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緯三十度的蒙歌（外四首）

羽童

尼瑪，女人擠奶的手

今生一翻，在來世梨花白的清晨

打著酥油。坐在木欏子里，男人們

釘出的那艘船，我們一起喝酒，唱思鄉曲

尼瑪，問一聲大雁，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

我們就沿這條河流游游弋于八百年秘史

像一片落葉去叩問另一片落葉，一直溯到

魚和生物的誕生地。那酥油浸泡的火把

與馬背上的王朝，你是唯一隨他而去

的那顆逐日黯淡的瑪瑙，種在了

大山深處，尼瑪

無論誰在多遠叫你的名字

請不要像青蛙一樣從深深的井里噴出

向天空撒下一片蒼綠的胚胎，尋找那條臍帶

比元朝更深遠地刻進石頭的密語，許多情節

已被折疊起來，壘成昨天喧囂的迷宮

時間之手，雕鑿成了一具活化石

尼瑪，你是王朝的埋伏者

在神山之下，雪線之上

來吧，你應該來居住

——保羅·策蘭

把戶口落在木里，把家嵌入峭壁成為

雅礱江岸的一部分，讓家中的

木格窗，被陽光最先照亮，讓鷹

看見，我們屋頂上的羊角和青稞

騾、馬以及向上的道路

來吧，你應該來居住

前景是天上的湖水，是遼闊大地上

最豐茂的農事。旁邊是青銅

水晶、古藤、瑪瑙、珊瑚、綠松石

和原木鑲嵌的生活。背景停留在

七世紀之前。當你領著馬幫遠走中旬

或麗江，會有飛鳥幫助我們取物

并以信使之翅膀，替我們傳遞秘箋

來吧，人世間速度緩慢，我們可以

耐心地織物，可以緩慢地思念世間的君子

有更多閑暇時光用于傾聽，溝渠之下

細密如織的水聲，有更多年華用于耳語

當然，也有更多時光用于研墨、撫琴

在屋腳山突遇大雪

這四百年前的雨結

怎么在這里得以輕解呢？

正午的屋腳山，那些情不自禁的花

從天上來

一枚驚心。二枚刻骨銘心。三枚，

就讓他們系在

格桑花的腰肢上，走完最后一段

顯然，我來這里旅行過，遭遇過你

我們每讀一本書，書就變化一次

我眼眶里盈滿的也許是雪花

像屋腳那樣的山，只有借助

一場大雪才能看見，只有借助一個人

溫熱的前額才能抵達

一條最遠的路，今生走不完還有來生

一串雪中的腳印，可以藏匿在雪地中

此時的屋腳山，是雪松、格桑花構成的

美圖，是一條寂寞而偉大的江流

死去的水的復活

而我眼眶里盈滿的不是這騰飛的水系

深不可測的遠海，它們也許是雪花

也許是經文，也許是我的眼淚

小金河橋的風幡

馬即是風，讓風吹送

讓惡轉向善，讓兇轉向吉

噢，僧眾正夜以繼日地誦頌著真經

我的馬匹也有一個心靈的符號

是符號，卻不可解疑

我的心經里有一個隱喻的世界

是隱喻，卻難以輕易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