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代鋁電解技術的開拓者
——梁學民

文/陳道隆 龐貝

改革開放40年來，我國電解鋁產量從每年不足40萬噸，增長到2018年的3600多萬噸，從依賴進口一躍成為世界第一產鋁大國，產能占世界57%。隨著“一帶一路”戰(zhàn)略的實施，電解鋁正以強勁的步伐走出國門，顯示出強大的國際競爭力，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是技術！

是誰鑄就了這把利劍？是梁學民和他所代表的中國鋁電解技術開拓者。

梁學民，1962年9月生，首屆全國青年科技標兵，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貴州省第九屆人大常委會委員。先后擔任全國輕金屬冶金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中國有色金屬工業(yè)協(xié)會專家委員會委員和鋁業(yè)分會副理事長、國家863項目評審專家、國家科技獎勵評審專家。

他在電解槽物理特性對鋁電解電化學過程影響的機理研究、數值模擬方法及工程技術開發(fā)與裝備研制等方面取得了一系列研究成果，成功應用于我國現(xiàn)代大容量、高效能鋁電解槽的開發(fā)，實現(xiàn)了大型鋁電解系列高效、連續(xù)和長周期穩(wěn)定運行。獲得國家技術發(fā)明二等獎一項，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一項，二等獎兩項，國家專利金獎一項。

作為新一代鋁電解技術的代表人物、我國現(xiàn)代大型鋁電解技術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梁學民是伴隨著改革開放后我國鋁電解技術發(fā)展而成長起來的，幾乎參與了我國鋁電解大型化發(fā)展的全過程。他主導設計的國家大型鋁電解試驗基地280kA特大型鋁電解槽的開發(fā)，更是被稱為我國鋁電解技術發(fā)展的里程碑。

之后，350kA、400kA、500kA和600kA相繼開發(fā)成功，中國鋁電解技術走在世界前列……

梁學民

而他的故事，更是充滿了色彩。

嶄露頭角攻堅鋁電解槽物理場研究

霍爾-埃魯特熔鹽電解法誕生以來，一直是工業(yè)煉鋁的主要方法，其電化學反應過程及電解質體系的研究已逐步成熟，但是對電解槽物理特性對電化學過程的影響的研究卻沒有實質性進步。隨著鋁電解槽大型化，其物理特性對電化學的影響越來越顯著，成為世界鋁電解技術發(fā)展的重大難題。

上世紀80年代初期，伴隨改革開放的春風，從促進國民經濟發(fā)展的戰(zhàn)略出發(fā)，國家決定引進技術建設一批重大工程項目。1978年2月，經原國家計委批準，貴州鋁廠引進日本輕金屬公司成套技術和設備，建設了中國第一個160kA中間下料預焙槽系列——貴州鋁廠第二電解鋁廠，1981年12月正式試車投產。然而生產線投產后出現(xiàn)許多問題：電解槽工況不好、問題頻發(fā)、效率低、能耗高、早期破損嚴重。這個對鋁行業(yè)具有標志性意義的項目出現(xiàn)重大問題，在全國引起了巨大反響。

以貴陽鋁鎂設計研究院（以下簡稱“貴陽院”）武威、姚世煥等為代表的專家清醒地認識到：要真正建立我國現(xiàn)代鋁電解技術體系必須從基礎研究開始，研發(fā)我國自己的現(xiàn)代大型鋁電解槽物理場數學模型和計算機仿真技術，才能使鋁電解技術發(fā)展由“必然王國”走向“自由王國”。老院長程宗浩果斷決定自籌經費3萬元先期啟動該項研究工作。

就這樣，剛從北京鋼鐵學院熱能工程專業(yè)畢業(yè)的梁學民與另外兩位年輕同志被調入剛剛組建的“物理場”研究小組，分別參與電熱、電磁和結構力學特性研究。梁學民主攻電熱模型和仿真技術。

梁學民當時還沒有意識到，他的人生從此便與中國鋁電解發(fā)展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

僅僅半年多的時間，梁學民所在小組率先取得進展，開發(fā)出了鋁電解槽電熱解析模型和計算機程序。研究進展在設計院引起強烈反響，并受到行業(yè)領導重視。在貴陽院新任院長梅榮淳與總設計師江獻鑌積極努力下，時任青銅峽鋁廠廠長康義從鋁電解技術發(fā)展大局出發(fā)，借青銅峽引進工程之際，與日本三菱輕金屬公司達成“物理場”技術訪問交流協(xié)議。1984年9月，受有色總公司派遣，由梅熾、武威、梁學民等3人組成訪問小組，前往日本新潟和橫濱進行了為期40天的訪問交流，進一步推動了“物理場”研究工作進展。這次學習也為梁學民的研究拓展到電磁場領域打下了基礎。

此后，貴陽院向原中國有色金屬工業(yè)總公司（以下簡稱有色總公司）提出立項申請。1984年7月批準立項，作為“六五”重點攻關項目，“物理場”研究項目獲得國撥經費30萬元。

電熱場模擬仿真有兩個重要目標：一是對電解槽熱特性的綜合描述；二是對電解槽不同部位和區(qū)域散熱的精確仿真。電流通過產生熱，要對電熱場特性從理論上作出精確預測（仿真），最合理的是采用三維模型。但當時的計算機發(fā)展水平無法滿足計算工作需要，研究小組提出“大面+小面”，再結合陽極三維模型“耦合”，建立了一個準三維的整體電熱解析模型。從梅熾老師那里學習了基本的電熱解析數值計算理論之后，梁學民從建模到編程，從陰極、陽極以及耦合模型，到電流場、溫度場、熱流分布等，完成了大部分工作。并通過大量的試驗測試，建立了一整套邊界條件經驗模型和數據庫，這是歷史首次，是一項重要的基礎。

緊接著，電磁場、磁流體和結構力學特性研究也取得了進展。

1986年1月，有色總公司召開由全國各研究、設計院所參加的研究進展總結匯報會，在總結取得的25項工作進展中，貴陽院完成了22項。

1987年6月，貴陽院聯(lián)合貴州鋁廠“采用‘物理場’技術對‘日輕’引進160kA電解槽改造試驗”。經有色總公司鑒定：電流效率91.52%，比日本技術提高4%，噸鋁直流電耗下降約500kWh。

試驗的成功，打破了日本技術的神秘感，也大大增強了我國技術人員的信心。

1987年11月，“鋁電解槽熱、電、磁、力數學模型與計算機程序研究”通過科技成果鑒定：研究成果超過了日本技術，達到國際先進水平。

該項研究獲得1992年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這也是迄今為止國內在該領域唯一一項國家獎。

勇?lián)厝伍_發(fā)180kA、280kA大型鋁電解槽推動電解鋁大型化“中國模式”

物理場研究成果是鋁電解技術發(fā)展的一個重要標志，也是一個轉折，從此我國鋁電解技術真正走上了自主創(chuàng)新之路。

1987年，貴陽院和貴州鋁廠承擔“七五”重大攻關項目“180kA級大型鋁電解槽開發(fā)試驗”，這是當時國際上最具代表性的現(xiàn)代大型槽技術。

1988年，法鋁、美鋁剛剛開發(fā)成功的280-300kA級的特大型鋁電解槽。根據國際技術發(fā)展形勢，瞄準最高水平，我國緊接著啟動了“280kA特大型鋁電解槽工業(yè)試驗”。

“280kA特大型鋁電解槽工業(yè)試驗”是“七五”、“八五”重大攻關項目，初期預算5300萬，項目歷時八年，有色總公司鈕因鍵局長全程協(xié)調指揮，參與技術人員達數百人。投資規(guī)模之大、參與人數之多、規(guī)格之高、開發(fā)周期之長空前絕后，被稱之為“鋁電解科技的奧林匹克”。

2012年獲得國家技術發(fā)明獎

梁學民同時參加了這兩個電解槽的開發(fā)。起初他負責180kA槽電熱場的模擬仿真和槽結構內襯的設計；到280kA槽攻關時，院領導決定讓26歲的梁學民作為設計負責人，全面負責試驗槽的物理場模擬（包括電磁場）仿真和電解槽設計。

電磁場研究是大型電解槽成敗的關鍵所在。在前期試驗中，鐵磁性物質的影響從理論上還沒有攻克，要真刀真槍指導工業(yè)電解槽設計開發(fā)，對梁學民來說挑戰(zhàn)很大。

沒有先例、沒有經驗可循，國外技術封鎖，但越是這樣，越激發(fā)了梁學民的斗志。

他研究發(fā)現(xiàn)，電磁特性的優(yōu)化關鍵在于磁場，要實現(xiàn)磁場模擬的精確度，進而才能優(yōu)化選擇母線系統(tǒng)的配置、結構。通過對鐵磁性物質對磁感應強度影響規(guī)律研究和實測分析，他發(fā)現(xiàn)了“內磁場加強、外磁場削弱、復合磁場弱化”的影響規(guī)律，提出了“綜合屏蔽因子”的辦法，將電解廠房內鐵磁物質進行空間類型分割，測定出三類不同的“綜合屏蔽因子”，并開發(fā)了Lmag程序，通過空間變換算法實現(xiàn)了這一目標，為母線系統(tǒng)的優(yōu)化配置提供了依據，從而成功破解電磁特性影響的第一大難題。

然而，第二大難題又擺在了面前。要真正實現(xiàn)電磁場模擬仿真效果,重要的是要能夠設計出滿足電磁場優(yōu)化標準的母線系統(tǒng)，即通過選擇母線截面滿足電流分布要求。并且，母線系統(tǒng)的截面優(yōu)化選擇嚴重影響母線系統(tǒng)的投資費用（占電解槽投資35%-40%）。傳統(tǒng)的母線計算方法只提供了單一母線斷面選擇的概念，這對于現(xiàn)代鋁電解槽多達200個母線電阻組成的復雜母線網絡系統(tǒng)而言，在沒有工程經驗和成熟算法的情況下，簡直無從下手。

這再一次激發(fā)了梁學民的研究激情。

憑借扎實的數學和電工學基礎，他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當量優(yōu)化法”母線優(yōu)化模型，成功建立了各個母線段之間的優(yōu)化約束條件，據此開發(fā)了“大型鋁電解槽母線斷面優(yōu)化和計算程序(Lbus)”。又一難題宣告破解！

這一成果通過了科技成果鑒定：采用的“鋁液-鋁液”物理模型先進合理，首創(chuàng)的“當量優(yōu)化法”數學模型和方法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

連破兩大難題，280kA試驗槽“五點進電”母線系統(tǒng)開發(fā)得以順利進行。這項技術1990年直接應用于廣西平果鋁一期工程165kA電解槽的優(yōu)化，僅母線鋁用量就比日本引進技術節(jié)省20%，減少投資1500多萬元。

1990年1月，有色總公司召開280kA試驗槽設計方案論證會，來自全國的30余位知名專家作為專家組成員，聽取了梁學民作為主要匯報人之一作的匯報。他完成的電熱、電磁特性仿真模擬研究，槽結構、內襯和五點進電母線系統(tǒng)的試驗設計方案，以充分的理論依據、獨創(chuàng)的優(yōu)化方法、可靠的試驗結果，得到與會專家高度評價，獲一致通過。

邱竹賢院士說：“多年來我們在鋁電解電化學領域研究進展很大，但在物理特性對電化學過程的影響研究方面幾乎是空白，這是工業(yè)電解槽的核心，貴陽院在這方面的研究開發(fā)走在了前邊，能夠設計出這樣的大槽子我感到很欣慰！”

那一年，梁學民28歲。

鋁業(yè)泰斗的話多年來一直激勵著梁學民在這一領域執(zhí)著探索……

1990年初，正在實施的180kA電解槽，采用梁學民的最新電磁場及母線優(yōu)化研究成果重新進行優(yōu)化設計，試驗取得良好效果。

1993年9月，“180kA大型電解槽開發(fā)試驗”通過有色總公司科技成果鑒定：是我國首次自主開發(fā)成功的現(xiàn)代大型鋁電解槽成套技術，達到國際先進水平。1996年，該項目獲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

1996年11月，“280kA特大型鋁電解槽工業(yè)試驗”順利通過國家鑒定。此時該項目已歷時8年。它的開發(fā)成功，標志著我國大型鋁電解槽技術達到國際領先水平，與美國、法國等成為世界上擁有280kA以上特大型鋁電解槽技術的極少數國家之一，被稱為中國鋁電解技術發(fā)展的里程碑。

8年中，作為電解槽主要設計負責人，梁學民壓力很大，經常夢見電解槽建成了，啟動了……

8年中，總公司召開多次方案論證會，每一次，都能夠聽到前輩們近似安慰的鼓勵：“小梁兒，大膽設計，不用怕，總能出鋁吧！”

前輩們的支持鼓勵成為他心中最堅實的底氣和依靠，責任感和使命感也讓他在這壓力下不懼前行，終償所愿。

1998年，這一項目獲得國家科技進步一等獎。

在眾多參加單位上百名參與攻關的科技人員中，梁學民在獲獎成果中排名第五。作為一個年輕人，作為280kA電解槽的設計負責人和核心技術研發(fā)者，這是他一生的榮耀。

1998年9月，貴陽院與廣西平果鋁聯(lián)合申請“320kA大型鋁電解槽工業(yè)化示范”項目。2000年6月，試驗項目啟動，當第一批10臺電解槽啟動后出現(xiàn)嚴重的不穩(wěn)定現(xiàn)象，槽電壓被迫保持在4.3V以上，這意味著未來試驗槽不可能取得好的運行指標。

在這種情況下，保證項目繼續(xù)運行還是暫停項目查明原因？試驗組乃至貴陽院、平果鋁領導層對項目的信心產生了動搖。

當時梁學民因腰椎粉碎性骨折生病住院。得知這一消息，他不顧身體虛弱跟院長立下軍令狀：“給我一個星期，一定找到原因，提出解決方案！”

國家大型鋁電解試驗基地試驗車間

為了確保問題解決，項目同時組織考察組前往美鋁、法鋁考察。

國內，梁學民帶領著弟子們晝夜奮戰(zhàn)。到第七天，按照他的三個思路全部模擬考察后仍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怎么辦？第八天，梁學民要求大家調整心態(tài)，仔仔細細把全過程重復一遍，終于，問題找到了！

他發(fā)現(xiàn)，試驗車間兩棟廠房之間距離只有21m，造成電解槽母線設計時磁場補償不足；同時由于320kA電解槽采用44塊陽極方案，導致電磁特性先天不足。

原因搞清了，改造方案當天提交給院技術委員會討論，獲一致通過。

這時國外考察團也有了回音：類似情況國外也遇到過，曾導致大型槽開發(fā)中斷，然而即使有成功案例外方也不提供技術細節(jié)。

項目總負責人殷恩生果斷拍板：按梁學民的改造思路，咱們自己干！

貴陽院技術小組由主管院長帶隊直接前往試驗工地，聽取梁學民講解改造施工安排，當即施工。為了確保施工人員安全，同時委派醫(yī)療救護小組現(xiàn)場待命。

第二天，梁學民現(xiàn)場指導；

第三天，梁學民在返程火車上接到來自試驗現(xiàn)場的電話：“垂直磁場最高值測量降至20高斯以下，電壓不到4V，電解槽穩(wěn)定了，效果非常理想！改造成功了！”

事后，《中國有色金屬報》以“破解大型鋁電解非對稱磁場補償難題”為標題加以報道。試驗所采用的“非對稱補償技術”獲國家專利，這也是貴陽院在該領域的第一項專利。

在總結會上，梁學民與老師姚世煥共同提出大型鋁電解槽開發(fā)的重要原則：一是電磁特性模擬仍是決定鋁電解效果的核心技術，應予以重視；二是從電磁場先天特性、熔體流動特性與氧化鋁溶解擴散，乃至電解槽力學結構等多方面優(yōu)化的角度，提出了“陽極模數”的概念。

基于這一概念，此后貴陽院大規(guī)模推廣并技術出口國外的320kA及其他400kA以上電解槽陽極組數重新遵循了“陽極模數”，逐步形成了電解鋁大型化發(fā)展的“中國模式”。

連獲三項國家獎，設計院、政府和社會也給予了梁學民高度肯定：1992年他當選首屆全國青年科技標兵，1996年獲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1997年獲貴州省及有色總公司跨世紀人才培養(yǎng)對象，1998年入選貴州省省管專家。同年，36歲的梁學民當選貴州省第九屆人大代表、省人大常委會委員。

偏向虎山行投身一線，破解世界難題

榮譽加身，梁學民并未忘記使命。劉業(yè)翔老師的話言猶在耳：“我們的電流效率還不到94%，物理特性對鋁電解電化學反應的影響，這一領域的研究還遠遠沒有結束。”

鋁電解屬于典型的流程工業(yè)，生產過程的連續(xù)性尤為重要。但是，停電進行電解槽維修作業(yè)是有史以來不可更改的鐵律。對于一個由300臺以上電解槽組成的大型鋁電解系列，如果一臺槽的停或者開都必須全系列停電，一年要停電100到200次。

每次30-40分鐘的停電不僅減少產鋁量，而且各種技術條件遭到破壞，嚴重改變電解槽的物理特性，使槽況惡化，僅一個系列每年損失達到數千萬元；同時溫室氣體排放大幅度增加。尤其嚴重的是頻繁的大負荷短時停/開沖擊，對鋁廠供電設備乃至電網的安全造成了嚴重威脅。

這是一項長期困擾電解鋁生產的世界性難題，是物理特性改變嚴重影響電解過程的第三大難題，必然成為制約電解鋁大型化的瓶頸。

1995年元月，280kA試驗槽投產在即，在進行短路送電過程中，由于試驗槽數少，系列電壓還不足2伏，試驗人員嘗試進行不停電操作母線短路口，結果發(fā)生了爆炸事故。

爆炸的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梁學民心里。能不能破解？他想要試一試。

他記住了爆炸時的相關數據，頻繁走訪電力專家，給電力設備廠家發(fā)函，沒有人回應……

1997年初一次出差，他巧遇國家?guī)щ娮鳂I(yè)專家委員會委員、湖北超高壓局總工程師李國興教授。李教授告訴他：“這個問題我有辦法！” 梁學民興奮異常，當即央求老專家跟他合作，在火車上草簽了合作協(xié)議。

他拿著合作協(xié)議向院里提交立項申請，但是經過專家論證被否決。此后幾年里，他連續(xù)五次申請均沒有通過論證。

深思熟慮后，梁學民決定離開設計院到一線去，自己去破解這一難題。

2002年12月，懷著對培養(yǎng)了自己20年的設計院的深厚感情和濃濃不舍，他來到位于河南的中孚實業(yè)擔任總工程師。

董事長張洪恩對他說：“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企業(yè)完全支持。”

2004年，“大型鋁電解系列不停電停/開槽技術和裝備研制”列入國家重大產業(yè)技術開發(fā)專項。

因為這是世界難題，項目一開始就與德國某知名有載開關制造商聯(lián)合研制。經過一年多合作攻關形成了整套技術方案，就在簽訂商務合同過程中，外方猶豫了，外方董事會否決了該項目，梁學民再次陷入困境。

這時候，他想起了當年火車上認識的李國興教授。此時已退休在美國生活的李教授專程回國，推薦了華中科技大學電力學院副院長何俊佳博士。他們?yōu)榱簩W民打開了電力領域的技術大門，使他了解了電力科學領域在有載操作方面的許多應用成果，也使梁學民逐漸理清了開發(fā)思路。

類似于三峽大壩截流，梁學民構思了“先分流、后短路、再斷流（槽電流）”的原理，通過“電流轉移”實現(xiàn)“能量轉移”。但是需要進行試驗，測定各項分流參數。找遍全國也沒有能夠滿足試驗條件的試驗臺，怎么辦?

他獨創(chuàng)了一種可變電阻分流測試方法，設計了一組分流片（電阻隨溫度變化），首先在70kA電解槽上試驗，再到320kA電解槽。終于獲得了各項試驗數據，并發(fā)現(xiàn)開槽時的能量釋放大于停槽。

有了試驗基礎，梁學民看到了希望。經過120多臺320kA槽的連續(xù)全電流啟動開槽試驗，徹底摸清了所有參數變化規(guī)律，其原理和可靠性也得到了充分證明。終于，“大型鋁電解槽全電流不停電停/開槽技術和成套裝置”研制成功。

歷經11年不懈努力，這一世界難題被徹底攻克。

作為鋁電解專家，時任中國有色金屬工業(yè)協(xié)會會長康義得知這個消息，激動地說：“我干了一輩子電解鋁，終于有人把這個問題解決了，我要親自主持鑒定會！”

2006年11月，“大型鋁電解槽全電流不停電停/開槽技術和成套裝置（賽爾開關）”通過了中國有色金屬工業(yè)協(xié)會和河南省科技廳聯(lián)合組織的科技成果鑒定，鑒定認為：其原理和方法為世界首創(chuàng)，成套技術和裝備達到國際領先水平。

該成果入選“2006中國有色金屬工業(yè)十大新聞”“2006年中國十大工程進展”，榮獲“中國專利金獎”。2012年獲國家技術發(fā)明二等獎。

整裝再出發(fā)把電解鋁節(jié)能減排進行到底

三大難題的破解，使中國鋁電解技術發(fā)展進入了前所未有的新階段，中國電解鋁工業(yè)沿著大型化的方向一路高歌。

20世紀末，280kA以上大型鋁電解槽技術得到了快速推廣應用，2001年我國由原鋁凈進口國轉變?yōu)槌隹趪a能產量躍居世界第一。2002年，320kA特大型槽成套技術成功走出國門，出口印度、哈薩克斯坦等國。

2009到2015年，梁學民連續(xù)主持“十一五”“十二五”科技支撐計劃，開發(fā)“低溫低電壓鋁電解新技術”，并主持開發(fā)世界第一條400kA大型鋁電解系列生產線。

電解槽大型化步伐進一步加快，500kA、600kA特大型、超大型鋁電解槽相繼問世，并直接應用于工業(yè)化生產，中國電解鋁工業(yè)迎來前所未有的時代。

鋁電解技術發(fā)展至今，傳統(tǒng)的熔鹽電解法工業(yè)生產技術已經近乎完美。惰性陽極電解槽煉鋁技術、可濕潤性陰極的導流槽技術作為人們期待的顛覆性技術，一直為鋁行業(yè)所關注。

然而，梁學民在思考——在物理特性對電化學反應的影響機理和優(yōu)化方法上是否已經盡善盡美？

電磁特性三大難題的解決，使進一步通過改善電磁穩(wěn)定性來降低能耗、提高電流效率已經沒有潛力可挖。然而，電解鋁生產的總能量利用率只有50%左右。

前輩的話再次回響耳畔，“物理特性中的電熱特性有沒有實現(xiàn)最優(yōu)化？”學熱能工程出身的他思路再次回到起點——電熱特性與能量平衡。

梁學民在講解他的“底部出電”試驗原理

他知道，能量平衡仿真技術與現(xiàn)實過程分離是現(xiàn)有的鋁電解技術的最大短板。他研究發(fā)現(xiàn)，過熱度（電解溫度與電解質熔點的差值）反映了能量平衡的狀態(tài)，熔體與槽側壁的換熱與過熱度成正比，與理想的過熱度（8—12℃以下）目標相比，實際生產過程中過熱度的波動有時會超過10-20℃，這意味著側部換熱量會以超過50%的比例變化，這種變化對爐幫形成乃至電化學反應的影響是巨大的，這也是目前電解鋁實際生產效率仍不理想的根本原因，由此造成的電能效率影響可達到2%以上。他認為，這是電解槽物理特性優(yōu)化的最后一個難題。

結合30多年從事電解鋁研究工作，他把有史以來電解鋁節(jié)能技術歸納為“輸入端節(jié)能”。那么，輸出端呢？散發(fā)在大氣中的另外50%的能量去了哪里？他提出了“輸出端節(jié)能”的概念。他說：對于電解鋁工業(yè)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

2008年，他便開始研究“輸出端節(jié)能”技術，并申請了相關專利。從2013年組建團隊，至今已完成了大部分基礎研究工作，具備了集成開發(fā)和工業(yè)示范的條件。

多年來，梁學民養(yǎng)成一個習慣，每一次他都要把自己的想法和工作情況給老師劉業(yè)翔院士詳細匯報，聽取他的指導。當他把自己關于“能量流”優(yōu)化的研究開發(fā)計劃匯報后，年近九旬的老師語重心長：“學民啊，這個技術我看可行，你這么多年孜孜不倦做了這么多事情，我很欣慰，為你感到驕傲，你要相信自己，希望你堅持下去。”

梁學民說，他只為電解鋁而生，他要把電解鋁的科技創(chuàng)新、節(jié)能減排進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