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shù)研究院研究生 100029)
《說文》 源:“水泉本也?!?/p>
書與畫,發(fā)展至今,不盡相同,但其源頭是相通的。追本溯源,“是時也,書畫同體而未分,象制肇創(chuàng)而猶略。無以傳其意,故有書;無以見其形,故有畫……是故知書畫異名而同體也?!睍彤嬙诓輨?chuàng)時期不分,往后各自的發(fā)展過程中“書法”和“畫法”又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相互影響借鑒、共同豐富發(fā)展。故自古以來書畫同源,名人逸士,專論頗多。余雖不敏。亦敢將此小議一番。
“古者包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yuǎn)取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我們的老祖宗畫八卦,起初只有三爻,只有三畫卦,八卦既是畫也是字,代表天地日月風(fēng)雷山水,沒有任何文字注解。羲皇一畫開天,畫的卦,最初就是圖案。隨著時空流逝變化,無以現(xiàn)其更復(fù)雜的形,故有六爻,八八六十四卦的爻變,不同的爻的組合,代表不同的天地人事;無以傳其更深奧的意,故配以卦下面的文字,后世傳文王周公做的卦辭爻辭,孔子作彖辭,系辭等等。理象數(shù)兼有,不易變易簡易兼得。可謂是書畫同源的佐證之一。
“庖犧氏發(fā)於榮河中,典籍、圖畫萌矣;軒轅氏得於溫洛中,史皇、蒼頡狀焉??忻⒔?,下主辭章;頡有四目,仰觀垂象。因儷烏龜之跡,遂定書字之形?!痹枷让窠Y(jié)繩記事,因感不便,語言意思無法傳之久遠(yuǎn),所以就把簡單稚拙的圖畫,經(jīng)過一番整理,創(chuàng)造為適合表情達(dá)意的記事符號,這種符號就是文字圖畫。例如,乾卦九二爻 :“九二,見龍在田,利見大人?!钡摹疤铩钡淖?,中國古代的田寫作 ,是圖案畫。上通為由;下通為甲;上下通之為申,申字旁邊加示,上天垂示,上下通之為神;從田向下走,再加一撇,就成鬼字;天上下雨,地下發(fā)雷;雷向下走為電。這是中國字結(jié)構(gòu)的由來之一。隨著人類社會的復(fù)雜化與時空的轉(zhuǎn)變,書與畫才漸行分開。
顏光祿云:“圖載之意有三,一曰:圖理,卦象是也;二曰:圖識,字學(xué)是也;三曰:圖形,繪畫是也?!痹S慎《說文解字》云: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逼湟鉃殡S著物體畫成形狀。最初象形字由圖畫而來,所以繪事是象形的權(quán)輿。“因形不能盡其象,后諧之以聲;聲不能盡諧,會之以意;意不能盡會,指之以事;事不能盡指,后轉(zhuǎn)注假借之法興矣?!?/p>
由歷史的脈絡(luò)來看,書與畫的源頭發(fā)跡于一端。
先民結(jié)繩記事,后漸用竹石木刻,或是金屬刀劍,筆墨紙硯,素絹白練。書法繪事工具材料之用,雖有差別,大抵相同。因其有相同之處,指間運用之法亦有通感。如“若蟲食木葉,若利劍長戈,若強弓硬矢”;“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每作一波,常三過折,每作一豎,常隱鋒而為之,每作一橫,如列陣之排云……”;“用筆如錐畫沙”,“力透紙背”。這些論述都是書法用筆的要求,也是對畫法用筆的要求。南齊謝赫的“六法論”將“骨法用筆”列為第二,五代荊浩的“六要”說將“筆”列為第五,張彥遠(yuǎn)更進(jìn)一步強調(diào):“夫象物必在于形似,形似須全其骨氣。骨氣形似皆本于立意而歸乎用筆?!睂τ霉P的要求也強調(diào)筋、肉、骨、氣俱全。
宋元以降,隨著文人畫的興起,以書入畫,講究寫畫。趙松雪題《秀石疏林圖》:“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應(yīng)八法通。若也有人能會此,須知書畫本來同?!崩^趙氏之后,柯九思 “寫竹,干用篆法,枝用草書法,葉用八分法,或用魯公撇筆法,木石用折釵股屋漏痕之遺意”; 楊維楨:“書盛于晉,畫盛于唐,宋書與畫一耳。士大夫工畫者,必工書,其畫法即書法所在”;湯垕:“畫梅,謂之寫梅;畫竹,謂之寫竹;畫蘭,謂之寫蘭,何哉?蓋花之至清,畫者當(dāng)以意寫之,不在形似耳”。此數(shù)家之言,皆主張以書入畫,這對后世文人畫影響深遠(yuǎn)。
唐寅“工畫如楷書,寫意如草圣,世之善書者,多善畫,由其轉(zhuǎn)腕用筆之不滯也”;王世貞“畫竹干如篆,枝如草,葉如真,節(jié)如隸。郭熙、唐棣之樹,文與可之竹,溫日觀之葡萄,皆自草法中得來,此畫與書通者也”;董其昌“士人作畫,當(dāng)以草隸奇字之法為之”。以線造型,締造了文字,也造就了中國畫。明代徐文長以狂放恣肆、酣暢淋漓的草書筆法入畫,創(chuàng)文人畫大寫意高峰。清代八大的筆情恣縱,不構(gòu)成法,蒼勁圓秀,逸氣橫生,其筆墨精神是書法線條的內(nèi)在力量來表現(xiàn)的。清末民初吳昌碩、黃賓虹、齊白石等大家,將書畫融為一體。
至此,書與畫亦為同源之一。
蘇東坡曾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惫识嬞F得其神,貴得其意。繪者以形寫神,書者以筆劃、間架、章法來表達(dá)“得意而忘象”。唐有吳人張旭,善草書,嘗觀公孫大娘一舞劍器,得其風(fēng)韻,神入霜毫;長沙人懷素和尚,夜聞嘉陵江濤聲,則于狀貌之外,得其體勢。乾坤天地,萬象萬物,都是書家畫家匠心依歸,創(chuàng)作源泉。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畫家筆底幻化,書家毫穎競走,所共同追求,則具有相同之源。
地藏經(jīng)云:“應(yīng)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石濤言:“ 太古無法,太樸不散,太樸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畫…夫畫者,從于心者也?!?/p>
畫為心言,書為心聲,大千世界,最初一動,無一不是初初心動而現(xiàn),書與畫亦復(fù)如是。遷想妙得,奪造化之功,更可謂是書畫同源。
在歷史漫漫長河的流逝中,在空間斗轉(zhuǎn)星移的變幻中,在個人文心雕龍的歷煉中。書與畫,留待我們的是更多的理論的求索和實踐的錘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