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本小說綁架的人生

琢磨先生

我覺得日本人的名字好難記，比如妻夫木聰，我一直記成夫妻肺片。幸田來未還是幸田未來，我到現在都沒搞清楚。我記得看《名偵探柯南》的時候，里面有個人叫我妻留造，你說說，這還有天理嗎？

所以我很少讀日本作家的小說，主要是記里面的人物名字實在是太費勁了。其實別說小說里的人物，連作者我也經常搞不清楚，我一直把東野圭吾記成東野圭谷。直到我老婆告訴我，東野圭吾不是做IT的，我才曉得我可能記錯了。

我太太說：“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其實你應該好好看看。”

我問：“為什么？”

她說：“這是一部經典的懸疑作品，看完會改變你的人生。”

她那曖昧的眼神，仿佛書里一定有我感興趣的東西。看看她遞過來的書，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結果才翻幾十頁，我就已經看不下去了。在當天晚飯后，我畢恭畢敬地把書還給太太，說：“什么桐原啊，生子啊，為什么就不能叫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呢？這樣多好記。我看到現在都記不住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我太太瞥了我一眼說：“這樣吧，你先把碗洗了，我幫你畫一張人物關系表。”

在洗了一周碗之后，我太太終于把一張完整的人物關系表放在了我面前，擦了擦汗說：“你再嘗試看看。”于是我重新翻起書，一邊讀一邊對照著人物關系表，來搞清楚書中的人各自干了些什么事。在翻完幾十頁之后，我再次放棄了。時間線和寫作角度太亂了。

太太看我煩躁的樣子，說：“這樣吧，你先把碗洗了，我幫你把時間線理順一下。”在我又洗了一周的碗后，她把每一章發生的時間都標注好了，然后遞給我說：“對于你的智商，我只能幫到這里了。我把案發時間定為原點，然后每一章我都寫了距離案發多久，一直到最后一章，距離案發十九年。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混亂了。”

在人物關系表和時間線的提示下，我漸入佳境。每次吃完飯捧著讀得過癮的時候，太太就湊過來說：“你先去把碗洗了，否則，我就告訴你——兇，手，是，誰。”

天哪，你才是兇手好嗎？看著她一字一頓的樣子，仿佛那個名字立刻就會從她嘴里說出來，嚇得我趕緊把書遞給她，乖乖跑去廚房洗碗。這么煎熬了一周左右，書已經看了一半，我已經猜到誰是兇手，心里暗自得意——再也不怕威脅了。

我太太看著我的表情，又看了我讀到的章節，然后語重心長地說：“你馬上就要讀到你感興趣的部分了。”

我說：“你什么意思？我是那樣的人嗎？”

她說：“是誰總惦記著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來著？”

我說：“那我也已經讀過經典作品了，難道這日本人比蘭陵笑笑生還厲害？”

她說：“可精彩了，你先去洗碗，回來我就不打擾你了，你可以安心讀那一部分了。”

這把我當什么人了？我是能被那種片段勾引的人嗎？不讀又怎么樣？哼！等我洗完碗回來看完這一部分再跟你理論。在我第二天看完這部分后，我太太跟我說：“這部小說，誰是兇手其實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兇手的結局會如何，要不要我告訴你？”

我說：“不要。”

她說：“那你還不去洗碗？”

在她的各種威逼、利誘、折磨、蹂躪下，我洗了一個月的碗，也讀完了這本小說。躺在床上讀到最后一段：“只見雪穗正沿著扶梯上樓，背影猶如白色的幽靈。她一次都沒有回頭。”

我太太回過頭望著我說：“你知道雪穗為什么頭都不回嗎？”

我問：“為什么？”

她說：“那一刻她肯定是淚流滿面的，因為從此她就要獨自面對人生，而且都要自己洗碗，她很絕望。”

我心一軟，說：“我不會讓你絕望的，以后洗碗的事我都承包了。”

天哪，我干嗎要表這個態，這跟小說有關系嗎？我忽然想起當初太太讓我讀這本小說時說的話：“看完會改變你的人生。”

（風來水面摘自中信出版集團《終有一天你會懂》一書，李小光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