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時騎自行車旅行：我們終將與世界和解

張向東

我第一次創業是1999年，那時我剛從北大信息管理系畢業，但那個時候，我覺得創業不能叫“創業”，應該叫“革命”。如果倒退80年，回到1919年，我就是街上的五四青年。

有時候我們也不能光認為那個時候的人就是抱著救國救民的態度去做事，其實年輕的時候，我們都有一種熱情，那種熱情盲目得可怕，但是這種盲目是非?？蓯鄣摹⒑苷嬲\的。在那個年紀里，就是有這樣莫名其妙的熱情和能量，想要去摧毀過去的某些東西。

我們都讀過《阿Q正傳》，里面寫到街上的人喊“革命”，阿Q說“同去同去”。那個時候，我們和阿Q是一樣的;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件讓年輕人激動人心的事——信息革命。

《未來之路》這本書封面上的年輕人是比爾·蓋茨，他是在我讀大學的時候登上世界首富寶座的。1994年，我們班同學看完這本書之后，感覺血管里面流的簡直已經不是鮮血，而是汽油。

我們覺得我們就應該去做比爾·蓋茨這樣的人，我們就是要去改變世界，把舊世界砸個稀巴爛。那時候就是這樣去想的，就像年輕的時候為什么喜歡搖滾樂而都不喜歡古典樂，是一樣的道理。

我們所處的中關村，剛好是中國互聯網的風暴中心，于是在我看來，那時候我唯一的選擇就是去創業，去做互聯網。

然后我們做了，最后我們也失敗了。我們在中國網民只有100萬的時候，做了一個類似Google已關閉的RSS項目，太超前了。當時中國連信息都沒有，還需要一個RSS嗎？

曾以為打敗世界的方式

就是把公司做到上市

第一次創業就是這么簡單。但它對我的傷害還是很大的，因為那時候覺得失敗是一種巨大的恥辱，失敗證明你的智商和能力都不夠。

也許跟人的基因或性格里潛藏的一些東西相關，經過從北京到廣州的療傷，換了行業，把自己隱藏起來，每天晚上都喝到凌晨三四點鐘……這樣的時光之后，我還是決定去做一些事情。

跟第一次的激動盲目不一樣的是，第二次創業更渴望證明自己了。雖然我們不知道最后用什么方式去證明，只是創業好像還是那個時候的我唯一的選擇。

第二次創業是2004年。如果對手機上網有點更久遠的印象的話，你會知道我上一個公司做的是什么。我們做了中國第一個免費上網的網站，我和我的同學，就在廣州開始了我們第二次創業。

我們做了10年，最早從3G門戶開始，最后做到了在安卓生態里面，幾個產品的用戶量都是好幾億，是僅次于Google和Facebook的全球Top開發商，接著就上市了。

但這時候我卻突然特別空虛和茫然。原本你以為你跟世界為敵，你打敗它的標志就是把公司做到上市，并以此為目標。但是當你上了市，當你站在時代廣場的街頭，看著自己的照片幾層樓那么高，你卻忽然很納悶。

原來這個世界上，上市的公司有那么多，你所要證明的那些東西，當變成數字的時候，竟然如此荒誕。而曾經的你，竟然覺得擁有很多錢就是證明自己成功，證明自己打敗了世界。

有一次我跟人吃飯，一桌人里有兩個已經有自己的私人飛機，但我發現我并不真的想要一個更大的私人飛機來證明我是成功的，我覺得這個東西真的不太對。

我們的世界如此“測不準”

有時候人對于人生的一些思考和反省，恰恰就在那樣的時間點上。

我看過一個話劇，名字叫《哥本哈根》，講的是1941年關于原子彈研制最著名的一個公案。幾個聰明的科學家在哥本哈根曾經有過的對話，當時他們對話的結果影響了二次世界大戰的進程。今天我們的世界是這個樣子，也跟那個時候有關。

這個故事并不是主要講驚心動魄的戰爭秘密，而是講了這幾個物理學家對于人生的思考。

“測不準原理”就是其中研究量子力學最著名的、最重要的一個物理學家海森堡得出的一個結論。他說我們永遠無法準確測量一個粒子的質量和速度，因為你的速度會影響它的質量，你的質量會影響它的速度。

這個原理讓我們發現，我們的世界是如此隨機。那么它的價值到底在哪里？但這個問題，不是要歷史學家回答我們的，而是我們每個人要試著去回答自己的。

你的價值是什么？人的機緣有時候很奇怪，在我第二次創業的階段，2007年的一天，我偶然地、隨機地想到要騎自行車去旅行。

那個時候自行車旅行不像今天這么熱鬧，找一輛專業自行車都很難。但我那天心血來潮，就借了一輛自行車，在法國，沿著南部藍色海岸線開始了我的第一次自行車旅行。

所以人生其實也是測不準的，你不知道有一天，一個改變你的機會就在那里發生了。

“晴天是好天氣，雨天就不是嗎？”

藍色海岸線景色非常美，直到現在我還記得很多年前的那些細節。就在路上我決定，每年都要騎自行車去走一走。然后我就開始每年都去一個國家騎行。

每一次出發的時候，我都特別興奮，每次在路上都會覺得風景一次比一次人迷人;每次回來的時候，都發現自己越來越自信了，路上發生的很多事情對我的影響開始促使我改變。

有一次，我在路上騎車的時候下了雨，我向一個獨自打獵的人問路，我問他下雨了你怎么還打獵？

他跟我說：年輕人，晴天是好天氣，雨天就不是嗎？這句話改變了我對很多的事情的態度。

旅行有個好處，尤其像我這樣一個人背著包騎著自行車去一個地方旅行的人，有時候特別能讓你放下創業時的那種高傲。

創業的時候，你覺得你是最聰明的一個，你比別人想得透、想得多，你比別人能干，你的名字都比別人大……

但是在旅行時你會發現，其實不是這樣，在那些地方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名字，他們也不知道你賺多少錢。

有一次，我在非洲的一個小鎮上看到了一本書，這本書的作者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游到海里面，把魚捕出來，然后給它們拍照。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來不管你自己多么厲害、多么偉大，你不過是這個地球上，這么多種生活方式中的一種而已。

我還看過一個數字，說這個地球上生活過的人，統計在一起大概是幾百億之多。當我知道自己原來是幾百億分之一的時候，忽然感到特別輕松愉快，原來我這么無關緊要。

我們終將與世界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