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暴裂無聲》的符號呈現策略探析

（曲阜師范大學 276825）

青年導演徐鈺坤指導的電影《暴裂無聲》，講述的是底層礦工張保民尋子的故事，在尋子的過程中牽扯出了礦業老板昌萬年的非法采礦案。相較于徐鈺坤導演的前作《心迷宮》在敘事結構、戲劇張力、敘事節奏上的設計精巧，本片的兩條線索似乎略顯單薄了一些，但它加入了更多的個人表達，導演風格更加明確，具有更豐富的內涵，通過符號的有效運用，成功地完成了作者的個人表達。因此，本文從符號學的角度對影片的呈現策略進行探析，深刻挖掘各類符號背后所蘊藏的深層含義。

一、人物形象的符號化建構

張保民在片中有多次打斗，但他并不是什么搏擊高手，也不是什么拳擊冠軍，只是一個好斗的普通百姓。他的這種無章法、無套路的拼命式的打斗，與他言語的喪失形成一種對照，這就是他說話的方式，他的倔強與反抗。片中最大的反派人物昌萬年，出場時的一系列動作與行為，大口吃著西紅柿，夸張的咬嚼聲，果汁落下，擦拭風衣，而后和校長對話，換下沾了果汁的大衣，幾分鐘后才在合影時呈現昌萬年的正面形象，張力十足，很好地展現了人物的偽善。昌萬年喜歡弓箭和狩獵，這與他嗜血、虐殺的性格是一致的。并且狩獵具有權力象征意義，象征了他食物鏈頂端的地位，更凸顯了人物的心狠手辣。律師徐文杰則是專業、懦弱、自私的形象，與昌萬年同流合污，對其非法開礦、行兇殺人的惡行緘口不言，為了自身利益，出賣良心，毫無底線與原則。對這三種人物形象的身份、性格、行為的符號分析，梳理出三者的內在結構關系，是一種話語生態鏈關系。以昌萬年為代表的資本威權處于話語結構的金字塔頂端，是躲藏在偽善的公眾形象之下的肉食者。以律師徐文杰為代表的既得利益者面對昌萬年非法開礦、行兇殺人的惡行緘口不言，反而甘愿充當不法商人的傳聲筒與馬前卒。為了自保，徐文杰雖目睹了張保民之子的死亡過程，在接受審訊時仍舊選擇遮掩真相。張保民與其他村民共處于資本威權織就的權力話語體系的底端，面對這種秩序失衡，他直白地將自我的反叛意識表現為對語言表達的厭棄。與此同時，張保民以原始的暴力替代話語的言說，從懦弱順從的村民到兩面三刀的村長，再到陰險狡詐的資本威權，整個失序的話語網絡都是他厭棄并反叛的對象。

二、空間符號的多重性表述

電影中的空間不僅僅是故事發生的場所，空間形象一經建構便成為了電影中的一個符號，具有更多的指涉性、隱喻性1。城市的繁華空間與礦村的廢墟空間產生斷裂。飛揚的塵土、重重的車轍印、有毒的河流、炸裂的山谷，貪婪殘暴的掠奪式開發造成了鄉村的生態破壞，傷痕累累。以昌萬年現代化的礦業集團、豪華高端的辦公室、貴族般的愛好為表征，背后隱藏的卻是以犧牲為代價的時代發展的罪惡。以律師徐文杰為代表的中間者所處的是一個比較壓抑的空間，這個處于中間地帶的壓抑空間，并不是連接城市空間與礦村空間溝通的橋梁。這個中間空間一直處于灰暗的冷色調，中間者始終是一個模糊、不太確定的形象，在善惡兩端之間搖擺。為了自身的利益，他們依附權貴，擁有一定的話語權，卻沉默不言，在善與惡之間猶豫不決，最終卻倒向了惡。因此，他們所處的空間是灰色的壓抑空間。對空間的超現實表現也是一種空間表述策略。作為一種象征性的意象空間存在于銀幕之上，超現實的異度空間的建構，并不是宣泄被壓抑的情感及抗衡現實的常規與體制，而是希望與現實世界進行溝通，通過理解的方式實現對于現實黑暗的諒解。影片的最后，兩個失蹤的孩子一起跑到山頂，城市的灰蒙霧罩與孩子的純潔善良形成對比，其背后是對電影隱喻的傳達，是對于現實黑洞的彌補，實現了對空間符號的完整表述，并且希望空間影像的傳播能夠投射現實空間一縷陽光。

三、道具符號的隱喻性構造

電影符號不同于天然語言符號，電影符號是由影像和聲音構成的，可以直接感知的實在的物質形態，是一種訴諸觀眾視覺和聽覺的形象符號2。羊作為影片中的核心道具符號，通過放羊、宰羊、各種吃羊方式的表現，在人與羊之間建立起了一種微妙的隱喻關系。張保民般的底層民眾即是溫順的羊群，作為獵物，時刻處于食物鏈頂端昌萬年的狩獵與虐殺之中，弱肉強食，不僅是自然界的規則，更是人類社會的鐵律。壘徹的小石堆、金字塔形狀的工藝品、炸裂的山，作為道具符號，同樣建立起了一種隱喻關系。金字塔形狀的工藝品暗示了昌萬年與張磊的失蹤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人工制造的金字塔形狀的工藝品華麗、堅固，普通的小石堆多次壘徹卻仍然倒塌，看似龐大的礦山也因內部被掏空而轟然崩塌。人對于欲望的追求是一種本我的難以遏制的獸性掠奪，利益相關者之間不外乎兩種結果，馴服與妥協。即便昌萬年最后被捕，但他所代表的利益頂端階層仍舊結實牢固，張保民所代表的妥協者們，縱使萬分努力，卻仍然被壓在金字塔之下，逃不過毀滅的命運。

電影符號遠不限于視覺符號，聽覺符號擴大了符號的范圍，豐富了電影語言的表意規則性體系。本片中的聽覺符號，即張保民的無聲與礦山的炸裂之聲，這一對聽覺符號并非隨意組合，而是有一定的約定性規則，是一種二項對立的關系。無聲，是主人公張保民的失語狀態，是無奈的吶喊；暴裂，是礦山被炸開的聲音，是黑暗的吞噬。社會的陰暗面、人性的貪婪與黑暗，不斷吞噬著試圖反抗的權力話語體系的底端者。在影片的結尾，徐律師在面對審問時，為了自保拒絕說出真相，緊接著轉到下一個鏡頭，諾大的礦山轟然坍塌，真相被永遠掩埋。張保民被壓縮到畫面底部，極其微小，這一聲巨響，是他最悲慟的吶喊。

四、總結

電影是綜合性的藝術，存在于其中的每一個事物都可以成為符號，符號于影片中隨處可見。導演徐鈺坤通過各類符號的建構，以此來表達個人的情感和創作思想。并且，符號意義的闡釋并非一成不變，在符號化的過程中，符號不斷產生新的闡釋項，不斷被賦予新的意義。

注釋：

1.王青軍.電影《小武》中的空間建構及隱喻特征[J].湖北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學報，2018-1（73-77）.

2.董金平.英國動畫電影對本土元素的符號化呈現[J].電影文學，2015-18（100-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