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東京逛夜市

米緒

繚繞千年的市井煙火

夜市在唐朝時已經入詩：“夜市千燈照碧云，高樓紅抽客紛紛。如今不似平時日，猶是笙歌徹曉聞。”但真正令人銷魂的夜市在大宋，在《東京夢華錄》中。

《東京夢華錄》是南渡的孟元老，回憶北宋東京（今河南開封）的繁盛而作，描繪了上至王公貴族、下及庶民百姓的日常生活情景，是研究宋代都市生活的必讀書。

《東京夢華錄》一共涉及300多美食品種，肉、蛋、禽、豆、內臟、野味、河鮮、海鮮都已經入菜。《卷二·州橋夜市》，短短200余字，羅列了五十幾種食物，讀來令人口舌生津，讓古今的煙火氣繚繞在了一起：水飯、鹿肉、干脯；王樓前獾兒、野狐、肉脯、雞；梅家、鹿家鵝鴨雞兔、肚肺、鱔魚、包子、雞皮、腰腎、雞碎……有肉有飯，有冷飲有小吃，價格可愛，不過十五文而已。

在北宋，一文錢是什么樣的購買力呢？

根據金價和米價粗略核算，大致相當于現在的3毛錢到5毛錢左右。楊志東京賣刀的時候，牛二曾說“甚么鳥刀，要賣許多錢！我三十文買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30文錢一把切菜刀，也就是人民幣十幾元左右，也確實是低端菜刀的價格。

中華書局出版的《東京夢華錄箋注》對其中的四十余種進行了解讀。讀后，你會對眾多穿越小說主人公靠著販賣現代菜譜發家產生濃重的懷疑。從“州橋夜市”出現的小吃看來，我們的祖先吃的一直很有創意，各種動物的腳、腸、腦、皮都各有做法。

想象一下，假如你晚上出去逛夜市，手機上有幾百元的零錢，相當于古人帶了一兩銀子或1000文銅錢，雖說不能拽出六親不認的步伐，但豆漿喝一碗倒一碗是沒啥心理壓力的。

“州橋夜市”在朱雀門之外，龍津橋南。開封地圖分為大內、內城、外城三部分，朱雀門是內城正南方的城門。《東京夢華錄箋注》中談到十五文的腰腎雞碎，注了兩種吃法，一是雞腎雞舌，配蘆筍，拌上糟油吃。二是所有雞雜碎切碎，配火腿片，筍片，煮去咸味的腌菜心，加雞湯、酒、花椒和蔥用小火煨。感覺比作料包味道的關東煮要好得多。“旋煎羊白腸”有點像現在煎香腸，羊白腸是指羊的大腸做腸衣，里面灌羊血和羊油。開封現在的羊腸店也很多，這一吃法綿延千年不絕。更讓現代人有感覺的是一道“旋炙豬皮肉”，就是燒烤帶皮肉，豬皮掃上醬油、麻油和椒末，用炭火烤。就是現在我們最愛的烤串啊。

“須腦子肉”，應該就是腦花，可以水煮，可以酒蒸。“姜豉”，類似于肉皮凍拌姜絲和豉油，是很好的下酒菜。宋呂原明《歲時雜記》云：“寒食煮豚肉并汁露頓，候其凍取之，謂之姜豉，以薦餅而食之。或剜以匕，或裁以刀，調以姜豉，故名焉。”東京的“梅子姜”也有多種做法：鹽腌制的梅子加生姜泥、紫蘇泥；梅子放在姜湯里面煮。”辣腳子“，應該是指羊蹄豬蹄一類。”批切羊頭“是指把羊頭肉細切，是個很好的下酒菜。爊肉，就是熬肉的意思。宋話本“宋四公大鬧禁魂張”中：宋四公擘開一個蒸餅，把四五塊肥底爊肉，多蘸些椒鹽，卷做一卷，嚼得兩口。有沒有找到一種臘汁肉白吉饃或單餅卷肉的豪情？

走得累了，吃得咸了，可以來一份“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是原料明白的古法冷飲。喜歡湯水的可以來一碗甜點湯兒“水晶皂兒”。莊綽《雞肋編》云：“京師取皂莢子仁煮過，以糖水浸食，謂之水晶皂兒”。汪曾祺在《草木春秋》里說在騰沖吃酒席的事情：席間還有一道甜菜，冰糖皂角米。這東西很滑，進口略不停留，即入腸胃。

有時候，我們會忘記了自己的來路，但一道菜、一碗湯，會給我們繪制出族人譜系，會讓我們準確地識別出同族同鄉同文同種。

李師師們的貴圈恩仇與24小時便利店

你最想穿越到哪個朝代？最多的答案是宋朝。大宋大俗大雅，最宜居。《東京夢華錄》里商鋪酒店一家挨著一家，勾欄瓦肆里上演說話、小唱、傀儡、雜技等，“不以風雨寒暑，諸棚看人，日日如是”。這個100多萬人口的大都市，“驚人耳目”“長人精神”，不愧為10世紀后期至12世紀初，世界上最大最繁華的城市。

宋太祖乾德三年（公元965年）下令開封府曰：“京城夜市，至三鼓已來，不得禁止。”北宋中期以后，“夜市直至三更盡，才五更又復開張，如要間去處，遠繞不地。”“冬月雖大風雪陰雨，亦有夜市。”

這樣的夜市里可以吃喝游玩娛樂，也可以發生各種偶遇和故事，一不小心就會逢著一個李師師或閻婆惜一樣的女子。

東京的商業夜市主要集中在御街一帶和馬行街一帶。御街一帶的夜市有兩個中心點，一在朱門一帶，另一個在州橋南北。前者近太學，每到夜晚，商販的叫賣、學子們的誦讀和妓女們的談唱混雜在一起，書生與美女的真情假意長年流行。從朱雀門夜市往北直到州橋，是“州橋夜市”。汴河從橋下穿過，見證生意與市民熱鬧至三更。

宋人筆記《鐵圍山叢談》里寫道：“天下苦蚊蚋，都城獨馬行街無蚊蚋。馬行街者，都城之夜市酒樓極繁盛處也。蚊蚋惡油，而馬行街人物嘈雜，燈火照天，每至四更罷，用永絕蚊蚋。”

“冬月雖大風。雪陰雨，亦有夜市至三更方有提瓶賣茶者。蓋口都人公私榮干，夜深方歸也。”“酒店多點燈要燭活賣，每分不過二十文，并第飯點心。亦間或有賣。洗面水，點湯茶藥者，直至天明”。這就是說，為了照顧上夜班早班人的需要，東京其實有很多24小時便利店、餐飲店。

東京的酒樓茶坊四處林立，不可遍數。也不是單純吃飯喝酒，更有多種文化消費。“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少年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詩中的“樊樓”在《水滸傳》也多次出場。在樊樓這樣的頂級酒樓，酒客可以隨意命妓歌唱。當然產生了很多權貴與娛樂圈、文化圈的傳說。

《新刊大宋宣和遺事》描述：“樊樓上有御座，徽宗時與李師師宴飲于此。”

在一些下等的“腳店”，也有下等使女，不呼自來，筵前歌唱、吹簫、息氣、鑼板、散要等。“魯提轄拳打鎮關西”為歌女出頭，可作為旁證，可見大宋這一職業的普遍性。

瓦舍也叫瓦子、瓦肆，除了里面有歌舞表演、彈唱、說話，還有商業市集。《東京夢華錄》里專門解釋，瓦子里有賣藥、賣卦、賣舊衣服、賣吃食、剪紙畫的，儼然大型商業綜合體。勾欄里上演諸如雜手伎、弄蟲蟻、舞旋、神鬼、與隋講史、說諢話等伎藝。這些伎藝讓通俗文藝不斷發酵，也催生了貴圈很亂的娛樂圈。

《東京夢華錄》里一共提到了70 多位當時的著名藝人。以小唱出名的李師師、徐婆惜、封宜奴，藥發傀儡、水傀儡都演得出色的李外寧，每天五更開始表演小雜劇稍微去晚了就看不上的任小三，講歷史類評書的楊中立、張十一、徐明、趙世亨，講小說類評書的王顏喜、蓋中寶，舞旋表演最好的楊望京等。

大宋民風開化，仕女們“間列舞場歌館，車馬交馳。向晚，貴家婦女縱賞關賭，人場觀看，入市店飲宴，慣習成風，不相笑話。“北山子茶坊，里面有仙洞、仙橋，仕女們夜間就去那里喝茶、游玩。中秋夜“夜深遙聞笙竿之聲，宛若云外。間里兒童，連宵婷戲。夜市駢閱，至于通曉。”這樣一座婦女孩童都可以有空間游玩的城市，王公貴族與游俠歌姬唱和往來的城市，確實界面相當友好。

每一個想穿越大宋的國人，是想念物美價廉的夜市小吃，是惦記色藝雙絕的師師，更是企圖給自己一個界面友好活力無限的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