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昆汀·塔倫蒂諾影片中暴力的消解

張義文

【摘 要】昆汀·塔倫蒂諾無疑是90年代以來世界上重要的導演之一，其影片中多展現(xiàn)暴力場景卻未讓人反感。本文試圖通過暴力的娛樂化與喜劇化、儀式感的建立、軟暴力的轉(zhuǎn)換與表達和暴力的倫理化四個方面闡釋其影片中對暴力的消解。

【關鍵詞】昆汀·塔倫蒂諾;電影;消解暴力

中圖分類號：J905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5-0093-02

1994年，昆汀·塔倫蒂諾（下簡稱“昆汀”）憑借一部低成本電影《低俗小說》在第四十七屆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榮獲金棕櫚大獎，其本人也就此躋身世界著名導演之列。而其影片中多有暴力場景的展示，許多人喜歡以“暴力美學”來贊美這種風格，關于暴力美學的內(nèi)涵與外延的界定，學界尚有爭議，但是對于暴力的消解卻是被人所認可的。其消解的方式主要有暴力的娛樂化與喜劇化、儀式感的建立、軟暴力表達和暴力的倫理化等。

一、暴力的娛樂化與喜劇化

“暴力的娛樂化是在對電影中暴力研究后的出來的一種新的術語，意指電影中的暴力行為通過幽默搞笑的方式出現(xiàn)在熒幕之中，力圖沖淡甚至消解暴力帶來的后果，讓觀眾脫離對暴力的深層思考，以一種輕松的眼光去接受暴力。①”這種對暴力的處理方法在昆汀的電影中隨處可見。在《落水狗》中，作為劫匪的幾名“先生”本來面臨著生死時刻的槍戰(zhàn)，卻因為莫名的一句話演變?yōu)猷┼┎恍莸臓幊?在《低俗小說》中，文森與朱爾斯在執(zhí)行老大馬沙的任務時，二人破門而入之前就首先引發(fā)了一次關于信仰問題的爭吵，似乎二人并非是為著執(zhí)行殺人的任務而來，而二人的口頭爭吵似乎也蓋過了其后殺人的情緒……不管是情節(jié)點上制造笑料還是在敘事線上構(gòu)建意外的結(jié)局，昆汀的處理總會將暴力以娛樂的方式消解掉。

暴力的喜劇化是對其娛樂化的深化，相較于后者的呈現(xiàn)效果，喜劇化的暴力不但沒有讓人不適，反而會引發(fā)笑料。在《低俗小說》的一場戲中，黑幫成員朱爾斯執(zhí)行槍殺任務前曾詢問被殺對象的漢堡包的樣式，甚至搶過來吃掉，并作搞笑嘲諷態(tài)勢。殺戮的前戲，居然演變成為一次滑稽的問答。而在昆汀最近的電影《八惡人》中，本來同樣兇神惡煞的惡人們，卻因為林肯的一封手跡而卸下了自己兇惡的面孔，惡人們以碰觸林肯的手跡而自豪。暴力的喜劇化在成龍的電影中比較常見，但是成龍的電影中主要是依靠動作的諧趣搞笑，而昆汀的電影中更多的是依靠“話嘮”，依據(jù)情節(jié)上的非常規(guī)表達。

不管是對于暴力的娛樂化還是喜劇化，這種處理方式都是將暴力所引發(fā)的負面情緒進行喜劇的鋪墊和包裝，為觀眾對暴力的接受進行心里預熱。

二、儀式感的建立

儀式的歷史已不可考，但是儀式的作用與效果在誕生之初就已顯現(xiàn)出來。早在原始社會階段，原始人類為了狩獵的成功，有時會圍繞狩獵目標的壁畫進行舉火跳舞，進而以木棒擊打、石塊兒投擲等方式象征性地去完成自己接下的狩獵行動。實際上，這種行為已經(jīng)有了儀式的雛形。這種狩獵前的“儀式”行為一方面祈禱狩獵的成功，希望帶來好運;另一方面就是祛除原始人的恐懼心理，對于兇猛的野獸不至于那么害怕。

儀式感的建立，對于暴力的呈現(xiàn)也起到了弱化作用，這種弱化實際上是對觀眾心理承受能力的增強。《低俗小說》中，朱爾斯在槍殺幾名出賣老大馬沙的大學生時，虔誠而富有激情地朗誦一段《圣經(jīng)》，原文如下：

“正義之路上的人，被自私和暴虐的惡人所包圍，以慈悲與善意祝福他帶領弱者們穿過黑暗的山谷，他守護自己的兄弟，尋找走失的兒童。對那些試圖毒害我同伴之人，我將懷著巨大的仇恨和無比的憤怒殺死他們，當我復仇之時，他們將會知道，我就是耶和華。”

這段朗誦從字面意義上來看，朱爾斯似乎站在了行使正義的一方，另一方面配合他的表情與動作，儼然就是正義懲罰邪惡的行為。作為影片原初接受者的西方觀眾而言，對《圣經(jīng)》中耶和華的認同無疑是最直接與堅定的，這樣的后果就是：1.誤認朱爾斯并非在行兇作惡，而是在替天行道。2.殺人前通過朗誦《圣經(jīng)》片段的儀式化，讓觀眾認為接下來的暴力場景可以順勢接受——正如原始人在壁畫前行使完儀式后就去狩獵一樣。

在其他的影片中也存在這種儀式感的建立，比如《殺死比爾》中，女主角與眾對手在酒館狹路相逢的場景，昆汀在運用慢鏡頭、有節(jié)奏的音樂配合演員的造型進行出場對決，“打擂臺”式的處理方式同樣建立了一種儀式感，弱化暴力。

三、軟暴力的轉(zhuǎn)換與表達

“軟暴力，又稱為冷暴力、精神暴力，它首先是暴力的一種，雙方在產(chǎn)生沖突時，一方即暴力實施者不是直接侵犯對方即暴力承受者的身體……在對方精神上、心理上造成刺激、傷害等一種無形損害②”，軟暴力并不能直接對人身產(chǎn)生傷害，但是卻對人的心理造成影響。實際上，在電影當中由“硬暴力”向“軟暴力”的轉(zhuǎn)換本身就是對暴力的弱化處理。

在《低俗小說》中，朱爾斯與文森乘車載著押來的背叛者，結(jié)果文森操作不當用手槍爆了背叛者的頭。爆頭的場景應該是極其慘不忍睹的，如果對于觀眾直面呈現(xiàn)這個場景通常會使人感到不適，而昆汀對此處理成為并不直接展現(xiàn)爆頭的過程，而是僅僅展現(xiàn)車子內(nèi)部的血跡，這樣“爆頭”的硬暴力轉(zhuǎn)換為了“血跡”的軟暴力，在一定程度上讓暴力的場景可以接受，對大片血跡的呈現(xiàn)同樣可以使觀眾聯(lián)想之前的槍擊行為，整個過程“血而不腥”。《殺死比爾》中也有類似的場景，比如日本殺手石井玉蓮幼時其父母被殘忍殺害，躲在床下的她并未看到武士刀穿過父母的身體的場景，而僅僅通過滲過床單的鮮血來表明暴力的殘忍。

另外，在影像形式的表達上也存在軟暴力式的處理。同樣在《殺死比爾》中，影片在表現(xiàn)石井玉蓮因復仇所進行的一系列殺戮時，整個場景并非采用鏡頭實錄式展現(xiàn)，而是采用了動畫片的形式。動畫這種影像方式的表達無疑弱化了之前的暴力程度，軟暴力的表達雖然沒有硬暴力的難以接受，但是其作為暴力形式的一種，仍然會對觀眾的心理造成一定的影響。

四、暴力的倫理化

暴力的倫理化，實際上就是賦予實施暴力者以正義性。“電影為了突出暴力實施者的正義性，在表現(xiàn)善惡雙方的搏斗、拼殺之前，電影作者特別注意首先表現(xiàn)非正義者的挑釁與侵害行為，從而為正義者使用暴力進行反抗確立充分的道德依據(jù)。③”然而，電影當中往往首先將正義行為的實施者設定為弱者的姿態(tài)，進而讓強大的一方去侵害弱者的一方，這樣弱者的反抗就成了理所當然，觀眾甚至在觀看的過程中產(chǎn)生復仇的快感。

前后兩部《殺死比爾》的主角都是女性，在性別的設定上便首先讓主角處于一種弱勢。新娘作為一個暗殺集團的女成員，由于有了孩子而決定洗手不干，卻被集團追殺，無奈走上復仇之路……作為女性的性別弱勢，決議隱退的心態(tài)弱勢，以一敵多的力量弱勢，成功塑造了女主角被動弱小的形象，使得這場血腥的復仇之路看起來不但可以接受，而且隱隱帶有實現(xiàn)目標的快感。因此，女主角被活埋在墳墓中觀眾會為其揪心，而擊敗比她強大的對手時觀眾為其叫好，似乎也忘記了人物最初的設定——暗殺集團的一員。同樣的，在《被解救的姜戈》中，姜戈以解救妻子為前提，使賞金獵人舒爾茨緝拿各種通緝犯換取報酬的行為看起來就具有了合理性，即使緝拿行為的過程是充滿暴力與血腥的，但觀眾非但不覺得有違倫理，反而會有精神上的快慰。

對于暴力的倫理化處理，就不僅僅是消解，更是一種精神層面的美化。暴力本身帶有與生俱來的文化原罪，但是在電影藝術中，“拳頭”（暴力）像“枕頭”（性）一樣作為吸引力元素存在，直觀的表現(xiàn)暴力會造成道德上的失衡，但昆汀在展現(xiàn)其影片的暴力場景時，對暴力進行消解，實現(xiàn)了藝術與倫理的平衡，因此這也是觀眾會反復細讀其影片文本的原因之一。

注釋：

①許近.昆汀·塔倫蒂諾影片風格研究[D].重慶大學，2013：17.

②轉(zhuǎn)引自 王琰，王曉英.軟暴力分析[J].吉林醫(yī)藥學院學報，2012（03）：165-168.

③賈磊磊.武舞神話——中國武俠電影縱橫[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4-5：2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