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名的裘德》看哈代的悲觀主義思想

（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 221000）

一、悲觀主義思想的產生

托馬斯·哈代是英國杰出的小說家、詩人，他歷經兩個世紀，經歷過世紀之交，因而更具創作敏感度。哈代的整個創作生涯，以小說為主，早期和中期的創作大多都是小說。雖然哈代在詩歌創作上也有一定的成就，詩人這個稱呼也是其樂意別人稱之的，但是他的小說創作卻是在文學史上更加重視和占具有一定影響的。羅曼史和幻想的小說、精于結構的小說以及性格與環境小說是哈代小說創作的三種類別，其中哈代的性格與環境的小說包含了他的大部分的重要作品，也是最重要的。如《綠蔭林下》、《卡斯特橋市長》以及《無名的裘德》，這類小說不但具有濃重的地方色彩，還具有濃重的悲劇色彩，作品中蘊含著對世紀之交社會變遷過程中人與環境所存在的矛盾困境的思考，許多藝術評論家對哈代都有很高的評價，其中在英國作家弗吉尼亞· 伍爾夫的評價中就稱其是“英國小說中最偉大的悲劇大師”1。

悲劇故事《無名的裘德》是哈代小說創作生涯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也是悲劇色彩最為濃厚的一部小說，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哈代一直以來在“性格與環境的小說”這種小說類別悲劇主題的一種延伸和拓展，甚至是升華。《無名的裘德》這部極具悲劇色彩的小說作為哈代的封筆之作，相對于其它幾部小說而言，在藝術特色方面更加的突出。哈代之前的作品在地方特色的表現、人物的描寫以及浪漫愛情的渲染方面尤為注重，而《無名的裘德》這部作品則塑造出了裘德這樣一位不但具有時代的先進思想，還刻苦好學、具有一定的文化素養的鄉村青年，這部作品在創作中運用了悲愴的筆調敘述了裘德一生的悲劇。平實的白描和敘述是作品在創作過程中所使用的主要創作手法，再加上關鍵性的作者點評，更是賦予了《無名的裘德》這部作品豐富的文化內涵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在反映創作者鮮明的悲觀主義思想的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淋漓盡致的體現出了以創作者悲觀主義思想主導下的獨特的創作特點。

哈代悲觀主義思想的產生主要受到了進化向善論和文學史上悲劇類型兩方面因素的影響。第一，進化向善論的影響。哈代曾多次在一些重要場合里闡釋過自己的“進化向善論”。他的主要觀點是認為現實是殘酷黑暗的，應該改變現實。不但人們要認識現實，要能夠看到現實的丑惡，還要發動人的主觀能動性，同時“人們還要從某種信仰中得到啟示和引導 ”2。于是，哈代將殘酷的現實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并對此展開抨擊，哈代的悲觀主義是有積極成分的，他的悲是對苦難的悲憫和博愛之心，他更注重尋求拯救之道。因此，哈代在作品中贊美原始人性以及自然之美，在他的悲劇創作中，讓人看到希望，將進化向善論與悲觀主義結構完美結合。

第二，在西方文學史上，悲觀主義思想有著重要地位，哈代的悲觀主義產生也受到文學史上一些主要悲劇類型的影響。文學史上的悲劇類型主要有古希臘悲劇、圣經文學以及莎士比亞悲劇。三者之一的古希臘悲劇主要側重于命運悲劇的描寫，在對英雄與命運的抗爭方面也有比較多的表現，同時這種悲劇類型在一定程度上還質疑了命運的合理性，對命運是否合理提出了疑問。在《無名的裘德》這部極具悲劇色彩的作品中，裘德這位鄉村青年的悲劇結局在一定意義上就將宿命性很好的表現了出來，作品名字中的“無名”也是對“裘德”命運的描述?！稛o名的裘德》這部作品哈代在創作中汲取了古希臘悲劇、圣經文學以及莎士比亞悲劇這三種悲劇類型的特點，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其在“進化向善論”思想指導下悲觀主義思想的集中體現，雖然裘德一生的抗爭與探索非常讓人值得同情，但是又絕不能僅僅停留在同情這個層面上，哈代通過作品創作來反映現實社會的丑惡。

二、進化向善論在《無名的裘德》中的體現

哈代小時候熟讀《圣經》，曾立志要成為一名牧師，但從19世紀下半葉開始，資本主義的入侵嚴重影響了農村傳統宗法制經濟的發展，很多農民面臨著流離失所和破產的窘境，在這樣的狀況之下，哈代的悲觀主義思想產生了，他逐漸的意識到，以往人們篤信的上帝并不真正能夠為人們帶來幸福。與此同時，科學技術和社會意識形態的不斷發展與變化打破了人們過去堅定的宗教信仰，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相信，“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這一自然界殘酷的叢林法則，對于人類社會而言也同樣適用。哈代處在這種社會現實中，他觀察了自己所處的時代之后，最終拋棄了之前的宗教信仰，轉而相信，人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哈代的這些個人經歷，反映到主人公裘德的身上，不管在在事業追求上，還是愛情道路上，雖然他的經歷都不是一帆風順，盡管裘德一直在努力改變，但是最終也沒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與前妻艾拉白拉的婚姻失敗之后，裘德墮落了，但是很快就重新投入之前的學習道路，上一段婚姻的失敗并沒有使他放棄追求真正的愛情。在經歷了與艾拉白拉的這段性欲愛情之后，他遇見了淑，他與淑的愛情則是柏拉圖式的，這也是裘德一生中真正想追求的愛情。

裘德這個人物的思想發展歷程折射出了社會弊病。哈代雖然對資本主義社會深惡痛絕，但是理智卻讓他看到，社會要想真正發展，就必須經歷這些階段。哈代心里更加傾向一種社會改良思想，他不去逃避現實，而是公正的揭露出現實的真實狀況，他的悲觀主義是積極的，而是不是消極的，他是入世的而不是消極避世的。哈代在小說中雖然充分的表現了人生道路上的艱難與困苦，但是卻并沒有流露出對困苦生活的失望與不滿，對于上帝的青睞也不再存有奢望，他看到了人的主觀能動性，于是哈代筆下的主人公們，最終想到了要通過自己的力量來改變命運。在不幸和災難面前，他們也沒有真正放棄過對于理想的追求。他們在同命運的搏斗中讓讀者看到了人的可貴，人身上是有強烈的生命力和勇氣的。

作品以裘德的死為結局，也是哈代悲觀主義思想的體現?！俺丝諢o一人的大屋子之外，沒有任何人或物聽見他的哀求。他又咳嗽了一陣，咳嗽的一息奄奄，同時比以前更微弱的說‘水……一點水……淑……艾拉白拉！’”3裘德臨死也在盼望淑回到他身邊，他也明白了自身悲劇的原因，“我跟淑兩個人本來過得非常美滿，頭腦非常清楚，追求真理的時候非常大膽；但是我們這種情況，可完全是走在時代的前頭！時機還沒有成熟到我們這種程度哪！我們的看法，早了五十年，所以這對于我們只有壞處，沒有好處這種種看法遇到阻礙了，于是結果她變得倒退起來，我哪，就拼卻一切，最后毀滅完事?！?。

哈代通過書中主人公裘德的經歷與悲劇結局揭示了當時的社會現實，但是裘德的臨死時的這番話也反映出哈代積極的一面。哈代相信五十年以后，會是一個開明的社會，到時候，能夠容納人們的進步思想，人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得不到喘息的機會。裘德的死揭示了一個美好的期望，作者相信隨著社會的發展，通過不斷改良與進化，世界會發展得越來越好。人們不能因為現今的社會充滿黑暗，就喪失希望，那樣只會更加絕望。

三、結語

雖然哈代的悲觀主義思想和叔本華的悲觀主義思想存在著一定的差異性，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前者也受到了后者的一些影響。叔本華是厭世的悲觀主義，在叔本華看來，生命本身就是悲劇，因而他的悲觀主義是消極的，只會讓人感到無望。哈代在其“性格與環境”這一系列小說中塑造了很多悲劇人物，這些人物都是資本主義浪潮下的小人物，他們生活在社會底層，備受壓迫，遭受不公正對待。他們充分看到社會上的不合理現象，包括社會輿論的吃人本質，宗教制度的蒙蔽人心，以及社會制度的不不合理，哈代筆下的小人物雖然敏銳的察覺到社會上的不公現象以及自身無力改變的現實，但是并沒有因此放棄，而是依然堅持本心，努力堅守自身的獨立性，積極樂觀的面對所有挫折與不幸，不斷探索更好的生存方式。

因此，哈代的悲觀主義是在悲觀之中透出希望，是催人奮進的，他相信社會定會不斷進化和發展，最后的終點，必然是“善”。如同他塑造的人物裘德一樣，他畢生都在努力改變現狀，不斷與現實抗爭，即使是悲劇結局，但是過程十分震撼人心。哈代的悲觀主義思想的產生是以“進化向善論”思想為基礎的，這就使他所塑造的悲劇不同于無病呻吟之作。他不是為了悲而悲，不只是讓人們同情，而是說出問題，找到病原才能徹底根除疾病。他的行文充滿抨擊，充滿抗爭，既表達出對現實的不滿，給世人敲響警鐘，同時也表現了哈代本人的人道主義思想，他關心人的發展，這也是他之所以成為偉大作家的原因。

注釋：

1.陳燾宇.《哈代創作論集》.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第209頁.

2.吳笛.《哈代新論》，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17頁.

3.4.哈代.《無名的裘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第527、5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