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宜準

深遠的山間,祖父雄渾的聲音在其中回蕩,穿過了油菜地,穿過了杉樹林,悠長悠長的。山的那邊,閑晃晃地溜達著一頭牛,一頭祖父正在尋找的黃牛。若在遠處,聽起來像是哪家頑劣的小孩走遠了,大人正在焦急著尋他的聲音。料想,牛終究是與人有別,天性釋放起來,那可是忘乎所以!仿佛與外界隔離了一般,絲毫聽不到祖父喚它的聲音。
“一聲丑,二聲牛。牛兒不來田埂上,待把青山順江流。”在南方農耕文明悠久,傳統生產活動中已經和牛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某種意義上,很多的生產活動依賴于牛,作為“六畜”之一的牛,是勤勞的象征,占據了勞動力中很重要的地位,人們對于如何便利地使用牛也有著獨特的做法。正因為牛在勞動人民生產生活中有著無可替代地位,牛的使用也是至關重要,對于耕牛走丟的情況顯然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可有著一顆好奇心的我,總喜歡究其所竟,曾問祖父:“牛走丟了,人們怎地尋來,如孫猴子一樣么,飛到天上去,看得到牛?”祖父也是習慣了我的無厘頭,與我說道:“牛走丟了,自然有法子尋得來。一看牛走過的痕跡,牛的腳印,深深淺淺的,有規律,每頭牛都有他自己的印記,和人一樣,注定了的。還有一個方法便是‘喊牛,用最大的聲音,最直接的呼喚,將牛尋來。”
牛屬偶蹄目類素食動物,蹄子與其他動物有鮮明的區別,在牛走過的地方,除了蹄印,應該還有被啃食過的草,齒印都可以清晰可見,這些,就給尋牛的人留下線索。牛是通人情的,即使是脫離了牛繩,它也不會肆意地奔走,以致于破壞莊稼,它的堅守,在它走過的每一步,都是規規矩矩地印在田間的小路上,踏實而又沉重。相比起來,“喊牛”更加需要經驗,很多情況下,牛是比較有趣的動物,它憨厚而又活潑,“喊牛”人的聲音,它既可以聽之回之,也可以旁若無人,這真是將“隨我”的情懷展現到了極致啊!
“喊牛”講究技巧,并不是完全用蠻力扯著嗓子去喊,這樣只會徒勞無功。牛在沒有束縛的時候,往往是最放松的狀態,可能會順著田埂邊的草一路吃去;可能會欣賞風景,去到最美的山間;也可能會情竇初開,幽林深處。此時,牛的心情,無比愉悅。而人的心態,猶如火燎。若“喊牛”人的方法不對,那可就前功盡棄了。很多時候,“喊牛”的效果出奇地好,都能找到山那邊的牛,不難想象,牛是通性靈的動物,“喊牛”人的聲音,無論再遠,都聽得到。終日陪伴的那個人,牽著牛繩的那個人,在等它,等它回來。
看盡繁華,世間最長情的是什么,是一念之間的情愫,還是久伴的駐足?歲月早已給出了答案,每個“喊牛”人的心里,都有一顆堅定的心,他的心中,山那邊的牛永遠也不會走丟。如今,祖父已近古稀之年,牛也漸漸老去,當年那樣雄渾的嗓音可能已無力喊出,牛耳也未必聽得到。
黃昏已至,天色漸暗,老人與老牛,走在各自生命的尾端,互相明白,它一生的時光,便是他始終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