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特的法律規則說

李帆

【摘要】英國法理學家赫伯特·哈特是實證主義法學派代表人物，其法律思想是在評析前輩奧斯丁的“法律命令說”的基礎上提出的，即著名的“法律規則論”這個核心思想，這標志著實證主義法學開始重新煥發光彩，確定了其在法哲學史上不可忽視的地位。文章重點通過對奧斯丁“法律命令說”的簡述以及哈特對其思想的批判，來梳理哈特“法律規則論”的形成。

【關鍵詞】命令說;規則說;批判與繼承

赫伯特·哈特（1907-1992）被認為是20世紀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一名劃時代的大師。哈特的著作豐富，在他所有的著作中，《法律的概念》毫無疑問是哈特最具有影響力和代表力的一本著作。在書中，哈特繼承約翰·奧斯丁的分析實證法學傳統，并在批判占據主導地位的奧斯丁的“法律命令說”的基礎上，創新性地提出“法律規則說”，將實證主義法學推向更高一層，并構建了一個全新的、更完善的法理學體系，從而在法律基礎理論的研究中開辟了一番新天地。

在了解哈特的“法律規則說”之前，我們先來看一下奧斯丁的“命令說”。奧斯丁認為法律是主權者的一種命令，而且是一種普遍性質的“命令”[1]。“命令”這個詞是奧斯丁關于法律思想的核心。他對“命令”的定義是：“如果你表達或者宣布一個要求，意思是我應該做什么或者不得做什么，而且，當我沒有服從你的要求的時候，你會用對我不利的后果來處罰我，那么你所表達或宣布的要求，就是一個‘命令?！盵1]換句話說，奧斯丁認為命令是一種制裁，是一種具有不好后果的行為，它的最大特征就是強制性，因此，奧斯丁認為法律的有效性來自主權者的強制力，如果不服從，就會有不利后果。同時命令還包含著義務，奧斯丁認為命令、義務和制裁具有一致性的聯系，有命令就意味著有義務，不履行義務就會受到制裁，而義務和制裁的基礎就是命令。在奧斯丁的理論中，命令貫穿法律的始終，法律的本質就是命令，法律是政治優勢者即主權者向政治劣勢者發布的命令。

哈特反對奧斯丁的“法律命令說”，他主要從以下四個方面來分析“法律命令說”的缺陷。（1）“命令說”不可能包括所有的法律關系，這是哈特認為奧斯丁理論缺陷的根源。（2）從法律的適用范圍來說，立法者也要受到這種法律的約束，而“命令說”恰恰排除了立法者。（3）命令是無法解釋習慣上升為法律的過程。法律并不都是通過立法者確立的，也有通過日積累月的習慣形成的。（4）“法律命令說”無法解釋法律的連續性。所以哈特認為“法律命令說”“是一個失敗的記錄”，因為“該理論由于構建起來的那些因素，即命令、服從、習慣和威脅的觀念，沒有包括也不可能由它們的結合產生出規則的掛念，而缺少這一觀念，我們就沒有指望去闡明哪怕是最基本形式的法律”[2]。于是哈特在《法律的概念》第二章中就以奧斯丁的“法律命令說”為對象進行探討，哈特認為“法律命令說”相當于持槍搶劫的放大版本。讓我們先來看一下什么是持槍搶劫：一個強盜命令銀行職員交出存款，如果拒絕就會被開槍打死。在這種情形下，強盜對于職員來說具有絕對的優勢，強盜這個優勢者就相當于奧斯丁法律命令論中的主權者;強盜讓職員交出存款，這是命令;如果職員拒絕交出就會開槍，這是制裁。在這個情形中，強盜對銀行職員的命令就具備了奧斯丁“法律命令論”的全部要素：主權者、命令和制裁。但哈特指出“法律命令說”與這個情形的不同之處僅在于：命令說是指對大多數人的命令，而強盜是單對銀行職員的命令。哈特認為這就使法律的定義過于簡單甚至狹隘，并不能揭示法律的實質，也不適用于內容和形式復雜的法律制度。

為了修正奧斯丁“法律命令說”的缺陷，更好地對法律進行解釋，哈特指出“顯然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開端”，而這個新的開端就是哈特的“法律規則說”[3]。至此，哈特將規則理論引入到人們視野中，實證主義煥然一新。哈特法律思想的核心是：法律是初級規則（primary rule）和次級規則（secondary rule）結合而構成的規則體系。初級規則（有的也譯為原初規則）是要求人們做或者不做某種行為的規則，而不論人們希望什么，它的功能是設定義務。在任何法律制度中，這種義務性規則都是基本的或首要的。次級規則（也譯為衍生規則）是為了彌補初級規則的不足，它的主要作用是規定人們可以通過做某種事情或表達某種意思來引入新的初級規則，或者廢除修改舊的規則，或者以某種方式決定它們的作用范圍或控制它們的運作，它的功能是設定權力。這里我們需要明白的是次級規則之所以被冠以“次級”，并不是說它是不重要的，而是因為次級規則不能單獨存在，它是關于初級規則的規則。哈特還強調指出：“真正的‘法律科學之關鍵就是兩種規則的結合。”[4]

其實在一個大的復雜的社會實際生活中，單單依靠初級規則是不夠的，因為初級規則具有以下缺陷。（1）非確定性。由于沒有官方的證實，對什么是規則、規則調整的范圍等都沒有非常確切的說法。（2）靜止性。規則的成熟過程是非常平緩的，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如果不能夠產生新規則或廢除舊規則，那這個社會便死氣沉沉甚至停滯不前。（3）無效率性。在簡單的社會結構中，若違反了初級規則，由于沒有特別解決爭議的權威機構，而只能通過無組織的形式加以管理，這分明是無效率的，必然會導致社會無序，哈特認為這是最嚴重的缺陷。于是哈特對自己的理論進行補充說：“對這種最簡單的社會結構形式的上述三個主要缺陷的每一個缺陷，其補救的辦法就在于以不同種類的次級規則來補充義務性的初級規則，針對每一個缺陷所實行的補救辦法本身，都可以被認為是從前法律世界進入法律世界的第一步。因為每一種補救都隨之帶來了貫通于法律的因素，這三種補救合起來無疑足以使第一性規則體制轉換為無可爭議的法律制度?！盵3]次級規則便應時而生。

哈特提出用次級規則來輔助初級規則的運行，并且認為次級規則賦予了初級規則有效的法律地位。在初級規則中，哈特認為初級規則主要有非確定性、靜止性和無序性這三個缺陷，因此在次級規則中，哈特分別提出三個規則來補救初級規則的缺陷，分別是承認規則（a rule of recognition/rules of recognition）（關于承認規則，哈特先后使用了兩種表述：一種是單數形式a rule of recognition，一種是復數形式rules of recognition）、變更規則（rules of change）以及裁判規則（rules of adjudication）。

承認規則是規定某個或某些特征，如果一個規則具有這個或這些特征，那么該規則就會被認為是法律規則。承認規則是哈特“法律規則理論”的核心命題之一，它具有權威性，是法律制度具有效力的評判標準。承認規則規定了一個法律體系中所有法律規則的范圍，確定哪些是有效力的“法律規則”，這就克服了奧斯丁“法律命令說”的局限，法律的效力不以主權者政治上的優勢為條件和依據，也不以臣民對某一主權者的習慣性服從作為依據。因此通過承認規則來彌補非確定性的缺陷。

變更規則授權給某個人或某些人，為整個群體的生活或其中某一階級的生活引入新的初級規則以及廢止舊的規則。正是因為變更規則的產生，我們才能根據社會、時代的發展和進步，制定新的行為規則，廢除不適應的舊規則。因此以變更規則來彌補靜止性的缺陷。

裁判規則委托給某些人在特定的場合中，對于初級規則是否被違反，做出權威性的決定。審判機關授權個人或機關在一定情況下的某一初級規則是否破壞，以及如何制裁的權威性規定，并進一步授權法官依照一定的司法程序裁決個人或機關之間的爭端。因此以裁判規則來彌補無效性的缺陷。

總的來說，在哈特的法律規則理論中，包括初級規則和次級規則，而其中次級規則又被分為三類：承認規則、變更規則和裁判規則。因而一個完整的法律制度必須由兩類規則來構成：初級規則設定義務，次級規則授予權利、公權力或私權利[5]。

哈特有關法律的思想是在奧斯丁思想的基礎之上發展起來的，因此人們常常把奧斯丁的思想當作哈特思想的來源。雖然是一脈相承，但是奧斯丁的“法律命令說”并不十分完善，仍存在一些瑕疵，于是哈特并沒有完全接收奧斯丁的思想，而是批判繼承，在奧斯丁思想的基礎上做出一些改變與調整，重新論述了實證主義法學的觀點和立場，開創了新分析實證主義法學的先河，哈特的《法律的概念》一書也成為新分析實證主義法學的巔峰之作。哈特的“法律規則說”的提出順應了時代的潮流，也是對當代多元化發展的社會中法律與道德、自由與秩序等問題的梳理。雖然哈特的“法律規則說”并非盡善盡美，仍有值得斟酌的地方，也出現了許多對于其思想的批判者，但他嚴肅認真的實證分析的態度和對法律概念的深刻研究，為世人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對法的概念的深度探究做出了貢獻，也推動了后世實證主義法學理論的進一步發展與繁榮，奠定了實證主義法學不可動搖的地位。

【參考文獻】

[1]（英）奧斯丁.法理學的范圍[M].劉星，譯.北京，：中國法治出版社，2002：17-18.

[2]（英）哈特.法律的概念[M].許家馨，李冠宜，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77.

[3]（英）哈特.法律的概念[M].張文顯，譯.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6：83，95.

[4]H.L.A.Hart.The Concept of Law[M].Ofxord University Press，1961： 79.

[5]呂世倫.現代西方流派[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2000：138-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