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蓉 文

三年前的夏天,我決定一個人離開昆明去北京。在啟程的前一天晚上,媽媽為我做了一道紅燒肉,那滿屋子濃濃的醬香味,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我的記憶里。
記得那時我正在屋里整理背包,媽媽在廚房切肉,我看到媽媽系著舊舊的藍圍裙,背脊彎成了一張弓,身體不停地隨著切菜的節奏來回晃動著。我問媽媽,要是我留在外面了你們怎么辦?媽媽把菜刀停頓了一會兒后,對我說:“那你就吃不到我做的紅燒肉了!”我笑呵呵地回了句:“您就寄過去給我吃呀!”
“去哪兒不好,偏要去那么遠的地方!”媽媽似乎在自言自語。我抬起了頭,看見媽媽正撩起身上的圍裙往臉上擦拭著。我默默走到媽媽跟前,輕聲說:“媽,我來幫你切吧。”媽媽答了句:“你看著我做吧,以后想吃的時候好自己動手做?!?/p>
我看到灶臺上擺著大大小小的碗碟,里面放著切好的肉塊、紅蘿卜、土豆和草果、八角、蔥、姜、蒜、老醬、醬油、白糖等佐料。隨著“哧溜”一聲響,我看到肉塊滑進了鍋里,媽媽不停地用鍋鏟翻拌著……
“等到把肉炒出油以后,你就可以加入佐料一起炒了,稍后還要加水煮,煮到五成熟時,再放入紅蘿卜和土豆一起煮。”媽媽一邊翻動著鍋里的肉塊一邊對我說。雖然“隆隆”的吸油煙機開著,可是滿鍋的油煙還是大片大片地朝媽媽臉上撲過去。
看著這臺早已該退休的吸油煙機,我對媽媽說,等我回來后,一定給你買一臺新的吸油煙機。
撒鹽、加糖、調醬湯……鍋里的肉不停地攪拌翻滾,肉的顏色由白變黃,再變成醬紅。當濃濃的醬香味飄滿整個屋子時,我看到媽媽額前的白發已被汗水浸濕。我夾起一塊肉放到嘴里,感覺整個味覺都充滿了一種特殊柔軟細膩的味道。
看我吃得那么香,媽媽又不斷地往我碗里夾肉,她一邊夾一邊說:“多吃點,不然以后在外面想吃也吃不著……”我不停地點頭,抬眼間,看到媽媽往自己碗里夾菜的動作很慢。還沒吃上兩口飯,媽媽突然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來對我說:“我去給你裝瓶醬,以后做紅燒肉時好用。”我剛想讓媽媽把飯吃完了再去,沒想媽媽已經進了廚房。我也跟著進去了,看到媽媽到處找空置的玻璃罐,一邊找一邊自言自語:“罐子都放哪兒去了呢?平時堆得到處都是,現在要用又找不到……”我對媽媽說,做菜的醬哪里都買得到。媽媽低沉著聲音說:“那能一樣嗎?那些醬燒出來的肉肯定不好吃!”我站在原地,覺得有千種滋味一起涌上心頭。這是我離開家時媽媽為我做的最后一道菜。
三年來,我在無數菜館里點過紅燒肉,也無數次地按照媽媽教的方法做過這道菜,可是,媽媽做的那種柔軟細膩的感覺卻再也沒能出現在我的味覺里。
如今,每次當我坐在飯桌前,聽到別人拿著菜譜點紅燒肉時,我都會聯想到媽媽為我做的紅燒肉,還有那滿屋子濃濃的醬香味。
時過境遷,現在我總算明白最特別的味道在哪里了。不是菜的原料有多特別,不是廚房有多先進,也不是廚藝有多高超,而是與你做菜的對象有很大的關系,還有就是品嘗菜肴時,你所處在的環境和心情。
三年前媽媽給我做過的那道紅燒肉,蘊藏著誰也無法替代的親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