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理工大學 430000)
玉文化是我國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遠古先民認為玉融天地精華,將其作為溝通人神的神器;堯舜禹時期,玉成為部落征戰一統的反映體;商周將玉禮儀化,成為強化王權的重要手段;東周孔子將玉的自然屬性道德化,玉褪去禮儀開始承載道德觀念;明清之際,玉進入百姓的世俗生活,成為人們把玩觀賞的實用和審美器物。
新石器時期玉文化以南方長江流域和北方遼河流域為代表,呈現出神靈崇拜的神秘和威嚴。早期高古玉代表有內蒙赤峰市興隆洼文化和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在石器時代普遍以石器、骨器、陶器等為原料背景下,遼寧岫巖、寬甸和太湖附近的天目山等分布著豐富的玉料,為興隆洼玉器的發展提供了原料基礎。玉堅硬質地和美麗紋飾的獨特特質,逐漸使其從實用石器中脫離出來。另一方面,石器加工技術上的不斷進步,也為玉器的發展奠定了原始堅實的技術,玉逐漸脫離實際的裝飾功用而有更深層的內涵。
興隆洼文化考古挖掘的出土玉器不僅是迄今所知本地區年代最早的玉器,而且是中國年代最早的玉器。興隆洼文化遺址出現了種類豐富的器物,玉器在其中占有重要組成部分。主要器型有玉玦、玉匕形器、彎條形器、玉管、玉斧、錛形器等,這時的器型仍是以仿造石器工具和裝飾物為主。該類玉器造型簡單規范、尺寸較小、種類較少、素面無紋,以實用、裝飾、天文和宗教用途為主,并存在一器多用現象。興隆洼文化雖處于玉文化發展的原始階段,但基本雕琢工藝已成熟,為后面紅山玉器的發展奠定了基礎。
新石器時代中后期,是玉器發展的第一個高峰期。以北方的紅山文化和南方的良渚文化最具特色。
紅山文化主要分布在西拉木倫河,老哈河,大、小凌河流域,距今6500到5000年,以彩陶“之”自形紋陶、細石器和石耜為特征器物。紅山文化中晚期,人口數量迅速增長;農業手工業生產技術有所提高;宗教文化盛行,具有先祖和神靈雙重崇拜;這個階段紅山文化逐漸進入文明時期,是新石器時期的一顆燦爛文明。
紅山文化十分發達,有著發達的古拙玉器。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存是在1981年文化普查中發現的。1983年到1985年的考古發掘中,發現了紅山文化遺址的祭祀址和墓葬群十余處。此次一共發掘了四座積石冢,冢內墓葬大小、方向、葬式、陪葬器物各不相同,卻無一例外墓內都且僅隨葬玉器。人工選址筑造的高臺和高臺墓地內安葬人及安葬規格的不同,都反映著紅山盛行的宗教文化下社會等級的分化。陪葬的玉器反映了紅山人信仰靈魂不滅、萬物有靈事物生死觀。隨葬玉器的是溝通人神的巫覡、特權或是都集于一體的階層,而玉器,便是他們生前溝通神的法器和權力財富象征。早期人們所信奉的神靈其實就是在信奉巫覡。
墓內隨葬玉器相較于良渚幾十上百件而言,略顯寒酸,只有幾件。M4隨葬三件,M15隨葬五件……玉器擺放有序,都置于特定位置。主要器型有玉璧、玉環、玉龍、玉豬龍、勾云形佩、玉箍形器、雙聯璧、玉鸮、玉人和玉斜口筒形器等。相較于興隆洼出土玉器,紅山玉器在仿實用工具和裝飾器物作為神器基礎上進一步豐富發展了器型,出現了具有圖騰崇拜性質的動物造型和巫師崇拜的玉人,并創造了各種溝通神靈的復雜玉神器和威儀禮器。
公元前2800-1900的南方良渚文化將史前玉器推向了高峰。良渚玉文明以玉器的品質和數量、種類和組合、精雕細琢的神像和紋樣為準則,形成了一整套體現墓主人身份等級和地位的用玉制度。以巫術禮儀用玉開創王玉時代的先河。
良渚文化遺址為人工堆筑特權階層的高臺土冢墓地。墓地排列有序,墓內棺床隨葬器物豐富,其中以玉器為主要隨葬品。以反山的11號墓地為例,成組成串計有1100余號,占全部隨葬品的90%以上,單件計數則多達3200余件。驚人的玉器數量、規定性儀式化的造型樣式、精湛的加工技巧雕琢方式和特定的獸面紋、復合神人獸面“神徽”紋飾,為我們展現了一套良渚文化以豐富玉載體建立起來的虔誠全民信仰體系,和其暗含表現財富、權力、階級已然分化的世俗世界。
玉器種類有璧、琮、璜、鉞、帶鉤、柱形器、三叉形器等二十多種,其中以宗教和禮儀用玉為主。良渚玉器中,最富特色的是象征軍權的玉鉞和溝通巫神的玉琮。反山墓共計出土玉琮21件,外方內圓,加工最為精致,每節都刻有或繁或簡的“神徽”像,中間貫通,用以溝通神靈,多置于死者腰腹部。M12出土的玉“琮王”M12:98,白玉,為矮方柱體,射直徑達17.1-17.6厘米,孔直徑僅4.9厘米,高8.8厘米,重達6.5公斤。紋飾多為以凹槽或玄紋劃分的一組或多組或繁或簡的“神人”像,高冠梯臉;重圈為眼;寬鼻闊嘴;張口露齒;上肢插向腰部,下肢作蹲據狀。或以轉角為中軸線向兩側展開的簡化“神徽”,兩邊增加一對“神鳥”。這種“神徽”也廣泛存在于其它器型上。神秘恐怖的“神徽”是良渚文化宗教信仰體系中的一個核心凝聚力量,其動物和人(巫師)形態的結合和模糊界限,反映了良渚文化高度發達的宗教巫術氛圍下嚴密的禮儀用玉系統,和集祭祀軍政于一體的巫師階層通過玉器的神威來保障社會首領權威的神政權力和“王權”的發展大萌芽。
除中國,其它文明同樣有使用玉石作為玉禮器和喪葬用品,代表有中美洲的瑪雅和奧爾梅克文明等。但他們的玉文化遠沒中國這般發展,一個重要原因在于中國在神玉的基礎上將玉與中國的國家政治制度相關聯。
新石器時代晚期,生產力進一步發展,各地交戰更為頻繁,在沖突中也伴隨著軍事的征服和文化的交融。長江中下游和山東龍山的玉器逐漸擴散和發展到周邊地區及中原龍山和西北齊家文化中,西北地區的玉石資源也交流輸送至中東地區,各地開始進行資源和用玉思想的交流發展。龍山末期,黃帝族通過兼并戰爭,南下入主中原,建立夏王朝。二里頭夏文化出土玉器,便是這個血雨腥風時代下區域大融合的表現。
國家的初步一統迎來玉器發展又一個高峰期。這時玉器主要類型為綠松石飾、玉柄形器、玉鉞、玉璋、玉刀、玉鏟、獸面銅牌等16種,其中以綠松石飾玉占絕大部分,禮儀和儀仗用具次之。二里頭玉器充分吸收各區用玉思想和玉器造型,并創新發展了其獨有的玉柄形器、多刃玉戚。“以玉為兵”的玉器時代,反映了這個融合征服時代的軍政生活,和跨越部落首領原始社會神權宗教進入奴隸主社會軍事王權的確立。
玉器形制和功用在西周發生明顯轉變,神秘屬性漸褪,王權更為凸顯。周公制禮作樂,規定一套完備的典章制度,遍及社會各面。全方位規定用玉指導思想,玉被納入禮制社會。封國治理上,“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用不同尺寸和形制的玉器區別君臣,玉成為身份和權力的象征物。禮祭方面,“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對祖先鬼神的祭拜也更加理性化。在理論和實踐兩個方面,玉成為統治階級服務的工具和封建等級的象征。
玉借其神性成為維護社會秩序的玉禮器,由此也生發出等級的差異,玉的神性雖被削弱,但玉在人們心里始終留有祈福辟邪的神圣效用。為維護社會秩序,強化王權,延伸了“禮”的屬性。上層王室貴族對玉的推崇和巫術思想遺留的神性,使玉在現實精神上有了更大的影響力。
西周末期,諸侯國勢力日趨強大,周王室衰微,禮崩樂壞。威儀玉禮器和祭祀禮器隨著周王室的衰落也一齊失去原有權威。裝飾玉、實用玉大量出現。鐵器加工工具的發展,琢玉工藝大大提高,玉器有了更豐富的的造型和紋樣。玉器的使用不再局限于天子諸侯,貴族商賈也開始使用玉器。社會的動蕩帶來了思想文化界的百家爭鳴,玉被注入新的時代思想,延伸新的功用。在禮儀用玉基礎上,賦予玉以道德觀念。孔子“比德與玉”,提出了十一德說,將玉的物理屬性道德化、人格化。玉延伸了品德觀,開始承載道德觀念,佩玉成為君子的風尚,也成為君子為人處世的準則。
戰國后,玉組佩、玉生肖、玉器皿、玉裝飾等世俗生活用具數量增加,玉禮器開始退居后位。此后,玉文化便附著儒家文化的玉德說而繼續被發揚和傳播,成為追求思想道德的物質和精神雙重載體。以儒家思想為主流意識形態的中國,趨向追求君子人格。玉為廣大知識分子、讀書人所追求和喜愛。
明清是封建社會發展的高峰,經濟文化藝術都達到一個制高點。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資本主義的萌芽,玉器也隨之世俗化、商品化、玩賞化,進入玉玩階段。玉不再僅局限于天子、官僚和貴族使用和所有,富商和文人也開始參與進來。這個時期的玉器,無論是在造型、紋飾還是功用上,都趨近于日常生活的表現。工藝更是登峰造極,精益求精。裝飾玉、陳設玉、實用器皿等日常器物大量出現,足具審美和實用雙重功用。玉禮器的器物和其反映的等級觀、神秘色彩則進一步被削弱,而轉化為寓意吉祥、美好的生活期盼。玉真正進入大眾的生活,成為純粹美的對象和民間吉祥器物。
然而,沒有玉在不斷繼承原有思想基礎上又有新思想的延伸及長期精工細琢精美化的發展,也就不可稱謂為我國所特有的玉文化,也難以如此深刻地影響到我們古今中外生活。
玉文化是一個延伸的發展過程,歷經對其純粹的喜愛到對其的敬畏到對其品德的比賦再回歸到大眾的把玩,這個已然融于我們生活方方面面的玉,是我們現實生活不可或缺之物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