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工業大學 430070)
道家思想起源于上古時期,作為道家學派的創始人,老子是最早質疑宗教,反對迷信的人。在道教中,“道法自然”是一種基本的行為準則,被廣泛應用于修煉成仙、為人處事乃至治理國家。事實上,這一原則也被用來解決人與自然的關系,成為道家處理人與自然關系的基本原則。“道法自然”要求人們與天地自然接觸運用“自然無為”的方式以適應天地的自然本性。“道法自然”作為道教生態學的基本原理,對保護自然環境具有重要意義。
自然主義的代表人物盧梭認為:上帝經手創造的東西最初就是完美的,人們去打擾了,它們才被搞砸。人工造作,無論如何精巧,終究比不上自然之美。離開人的角度來看,自然無論是真還是假都無關緊要,事實上,從傳統美學的角度來看,“自然美”是自相矛盾的。但實際上,“美”只是關于人對美的欣賞,是人情化和理想化。
現任南京書衣坊工作室設計總監、南京師范大學書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的朱贏椿先生,其設計和擔任美編的書籍近2000余本,其中獲國內外裝幀設計大獎的圖書就接近100本。他的書籍設計作品屢屢獲得國際最高獎,不僅使國際上的同行朋友們認識了解到中國的書籍設計作品,而且使國際社會關注中國書籍裝幀設計。經他設計的書籍大多與藝術、設計、文學有關,但《蟲子書》的誕生卻一改他以往的書籍設計風格,這部“無字天書”并非對蟲子的二度創作,而是對其生活狀態的自然呈現。在這部神奇作品的背后,朱贏椿扮演著發現者和記錄者的角色。他將蟲子們爬行過的痕跡匯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本或許只有蟲子們才能“看”得懂的書。全書雖無一處漢字,但我們可以透過書中的每一頁內容感受到他對蟲子濃濃的喜愛以及對大自然深深的熱愛與敬畏。
書中的墨跡,全是蟲子們的創作:蟲子蘸墨后在潔白的宣紙上爬行留下的痕跡,從而組成一行行神秘書法,隨意婉轉,老辣縱橫;蟲子咬噬后鏤空的樹葉設色碑拓,雖無筆墨技法,但蟲子們以自己輕巧的身體,在點與線、枯與潤、明與暗、強力與細柔、生辣與溫存之間,畫出完全屬于它自己的生命體驗。
生活中,琳瑯滿目的書籍圍繞在我們周圍,無論是引人入勝的標題、亮眼的圖片,抑或是精美的裝幀方式都有可能提起我們的興趣,引發我們的購買欲。當這本“自然而然”的《蟲子書》陳列在書架之上,我們看到的是:低調而平淡的牛皮紙封面、黑白色的印刷,僅僅依靠它的外貌顯然還難以俘獲讀者的心。或許朱贏椿先生的用意就在于此:蟲子們平日里也是低調而不起眼的小家伙。若是顏色越鮮艷越容易被敵人發現,反而與土地相近的土黃色更能有利于自己的生存。
這種“為蟲子而作的書”沒有一個文字,可以說達到了極度和諧的自然狀態,仿佛整本書與人類無關,只有大自然。但為了考慮到書籍的實用性同時又不破壞整本書的自然和諧狀態,有著文字標識的腰封此刻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便于書的購買和尋找。若是讀者自己收藏,大可不必保留腰封,整本“蟲子書”渾然天成。
道家的“道法自然”思想,是對老子“道法自然”的繼承和發展。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里的“自然”,即自然而然。書中的蝸牛、蚯蚓、椿象等小動物行走過的痕跡,都是它們平日里狀態的真實記錄,即“自然”。朱贏椿對這些蟲子們的欣賞與“柏拉圖式的戀愛”非常相似,而所謂“柏拉圖式的戀愛”只是對于所愛者不加任何干預的欣賞,不帶有任何占有欲。
道教的“生命”不僅僅是指人類的生命,還包括了動植物的生命和天地萬物的生命。道教生命倫理不僅涉及人與人之間、人與社會之間的相互關系,還涉及人與動植物之間以及人與世界之間的關系。要處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這就形成了道家生態倫理。書中的蝸牛、蚯蚓、潛斑蠅、天牛等都成為了《蟲子書》中的作者,朱贏椿需要“處理好”與這些作者們的關系,那就是保持它們最自然的屬性。
書中的每一個“字”都是由蟲子們在菜葉子里咬出來的,是它們前半生的縮影,它們在蔬菜的葉子里啃咬著它們的“生命”,代表著它們從小到大的生命歷程。這痕跡并不是它們“飛落”或“爬行”所留下來的,這比由蟲子只是簡簡單單爬出來的印記更有意思,因為它在爬行的過程中還會受到人為的干擾,而蟲子們的“咬”則完全出自于它們自己的本能。使讀者再翻看每一頁的《蟲子書》時會在冥冥之中感受到蟲子們在訴說著什么。在這里有斷句,在那里有圖解,在左邊有注釋,在右邊有放大……它就像一本藝術類的學術書籍,在討論著一個深刻而富有研究意義的話題。很多藝術家再創作藝術的過程中都希望能達到一種自然愉悅、無意無為的創作狀態,但這不太容易,可是蟲子們的創作卻能讓人感受到是真正的自然無心。
《淮南子》對“道”的自然無為有較多的論述,其中說道:“天致其高,地至其厚,月照其夜,日照其晝,陰陽化,列星朗,非其道而物自然。”認為“道”本身就是自然而然的。人對于自然只是遵循自然規律,順從自然,不可隨心所欲而“為”。關于道家、道教的“無為”,英國著名的中國科學史家李約瑟認為,“無為”并不是無所作為或不活動,而是“不做違反自然的活動”,即不是頑固地違反事物的本質,也不是強迫物質材料執行它們不適合的功能。
朱贏椿在日常生活中也是一個喜歡強調“慢”的人,但他的“慢”更多的是心理狀況,而并非行動上的慢,更不是消極或懶散。正如道教的“自然無為”不是消極地什么事都不做,而是依靠自然。遵循事物的固有性質和發展規律,根據客觀條件采取適當行動,以無為的態度去為。時代過于焦慮,有時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所謂的慢卻是為了快。因為它很慢,返工會少,效率也會提高;只想快,方向錯了,可能失控。慢反而劃算。設計師朱贏椿從來都是一位“忙碌的人”,可他愿意花五年時間,從種植蔬菜、觀察昆蟲的生活習性,到調理書坊周圍的濕度溫度,為蟲子們配置可食用的顏料,以收集它們的痕跡……并且整理成千上萬個蟲子的作品,用以集結成冊,編排出書。
《蟲子書》于2017年德國萊比錫書展被評為“世界最美的書”銀獎。對于自己的獲獎作品,朱贏椿認為:每個人看這本書,一開始有點蒙,但是靜下來看的時候,他說這個是什么那個像什么,反而變成了他的無限想象,這本書的內容恰恰就在這里,等待著我們每個人用自己的審美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