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叔
日本皇太子德仁于5月1日即位天皇并改元(更換年號),新年號為“令和”。
自2018年8月開始,關于日本年號的討論便越來越多,參與者認為選取年號絕非易事。今年4月1日,日本內閣官房長營義偉首先聽取內閣法制局長橫昌裕介的意見,遵從年號選定相應原則,從十幾個的大名單中選擇數個作為最終候選范圍。在討論決定后召開記者會,宣布新年號定為“令和”。
日本天皇的年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樣擬定?“區區”兩個漢字的擇取又為何會如此糾結?
說到“年號”,我們最熟悉的還是中國古代王朝綿延兩千余年、紛繁復雜的年號譜系,貞觀、開元、永樂、乾隆……很多年號大家都耳熟能詳。
日本的天皇年號,可以說完全是日本學習中國的“人為”產物。
日本的第一個年號,是“大化”。時值中國唐代開國洽世——貞觀之治,日本國內改革派通過“乙巳之變”,清除反對改革的蘇我氏貴族,擁立孝德天皇上位,建立年號制度并在第二年(646年,大化二年)元月開始全面學習唐朝制度的改革,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大化改新”。日本年號的創立,可說是這場全面漢化改革的序幕。日本使用年號,也就從那時開始延續至今。
因此,同根同源的中日年號,就有著相當多共同的特征。
開始時,年號的制定和廢除并無一定之規,并非一任君主只有一個年號,可以隨君主的意志隨時更換,其中多是因任期內“天降祥瑞”或者軍國重大事變而修改(新帝即位一般都會更換年號)。到15世紀下葉“戰國時代”開啟之前,日本的年號也頻繁更易,能“存活”10年以上的年號屈指可數。
因大事或“祥瑞”而更改的年號名稱,一般都與相應事件緊密相關,而其他的年號改變,往往名稱是出自經傳典籍,或者就是取一個吉祥美好的組詞。比如著名的“貞觀”,就是取自《易經·系辭下》“天地之道,貞觀者也”。
日本同樣遵循這個規律,“貞觀”“貞元”等年號甚至出現中日“撞車”的情況。尤其是從平安時代(794至1192年)中期以后,日本幾乎所有的年號,都是出自中國古典。比如著名的“明治”,就是取自《易經·說卦傳》“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蓋取諸此也”。
從最初的“大化”,到如今的“令和”,日本其使用過248個年號(其中有11個是直接搬用了中國使用過的年號)。時至今日,日本是唯一仍在使用年號的國家。
這次的年號更迭,在日本國內外都引起了很高的關注,而對于日本本國人來說,這就像是在日常的生活中突然拋來一個意想不到的難題。
從標志日本近代化的“明治時期”開始,日本的年號制度發生了一個明顯轉變:每個天皇只有一個年號,天皇更替才會改變年號,即“一世一元制”。
實行“一世一元制”以來,日本年號不再頻繁更易,每個年號成為了當時天皇統治時代的標志和象征。近代以來,隨著醫療等條件的進步,人類壽命顯著延長,使得日本每個年號的延續時間更久。日本上上個年號“昭和”持續時間就長達64年。因此,對如今的日本人來說,改變年號這種事實屬“幾十年不遇”,感到陌生也十分正常。
而日本國內對此事的關注,更是因為年號的改變與普通人的生活息息相關。平成30余年時間內,正是科技與信息化飛速發展的時代,現代人的日常事務之繁雜、手中的設備之豐富,遠非此前可比,因此同樣是改變年號,對今天日本人的影響更加顯著。
日本政府和地方自治團體所用的公文,基本上都是年號紀年;普通民眾在填寫政府機關的資料時,也經常使用年號。日本居民卡,身份證,保險卡,駕駛證等個人證件上的生日年份,全部是用年號紀年,駕駛證上的有效日期也是用年號表示。日本使用的硬幣、電車車票、銀行存折,乃至食品的保質期,也是以年號標記。印刷日歷、電腦、手機上的日期顯示等問題更不必說……
這樣與國民日常生活切身關聯的變更,不引起關注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變更年號這件事,最難的還是這兩個漢字的擇取。
明治時期,1909年頒布了登極令,規定修改年號的方法是“天皇即位后立刻改年號”。按照這一規定,年號原則上由天皇本人確定并昭告全國。二戰戰敗后,日本天皇從“神位”跌落,《帝國憲法》及其框架下的舊皇室規范都被廢除,新憲法下的皇室規范則沒有關于年號的規定。
在執政的自民黨主導下,20世紀70年代后期日本重新為年號制度賦予法律依據,在1979年先后制定了“年號法”(6月)和“年號選定程序(要點)”(10月)。
年號法的內容非常簡單:年號通過政令加以確定;年號僅在發生皇位繼承情況時變更。而年號選定程序,將選擇年號的權限從天皇收歸內閣,明確了候選年號名稱的“硬性標準”:要具有符合國民理想的美好意義;應為兩個漢字;應易于書寫;應朗朗上口;不應是過去的年號或作為謚號用過的名稱;不應是日常通俗詞匯。
這項“新規定”,基本繼承了日本歷史上年號選定的傳統,但對于這兩個漢字是否一定要出自漢典卻沒有規定。縱觀日本之前的247個年號,能確定典故的基本全部來自中國古代典籍,而從沒有出自過日本本土古典。據日本《讀賣新聞》稱,日本歷史匕的247個年號,共出自77部中國古代文獻,其中半數以匕是唐代以前的作品。
而這次的年號改變,在安倍晉三等保守派人士的支持下,日本方面“破天荒”地從本土古典中選定新年號。
不過,從日本古典中選出兩個漢字作為年號,卻是困難重重。
對于原本沒有文字的日本,漢字剛剛傳入時,主要被用來標記讀音。比如日本最古老的和歌集《萬葉集》中有名的萬葉假名雖然是漢字,但僅是用來表示日語發音的表音文字,漢字本身并無任何意義。這就不符合“年號選定程序”中必須“有意義”這一要求。
而后來日本漢文水平提高后的古典著作,又有大量內容本就是摘錄自中國古籍。日本共同社就引述日本古籍研究者的話報道稱,“日本古籍中也有許多由‘漢文(古漢語)寫成的作品,究其根源都來自中國古籍。越是有格調的語言,這樣的傾向越強。”
因此,有日本政府內部人士也不得不承認,“從假借字中選取年號實在是有一定的難度”,有分析認為,年號完全撇開中國文化的影響很難,但可能折中同時取自中日兩國古典。
新年號“令和”,首次出現了“脫中”——出自日本古籍萬葉集第五卷的《梅花歌卅二首并序》中的“于時初春令月,氣淑風和”,有時來運轉、柳暗花明之意。這大抵是平成時代的日本人,對未來的又一種期許。但根據考據黨們的研究,這句詩實際上也是化用了東漢張衡的《歸田賦》“于是仲春令月,時和氣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