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艷紅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北京 102488)
歷史與現實經驗均表明,工業化是人類社會實現經濟增長與繁榮的必由之路,也是人類實現經濟、社會與環境協同與可持續發展的必要支撐與物質基礎。正是基于工業對于人類可持續發展的基礎性和引領性作用,聯合國在其指導未來十五年全球可持續發展的綱領性文件《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中,專門提出了旨在“促進具有包容性的可持續工業化”的總體和具體目標。即,為促進和實現包容與可持續的工業化,一要發展安全可靠、低廉普惠、可持續的區域和跨境基礎設施(包括通訊設施);二要為中小工業企業提供金融、貿易等支撐,以增強其納入產業鏈和對接市場的能力;三要增強科技研發投入與合作,以提升工業部門的創新能力和綠色、節能、可持續發展水平;四要通過財政、技術、政策等多種手段,幫助最不發達和發展中國家發展基礎設施并提升其工業發展能力。[1]
改革開放四十年來,中國實現了持續高速的工業增長。1978—2017年,中國工業增加值從1 622億元增加到278 228億元,按不變價格計算,年均實際增長10.8%。多項預測表明,中國將在2020—2030年全面實現工業化,用半個世紀的時間完成西方發達國家歷時兩個多世紀才完成的工業化進程。改革開放的成功經驗表明,中國舉世矚目的工業化成就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工業的對外開放與國際合作。工業領域是中國最早向世界開放,參與國際產業分工與合作的領域。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中國緊緊抓住新一輪產業革命引發的全球產業轉移的歷史機遇,以最優惠的政策吸引外商投資。借助外資企業的先進技術和海外市場,中國從加工制造業起步,在發展外向型經濟的過程中,大大提升了自身的產業競爭力。2001年,中國通過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全面融入全球產業分工體系,中國工業在深化與世界經濟的分工與合作中迅速提升整體實力,不僅成為全球最大的制造業基地,而且在眾多產業領域形成了明顯的比較與競爭優勢。21世紀第二個十年以來,中國工業順應國內經濟結構調整的需要與世界經濟格局巨變的歷史潮流,進入一個引領國際發展合作、促進全球工業包容與可持續增長的新時期,即“一帶一路”倡議下的國際產能合作時期。[2]
在新時期為維護全球自由貿易體系和開放型世界經濟、深化區域經濟合作,中國提出了“一帶一路”倡議。它致力于通過聯通亞歐非三大洲主要交通干道的基礎設施建設,促進和增強沿線國家和地區的產業合作和投資貿易水平,在有效對接沿線國家發展需要基礎之上,實現開放合作、互利共贏的區域發展。而作為新時期中國對外工業合作的一種新模式,國際產能合作既是“一帶一路”倡議所著力推進的發展合作的重要目標之一,也是“一帶一路”沿線基礎設施建設的重要方式和有力支撐。
國際產能合作是中國工業對外開放與合作的新階段,也是人類工業化發展進程中的一個新生事物。與傳統的主要由西方工業發達國家的產業和金融資本所主導的產業轉移不同,本輪國際產能合作是由中國這個世界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倡議和發起,并重點在中國與發展中國家和轉軌經濟體之間的產業對接與合作。從產能合作的需求側看,一方面經過改革開放四十年的快速增長,中國總體上已進入工業化發展后期,自身經濟面臨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以轉變增長方式和增強發展動能的任務,其在工業化和全球化過程中形成的巨大的優質產能,需要通過對外合作和產業鏈重組等方式實現轉移和升級。另一方面,中國周邊的多數國家仍處于工業化發展的初期或中期,迫切希望通過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和對外合作,提升其工業化水平和對接全球市場的能力。因此,中國與周邊發展中國家之間通過產業合作實現互利共贏、共同發展的愿望都十分強烈,時機已經成熟。從產能合作的供給側看,中國企業雖然在基礎設施建設與裝備制造等領域已經形成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優質產能,但在對外投資方面則起步較晚、缺乏國際經驗;從產能合作的主要對象國看,與中國開展產能合作意愿和需求最為強烈的“一軸兩翼”國家①,主要是工業和金融基礎相對薄弱、經貿合作國際經驗較為欠缺的發展中國家與經濟轉軌國家[3]。而相對于貿易和工程建設等傳統合作方式,產能合作不僅合作鏈條更為復雜,而且對交通、通訊、能源等基礎設施“硬件”和法律、制度、政策等基礎設施“軟件”的要求也高得多。因此,盡管國際產能合作具有十分廣闊的合作前景,但其對配套基礎設施和制度政策環境等方面有更高的要求,以及發展中國家投資合作經驗與能力相對不足的現狀,決定了這一輪主要發生在發展中國家之間的產能合作,是一次機遇與挑戰并存的工業合作創新。
為應對此輪創新性工業合作可能面臨的各種挑戰,中國將國際產能合作與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相結合,從機制設計、設施聯通、平臺建設、金融支持和科技合作五大方面著力,構建了一個投資貿易與產能合作的公共服務體系。這個具有區域性公共物品屬性的服務體系不僅為推動中國產業“走出去”,提高自身工業對外開放水平與質量,提供了系統性支撐;而且為新形勢下引領區域和全球工業發展合作,特別是貫徹落實聯合國《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所確立的包容與可持續的工業發展目標貢獻了“中國方案”。
國際產能合作是中國在把握工業發展客觀規律基礎上,基于自身工業化發展面臨結構調整與轉型升級的現實需要,與發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加速推進工業化與城市化提供合作機遇,而作出的一次順勢而為的戰略構想。為將這一戰略構想轉化為現實,中國在尊重工業發展與合作規律的基礎上,根據自身產業優勢,以及潛在合作伙伴的發展需要,在對外合作的重點產業、重點區域、重點領域等方面作出了前瞻性和全局性的規劃部署,并在“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則基礎上謀求合作伙伴的響應與對接,通過頂層設計和規劃對接方式,構建了機制化的國際產能合作模式。將產能合作納入機制化合作軌道,實現制度層面的“軟聯通”,是中國為此輪創新型工業合作提供的制度性公共物品。
從國內層面看,為推動和引導中國企業以產業合作的新方式“走出去”,中國政府通過頂層設計規劃、地方貫徹落實、部門與行業配套支持相結合的方式,構建了一個“一帶一路”產能合作的總體布局和多層次推進機制。從頂層設計方面看,中國政府于2015年先后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和《關于推進國際產能和裝備制造合作的指導意見》(簡稱《指導意見》)兩個指導“一帶一路”和產能合作的綱領性文件,并將其納入《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十三五規劃》《中國制造2025》等中長期經濟和產業發展規劃,著力構建“六廊六路多國多港”的“一帶一路”主體合作框架和“基礎設施合作為先導、冶金建材合作為延伸、裝備制造合作為重心、金融服務合作為支撐、人才科技合作為紐帶”的“五位一體”的國際產能合作模式。[4]從地方層面看,各省市自治區結合自身的發展規劃、區位優勢與產業特色制定對接“一帶一路”與產能合作的實施方案與行動計劃,著力于推動地方企業成為“走出去”參與國際產能合作、探索合作模式創新的主體力量。[5]同時,為加強政府部門與行業組織對境外投資與產能合作的政策支持與服務支撐,除根據《指導意見》出臺投資、外貿、財稅、金融、科技、環保等方面的支持和保障性政策,對中國企業境外投資提供業務指導和行業規范外,還著力構建部門、地方、使館、企業、金融機構、行業協會“六位一體”的跨部門協同機制,強化對投資與產能合作的服務支撐。在相關部門引導下,電力、石化、建材、汽車、工程機械、紡織、鋼鐵、有色、通信、輕工、礦業、建筑業等十多個行業成立了國際產能合作企業聯盟,致力于在加強企業間的橫向聯合、跨行業合作、促進政企協作、產融結合等方面發揮引導和綜合性服務作用。
從國際方面看,中國通過與有關國家或多邊組織簽訂多雙邊經貿與產能合作協議等方式,構建機制化的發展合作模式。截至2019年4月,中國已與126個國家和29個國際組織簽署174份合作文件,參與共建“一帶一路”的國家已從亞歐大陸延伸至非洲、拉美和南太平洋等區域。中國還同哈薩克斯坦、埃及、埃塞俄比亞、巴西等40多個國家簽署了雙邊產能合作文件,圍繞“一軸兩翼”部署,構建同東盟、非盟、歐盟、中東歐與拉共體等區域組織的多邊產能合作或第三方市場合作機制。這些合作機制除了從投資貿易便利化與投資者權益保障等方面強化多雙邊制度與政策支撐之外,還著力于與沿線國家在發展戰略與規劃上實現對接,以量身定制的方式,直接推動了一批對當地工業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的重大產能合作項目的實施。[6]
交通、能源與通訊等基礎設施是工業發展的前提條件。中國改革開放的實踐經驗表明,基礎設施建設在推進中國工業化進程和城鄉、區域經濟一體化發展方面,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而廣大發展中國家相對薄弱的基礎設施,則已成為制約其發展工業和貿易、納入全球產業分工體系的主要瓶頸。[7]正是基于基礎設施對于工業發展與跨區域合作的基礎性作用,聯合國《2030可持續發展議程》將“發展安全可靠、低廉普惠、可持續的區域和跨境基礎設施”作為建設包容與可持續工業化的首要目標。為落實這一議程目標,中國在進一步完善自身基礎設施網絡的基礎之上,創造性地提出了以跨境基礎設施建設為先導,推動和增強區域產業合作和經濟聯通的“一帶一路”倡議。[8]
為構建和加強“一帶一路”沿線基礎設施聯通,中國提出了“六廊六路多國多港”的主體合作與建設框架。“六廊”是指新亞歐大陸橋、中蒙俄、中國-中亞-西亞、中國-中南半島、中巴和孟中印緬六大國際經濟合作走廊。“六路”指鐵路、公路、航運、航空、管道和空間綜合信息網絡六大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多國”是指一批先期合作國家。“多港”是指一批確保海上運輸通道安全、強化海上合作的重要港口和節點城市。[9]五年多來,隨著一批重點基建項目的完成,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陸上、海上、天上、網上四位一體的互聯互通網絡已初具規模,其對區域乃至全球貿易投資和產業合作的拉動作用已開始顯現。
世界銀行的多項預測研究表明,“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建設將顯著降低貨物的國際運輸時間和貿易成本,進而提升沿線國家的貿易水平。根據測算,如果沿線基礎設施規劃全部實現,則全球貨物平均國際運輸時間可降低1.2%~2.5%,“一帶一路”經濟體之間的平均貨物運輸時間可降低1.7%和3.2%,而六大經濟走廊的運輸時間降幅更為顯著,如中國-中亞-西亞經濟走廊的運輸時間降幅可達12%。因縮短運輸時間帶來的全球和“一帶一路”經濟體之間的貿易成本降幅則分別可達1.1%~2.2%和1.5%~2.8%。[10]如果在改善“硬聯通”的同時,通關速度等“軟聯通”水平得以同步改善,則歐亞大陸貿易時間的縮短幅度可達7.4%~10.9%,貿易規模可提升2.5%~4.1%,那些與“一帶一路”基礎設施鏈接更為直接,與全球或區域產業鏈融合程度更高、對運輸時間更為敏感的產業將從設施聯通中獲益最大。[11]鑒于亞洲與歐洲之間的貿易規模占到全球貿易總規模的1/4以上,亞歐貿易規模的提升也將對全球貿易增長發揮重要拉動作用。
從沿線國家與中國的貿易水平看,設施聯通不僅有效提升了中國與沿線國家的貿易規模,而且顯著提高了后者對華出口增速,間接拉動了沿線國家的產業發展和經濟增長。據商務部統計,2018年,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貨物貿易進出口總額達到1.3萬億美元,占當年中國外貿總額的27.4%;同比增長16.3%,比同期中國外貿增速高3.7個百分點。2018年在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合作中,中國對沿線國家出口7 047億美元,同比增長10.9%;自沿線國家進口5 631億美元,同比增長23.9%,自沿線國家進口增速連續第二年超過出口增速(圖 1)[12]。

圖1 2011—2018年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額及增速
得益于跨境基礎設施的建設與完善,中國與沿線國家的投資與產業合作水平也得以大幅提升。統計數據顯示,2013—2018年,中國企業對沿線國家直接投資累計超過900億美元,年均增長5.2%;在沿線國家新簽對外承包工程合同額超過6 000億美元,年均增長11.9%。[13]上述統計數據較大程度上印證了世界銀行的一項預測研究結果,即基礎設施的改善與交通運輸成本的下降,可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增加近5%的外商直接投資。中國在沿線國家投資基礎設施建設,能有力帶動中國在當地的制造業和服務業投資;基建合同金額增加10%,可使中國在當地的直接投資增加7%,第二和第三年直接投資的增幅可進一步提高到11%和16%。[14]
聯合國相關研究表明,中小企業不僅在工業化進程初期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而且為全球提供一半以上的就業機會。[15]在中國,經濟特區和產業園區建設不僅是中國不斷探索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提高對外開放質量的重要方式,也是中國工業承接境外產業轉移、培育本土中小企業發展,進而推動產業集聚升級和區域發展的重要平臺與途徑。從產業發展角度看,園區內的外資與本土企業通過產業分工合作可以形成生產上的協作優勢、產能上的規模優勢,并借助園區內龍頭企業的示范帶動效應、品牌效應等,大大提升相關產業在國內外市場上的競爭力。從區域發展角度看,由產業集群形成的“塊狀經濟”對當地經濟社會發展形成極大的輻射和帶動效應,成為推動中國城鎮化和城鄉一體化進程的重要力量。
正是基于園區模式在承接國際產業轉移、推動境外投資者本土化融合,本土中小企業集群化發展,以及區域經濟發展等方面所取得的成功經驗,境外經濟貿易合作區建設也成為中國企業和產業“走出去”的重要方式。自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以來,境外經貿合作與產業園區建設,在經歷企業自主發展、國家統籌指導的兩個發展階段后,在“一帶一路”倡議與國際產能合作的有力推動下,迎來了快速和多元化發展的新時期(見表1)。

表1 中國境外經貿合作區發展情況(2015—2018年)
統計數據表明,無論在園區和企業數量還是投資與納稅規模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均已成為我國境外經貿合作區建設的重點區域。截至2018年9月,中國在境外興建經貿合作區累計達113個,入區企業4 663家,累計投資額達366.3億美元,上繳東道國稅費30.8億美元。其中,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興建的經貿合作區82個,占境外經貿區總量的73%;入區企業4 098家,占入區企業總數的88%;累計投資額305億美元,占累計投資總額的83%;上繳東道國稅費22億美元,占稅費總額的71%。[16]從園區的地理分布情況看,境外經貿合作區雖在“一帶一路”六大經濟走廊均有分布,但主要集中在亞歐大陸(見圖2)。亞洲的經貿合作區主要集中在東南亞,而歐洲主要集中在中東歐地區,在地理上呈現“大分散、小集中”的分布特征。[17]從園區所涉及的產業范圍看,雖然涵蓋的產業領域較為廣泛,但沿線國家具有相對優勢的農林、礦產等資源開發與輕紡、五金機械、建材等勞動密集型產業占據了較大的比重,體現出產能合作雙方優勢互補的顯著特征(見表2)[18-19]。

圖2 “一帶一路”沿線接受中國海外投資排名前十位的國家
與基礎設施建設和大型產業投資項目相比,經貿合作區在國際產能合作中發揮著獨特的平臺作用。這種獨特性表現為,它主要以境內外的中小企業為服務對象,致力于為其開展投資與貿易合作,實現互利共贏提供“平臺式公共產品”,因而無論在推動中國的中小企業“抱團出海”,還是帶動東道國與第三國的企業融入全球產業分工體系,促進工業包容性與可持續增長方面都具有不可忽視的重要價值。這種“平臺式公共產品”的積極作用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通過雙邊扶持與優惠政策降低企業投資經營成本。自2006年以來,中國政府為推進境外經貿合作區建設,制定出臺了大量支持性政策,例如對通過中國商務部認證的境外合作區在基礎設施建設方面給予30%的財政補貼;對于建區或入區中方企業在項目審批、外匯管理、出口退稅等方面實施優化或簡化措施。[19]與此同時,東道國通常也出臺相應的優惠政策以提高對境外投資者的吸引力。以越南龍江工業園為例,入園企業從有營業收入之年起,享受為期15年的所得稅率優惠(正常稅率為25%,優惠稅率為10%),其中自盈利之年起4年免稅;后續9年在優惠稅率基礎上減半。本國不能生產且構成企業固定資產的設備免進口稅;用于生產的原材料、物資、零部件免進口稅5年。園區內的加工出口企業享受出口稅收優惠。[20]二是通過集約化的園區配套設施與服務提升企業服務的水平與效率。三是通過發揮園區在產業合作方面的集聚和規模效應,提升相關產業的本土化生產與協作能力、與國際市場的對接能力以及在國內外市場上的競爭優勢。

表2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級境外合作區一覽
資金缺口和金融瓶頸不僅是制約經濟欠發達國家基礎設施建設和產業發展的重要因素,也是阻礙其吸引境外投資與產業合作的重要原因。多項預測研究表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每年面臨數千億至萬億美元以上的基礎設施投資需求[21-22],但基礎設施項目所特有的大投資、長周期、低回報特征,以及沿線國家相對落后的金融系統造成了投資需求與供給之間的巨大缺口。為此,向非洲、內陸等發展中國家提供財政、技術支持以促進其開發具有較強抵御災害能力的基礎設施便成為聯合國可持續工業化發展目標的重要內容。為破解沿線國家基礎設施投資與產業合作的金融瓶頸,中國從提升金融機構海外服務能力和金融市場開放,促進區域金融體制和資源對接等四個方面入手,致力于打造一個多元和開放的區域金融合作與支撐系統。具體表現為:
第一,深化金融機構改革創新,提升對境外投資與產業合作的金融服務與支撐能力。截至2018年底,已有11家中資銀行在近30個沿線國家建立了76家一級機構,海外金融服務的范圍涵蓋信貸、擔保、債券承銷、并購重組、支持清算等方面。[23]據相關統計,國家開發銀行、進出口銀行,以及五大國有商業銀行支持沿線國家投資項目已超過3 000項,貸款金額超過1.5萬億美元。[24]截至2018年底,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累計支持中國企業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出口和投資超過6 000億美元。
第二,提高資本市場對外開放,拓寬“一帶一路”投資與產能合作項目融資渠道。2016年以來,中國不斷提高債券市場對外開放程度。截至2018年底,面向境外機構投資者的熊貓債發行規模已達2 000億人民幣,其中面向沿線國家和企業的發行規模超過650億元。2019年4月,民營企業特變電工在上交所順利發行小公募公司債券5億元,用于其“一帶一路”項目建設及運營,這是上交所為民營企業投資“一帶一路”項目提供的第一單債券融資支持工具。[25]與此同時,中國金融機構和企業利用境外債券市場為沿線項目融資的步伐也不斷加快。2015年以來,中國銀行已先后發行5期“一帶一路”主題債券,總規模近150億美元,發行幣種達到7個,成為“一帶一路”主題債券發行次數最多、規模最大、范圍最廣、幣種最豐富的金融機構。[26]
第三,打造多邊金融合作機制,促進沿線國家金融市場發展與開放。2017年5月,中國與沿線26個國家的財政部門,在北京共同簽署了《“一帶一路”融資指導原則》。該指導原則基于中國基礎設施建設和經濟發展的融資經驗,從發揮政府和開發性金融引領作用、促進金融市場開放與發展、保障投資安全與可持續性等方面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構建和發展多元化融資系統、突破金融瓶頸提供了一個綜合性解決方案。[27]
第四,構建多元化投融資平臺,形成對“一帶一路”產能合作重點項目和關鍵領域的金融支撐合力。2014年以來,中國先后發起成立了絲路基金、亞洲基礎設施開發銀行、金磚國家新開發銀行等投資基金和政府間金融開發機構,致力于為“一帶一路”沿線基礎設施建設和重點產業開發項目匯聚金融資源,形成支撐合力。自2014年11月成立以來,中國已向絲路基金累計注資超過500億美元。四年多來,絲路基金協議投資金額已達110億美元,其中約70%投向電力開發、基礎設施建設、港口航運、高端制造等大型國際合作項目。此外,絲路基金還通過與歐洲投資基金、美國通用電氣公司合作設立聯合投資平臺的方式,致力于開展第三方市場投資合作,推動中國的先進制造能力、西方發達國家的高端技術以及沿線發展中國家的發展需求有效對接,實現三方共贏的包容與可持續增長。[28]中國還先后設立投資取向更為明確的中拉、中非、中哈、中巴等多雙邊產能合作基金,基金總規模達到1300億美元。2015年底中國發起成立亞洲基礎設施銀行以來,成員國已擴展至93個。截至2018年底,該行已累計批準35個融資項目,涵蓋13個國家,貸款75億美元,帶動其他投資近400億美元。
科技進步是人類由農業社會走向工業文明的重要驅動力量。任何一個國家的工業發展都離不開科學技術的支撐。中國工業化的成功經驗表明,對于工業后發國家來說,加強與先進國家的科技交流與創新合作是實現借力發展,甚至“彎道超車”的重要途徑。進入21世紀以來,信息技術的重大突破,不僅深刻改變了全球產業發展的格局和經濟增長的動力,而且為發展中國家搭上信息科技的快車,實現跨越式發展提供了難得的歷史機遇。[29]在此背景下,配合“一帶一路”和國際產能合作倡議的提出,中國在對外科技合作方面邁出主動布局的歷史性步伐,[30]致力于通過構建“一帶一路”科技合作與協同創新機制和平臺,為沿線發展中國家和轉軌國家提升工業化水平與可持續發展能力提供“科技型公共物品”。
2016年9月,科技部等四部委聯合制定《推進“一帶一路”建設科技創新合作專項規劃》,提出要全面發揮科技創新合作對“一帶一路”建設的支撐引領作用,到21世紀中葉建成“一帶一路”創新共同體的戰略目標;并根據沿線國家的合作需求,明確包括農業、能源、交通、信息通信、資源、環境、海洋、先進制造、新材料、航空航天、醫藥健康、防災減災等在內的12個科技合作重點領域,和包括密切科技人文交流合作、加強國家實驗室、技術示范基地、技術轉移中心等平臺建設、以科技合作支撐重大工程建設、共建特色科技園區、強化合作研究等五個方面的重點任務。2017年5月,中國在首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上,宣布啟動“一帶一路”科技創新行動計劃,圍繞科技人文交流、共建聯合實驗室、科技園區合作、技術轉移四個方面的重點合作內容作出進一步部署。
五年多來,沿線國家科技創新合作取得顯著進展,沿線國家科技創新能力提升、基礎設施等重大工程建設、信息化與產業化融合發展等方面的效果已開始顯現。主要表現為:第一,中國加快構建與“一帶一路”國家科技合作機制,與沿線國家簽署了46個科技合作協定。繼中非、中國-東盟科技伙伴計劃后,又先后開啟中國-南亞科技伙伴計劃、中國-上合組織科技伙伴計劃、中國-金磚國家科技創新合作框架計劃、中國-拉美科技伙伴計劃、中國-阿拉伯國家科技伙伴計劃,基本實現了對發展中國家的全覆蓋。第二,中國與沿線國家間的科技人文交流規模和質量大幅提升。據科技部統計,科技創新行動計劃已累計培訓海外學員2 100余人,培養碩博士1 800多名。[31]2013年以來,中科院啟動“發展中國家科教拓展工程”,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培養各類專業技術人才逾5 000人。據教育部統計,2017年,在中國高校學習的外國留學生人數達48.9萬人,其中“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留學生31.7萬人,已占外國留學生總數的近2/3。[32]第三,聯合研究、科技成果轉化與技術轉移等平臺建設取得重要進展。2018年11月,中國科學院牽頭與4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科研機構、大學和國際組織共同發起成立首個綜合性國際科技組織——“一帶一路”國際科學組織聯盟(ANSO)。在亞洲、非洲和南美等地區創建了10個海外科教中心。與沿線國家開展了20多個科技園區合作項目;與東盟、南亞、阿拉伯國家、中亞、中東歐共建5個國家級區域技術轉移平臺。倡導成立了絲綢之路高科技園區聯盟,致力于構建覆蓋中國與沿線國家高科技園區間的技術轉移協作網絡與合作對接平臺。第四,中國先進技術在沿線國家工程建設、生態保護及民生等領域廣泛運用,極大提升了當地基礎設施水平、信息化水平及可持續支撐產業發展能力。截至2018年,中國自主研制的全球衛星導航系統——北斗系統,已在3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交通運輸、土地規劃、精細農業等社會民生領域得到廣泛應用;中國的信息通訊技術已支持“一帶一路”沿線12個國家建成34條跨境陸地光纜和6條海上光纜,極大提升了沿線國家間的通信和網絡化水平;中國的高鐵技術、陸上復雜常規油氣田勘探開發技術、發電技術和超特高壓輸變電技術等實現與沿線30多個國家的有效對接。
(作者感謝黃雪濤對本文數據處理提供的幫助。)
注釋:
①“一軸兩翼”合作布局是我國根據合作意愿和產業互補性確定的開展國際產能合作的重點國家和地區,以周邊重點國家為“主軸”,以非洲、中東和中東歐重點國家為“西翼”,以拉美重點國家為“東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