而,皇權與相權的職責劃分,始終貫穿著整個中國傳統倫理政治的矛盾之中。從國家權力的機構設置來看,經歷了秦漢時期的三公九卿制,隋唐的三省六部制,兩宋時期的元祐三省制到明清時期的內閣制。中國傳統社會盛行所謂的“士大夫政治”,到北宋中期之后達到鼎盛狀態,士大夫群體對皇權有相當的制約力,文彥博的“與士大夫治天下”就是經典的詮釋。然而,“朋黨”傾軋與“豐享豫大”政治理想的幻滅,導致弱宋的長期存在,終于有了明代廢相權,極化皇權的出現。
二、族權與治權的鄉紳邏輯
中國傳統社會是一個以小農經濟為基礎的自給自足社會,分散、獨立的小農經濟為封建專制皇權制度的形成與發展奠定了堅實的經濟基礎和社會基礎。為了維持一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交通不便、信息不暢的統一大帝國,在國家倫理政治架構中,除了要有中央專制皇權、宰執相權之外,還必然要有鄉村社會的鄉紳族權及其治權來維系。
中國傳統社會中農民的生存狀態是中國傳統倫理政治文化中的族權與治權的鄉紳邏輯的前提條件。古代中國,農民的概論是比較清晰的,簡而言之為“農耕者”,當然并不排除“農忙種地、農閑務工”的態勢。傳統中國社會里,農民是國家人口的絕大多數,在經濟生產與社會生活層面,就是農耕生活與家庭手工業相結合的小農經濟。自商鞅變法以來,重農抑商政策就是歷代封建統治者的基本國策,獨立手工業與商品經濟是極其有限的,農業、農村、農民就是整個國家政策運行的起點也是終點,是整個國家財政與國家力量的集中體現,也是中華文明共同體之所以形成與發展的根基。然而,松散的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也必須要通過一種政治架構和倫理思想來統一和凝聚。
這就必須要探討中國傳統社會農民群體的最根本的屬性即鄉土性,這也是中國傳統社會質的規定性?!班l”是農民群體生活的自然地域空間,“土”是農民群體賴以生存與發展的社會性對象。農民的生產與生活都是以土地為核心,種地是其最普遍的謀生方式。土地的固定性、不可移動性迥異于商品的流動性。土地既成就了中國傳統農民群體,又極大地束縛了它的外延性,除非有人類社會物質生產方式的巨大變革。在鄉土社會里,除了那些一般意義上的純粹的農民群體之外,還有依附在它之上的中小地主及其鄉紳群體。當然,極少數生活在鄉村的人能夠通過科舉、經商等等非主流途徑暫時離開鄉土社會,然而中國人習慣于安土重遷、落葉歸根,更何況那些點鄉土社會人口絕大多數的純粹的農民群體了。
另外,宗法制度又是中國傳統倫理社會的重要特質。除了位高權重的皇室宗親之外,散落民間的數量龐大的宗族也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方面,更是我們理解鄉村族權與治權的鄉紳邏輯的關鍵點。中國傳統社會倫理政治的重要特點與發展趨勢就是政治權力兩極化,一極是中央專制皇權,一極是鄉村自治族權。小農經濟雖然平而散,那也只是相對于整個國家政治經濟生產、生活而言的,但是就其某個鄉村社會區域而言,并不是雜亂無章的。家族聚居是中國傳統鄉村社會的典型特征,其社會功能、政治效用、經濟生產、文化事業等等方面,都有著不可替代的作用。中國歷史上那些聚族生活、聚族生產、舉族遷移、舉族造反、舉族科舉、誅滅九族等等社會現象就是明證。任何社會群體都有其群體領袖,中國傳統鄉土社會中大大小的地主兼鄉紳就是其群體領袖,他們在各種家族事務中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和權勢?!吧礁呋实圻h”,中央專制皇權不能隨時延伸的鄉村之地,鄉村士紳及其自治族權卻是無所不能。當然,這種“無所不能”也僅局限于家族之地,整個王朝的國家大事還必須由中央專制皇權和以宰執相權為代表的官僚行政系統來統籌謀劃。
傳統觀念中,“地主”更多時候是從土地經濟角度來考量的,而“鄉紳”則側重于社會文化,實際情況是,“地主”與“鄉紳”是密不可分的。也只有到了近代,隨著晚清科舉制度的廢除,鄉村社會的倫理文化發生了重大變化,才出現了大量的“土豪劣紳”,當然,其中絕大多數應該是“土豪”而非“劣紳”。由此,中國傳統鄉土社會的穩定性和政治性、文化性等等功能逐漸淡化了,“土豪劣紳”成了禍害中國鄉土社會的罪魁禍首,自然也就成了中國共產黨人革命的對象。然而,在中國傳統社會的更多時間里大多數情況下,鄉紳往往是耕讀世家、文化精英,也是國家人才的出產之地、儲備之地、安身養老之地。在一個社會生產力水平極其有限的小農經濟的國度里,那些散居在廣大鄉村的各式地主及其鄉紳,對于歷代王朝的穩定和中華文明共同體的形成與發展,其歷史性的貢獻是不可抹殺的。正如中世紀之后的歐洲資本主義的飛速發展,那些傳統的土地貴族因為其財力與閑暇而從事科學技術的研發而做出的歷史性貢獻一樣,是絕對不可以忽視的。
三、選拔與任用的人才邏輯
在中國傳統倫理文化的社會中,由于政統與道統之爭,產生了皇權與士權的儒學邏輯;由于自然地域和社會條件的局限性,有了族權與治權的鄉紳邏輯。然而,中華文明共同體歷經五千年而長盛不衰,其根本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以宰執相權為核心的行政官僚體系是中央專制皇權的重要支撐。在中國古代歷代王朝中,皇權在絕大多數情況下也并非暴虐無度,無所顧忌。在整個王朝的政治權力架構中,對皇權的制約與監督始終是一個考慮的重點,當然,這種權力架構是以不威脅皇權為基本前提的。理論上,皇權是至高無上的,士大夫們又以何種理論來制約和監督皇權呢?換言之,聯結皇權與士權的核心媒介是什么呢?解決這個政治難題的辦法就是通過儒家學說為核心的政治倫理社會化功能,促使行政官僚階層內化并以此為政治倫理準則來行政,具體來講就是“君愛民,臣忠君”。關鍵的問題是,這種政治倫理又是如何形成和實現的呢?那就是通過以儒學為典籍為標準的科舉制度來選拔和任用國家人才的方式實現的。
歷代王朝統治者在選拔行政官吏之時,遵循的不僅僅是德才兼備的人才邏輯,還必須遵循政治合法性的社會邏輯。人才邏輯主要是行政官吏的德行與行政兩大素養,這是由專制皇權與王朝行政本身的內在要求決定的。表面上看,這是歷代皇權最注重的兩大方面,但是從整個中華文明共同體來看,問題的關鍵還不僅僅局限于此。王朝的君王只能有一個,而管理整個帝國的官吏卻是數量眾多,官吏的社會代表性與中央專制皇權的合法性根基緊密相連,這就是官吏選拔與任用的社會邏輯。固然,在傳統的小農經濟社會里,被選拔上來的官吏們通常被派遣到非本鄉土的地方任職,而且是經常流轉的,也通常是可以勝任的,然而這并不是以儒家學說為標準的科舉制度帶來的必然結果,而是為了從制度上防備久居一地,與地方勢力上下勾連,坐大成威脅皇權的極端勢力罷了。
皇室宗親與商賈大家是王朝統治者選拔與任用國家人才時必須慎重考慮的重要方面。中國傳統政治文化與中世紀歐洲和奧斯曼帝國的政治文化有較大的差異性。中國的皇室宗親經過歷代統治者的反復而又曲折的探索,最終形成了“貴而不富”的基本策略,而對于商人則采取了“富而不貴”的基本原則和“重農抑商”的基本國策,國家主體官僚人才的選拔與任用自然也不會從這些群體中倍出了。由此,皇室宗親與民間商人對于皇權的威脅減少到了最低點,較之于中世紀歐洲和奧斯曼帝國的王位繼承制度和人才選拔制度,中國傳統政治文化中的嫡長子繼承制和國家人才選擇的科舉制度則擁有極大的優越性。
綜上所述,中國傳統政治文化的權力邏輯,就是把儒家學說社會化于國民倫理文化之中,并通過科舉制度的方式選拔和任用那些擁有這些知識文化的讀書人,從而實現了整個社會精英階層的合理流動和整個國家政治權力的合理分配,維持了統治秩序并有力地促進了中華文明共同體的形成與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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