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科學技術出版社 100035)
繪本是兒童早期閱讀中接觸較多的一種圖書形式。它的英文名為“picture book”,譯為圖畫書,“繪本”一詞則來源于日本。一般認為,現代意義上的繪本出現于 19 世紀后半葉的歐美,凱迪克、格林納威等人都是早期的杰出代表;在亞洲,日本的繪本創作從 20 世紀 50 年代開始,宮西達也、五味太郎、安野光雅等人是日本著名的繪本作家。
與我國傳統的連環畫相比,繪本有其獨特性。在連環畫中,文字是敘述的主力,是故事的講述者,圖畫更多的是作為一種插圖的形式存在,它是對文字的詮釋和補充。而在繪本中,文字與圖畫具有相同的地位,有許多繪本甚至沒有文字,全憑圖畫來講述故事。日本繪本之父松居直認為:“繪本里有兩個語言系統。一個是以文字來表記的文章,另一個是繪畫。實際上,所有的繪畫都能作為語言被閱讀”。
在兒童閱讀推廣人的努力下,我國在21世紀初才開始引進兒童繪本,2010年左右兒童繪本得到了出版社的重視,才開始蓬勃發展,原創兒童繪本也迅速崛起,市場占有率不斷提高,影響力日益增大,涌現了一大批優秀的作品和作家。《一園青菜成了精》《荷花鎮的早市》《團圓》《安的種子》以傳統的中華文化為立足點,深得兒童喜愛,而熊亮、王早早、保冬妮等作者也為原創繪本的發展做出了很大的貢獻。
雖然原創繪本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無論是當當網等網上書店還是新華書店等地面門店,在兒童繪本市場中引進繪本仍是占據統治地位。不可否認,引進繪本的創作已經成熟,出版社只需通過版權交易,短期內便可出版上市,運作周期短。原創繪本出版周期長,需投入相對較多的人力和物力,對出版社來說并不是最好的產品。其中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原創繪本的質量與引進繪本的有著較大的差距,二者在市場上無法真正抗衡。從作品本身來看,原創繪本主要有以下問題。
中華文明源遠流長,所以一提起原創繪本,大部分作者首選從傳統文化中選材,好像原創繪本必須注重“民族化”內容的表達。雖然這些故事中國特色濃厚,與小讀者沒有文化價值觀的差異,但只是一種“新瓶裝舊酒”的形式,在故事內容上僅是一種簡單的復制或縮寫。在這種情況下,繪本的故事難免主題貧乏單一,與小讀者之間沒有存在任何審美距離,自然也激不起閱讀欲望。一些故事的作者對傳統文化的挖掘不夠,故事沒有任何升華,在改編時未曾考慮到兒童閱讀的特點,只是生搬硬套,讀起來沒有任何趣味性可言。比較明顯的是各種根據《西游記》改編的繪本,一些作者在創作時,并沒有把其中的精華部分以扣人心弦的故事展現出來,而是變成了整本書的內容簡介,平鋪直敘,缺乏繪本故事應有的節奏和張力。
除此之外,缺乏想象力也是原創繪本令人詬病的一大問題。原創繪本的作者總是拘泥于現有的思維模式,用一種成人的思維方式來講述故事,在敘事時并未能跳出成人固有的敘事形式。童書并不是故事內容的簡化,語言的低幼化,而是故事內容是否充滿想象力,能否與兒童的思維方式所契合,引起他們的閱讀興趣。例如,孩子們總是對月亮充滿了好奇,許多繪本都是以月亮為主題。如果以“月亮”為主題詞在當當網搜索,引進繪本的內容則是五花八門,有情感類,有科普類,法國經典經本《遮月亮的人》可以算是其中的突出代表。《遮月亮的人》的作者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入手——月亮的圓缺都是因為有專門的人用布來遮住而形成的,這個想象真是大膽又妙不可言。“扎莫隆從事遮月亮這門職業已經將近三百年了”第一頁的這句話一下子讓人產生了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也大大勾起了兒童的好奇心。而原創繪本只有一本《月亮月光光》排在前列,但內容還是由一首童謠改變而來。
在國內,繪本創作者總是希望繪本有一定的教育作用,存在一定的功利主義思想。在這種指導思想下創作的繪本往往絲毫不考慮兒童的身心發展規律,只按成人的想法進行創作,說教意味濃厚,大段的文字堆砌,看似都是有用的信息,但兒童卻喪失了閱讀興趣,無法有效接受,反而影響了閱讀習慣的培養。朱自強先生的《兒童文學概論》里提到過,是否有趣,是衡量兒童文學作品優劣的一個重要標準。但趣味性和教育性并不是矛盾的。繪本作用在于讓兒童在快樂的閱讀過程中樹立起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是一種“潤物細無聲”的教育方式。
繪本本質上是文字與圖畫共同講述一個故事,文圖相互生發,從而讓兒童在閱讀過程中得到審美愉悅。而原創繪本的作者還是以創作連環畫的思路來創作,文字仍占據主導地位,追求全而細,平鋪直敘,且有較多的對話和心理描寫,缺乏想象空間。圖畫則變成了一種對文字的輔助說明,處于次要地位,優秀的繪本中插圖的敘述有它無可替代的作用,這種作用是文字無法取代的。大段的文字對以形象思維為主的兒童來說,并沒有任何作用,反而會限制他們想象力的發展;而給兒童讀書的成人也會因大段的文字而覺得不勝其煩,久而久之,這類看似有很多知識的繪本便被讀者拋棄。
在圖文編排上,原創繪本的作者很少會把文字做一些圖形化的排列,只是讓作為敘事主體的文字規規矩矩地待在一旁,很少會將文字做一些形象化的表達。再加上文字總量比較大,大量的文字擠在一起讓人覺得呆板,大大搶占了圖畫的表現空間,使頁面產生一種壓迫感,不夠輕靈。這種問題歸根結底在于作者和繪者缺乏溝通,沒有圖文一體的意識,忽視了整個版面的美感。
在“民族化”創作理念的指引下,原創繪本的圖畫多以國畫技法來創作,《一園青菜成了精》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但許多繪本圖畫的創作者一味追求“民族化”,而忽視了兒童的審美心理,這些畫也許具備一定的藝術性,卻缺乏幽默感和童真童趣,讓兒童無法產生興趣。也有一些繪本的圖畫是以兒童視角來畫的小動物,但這些動物形象像是電腦繪圖制作,表情不夠豐富,缺乏傳神的細節,圖畫中所展現的場景也不夠全面細致。除此之外,圖畫的用色也是原創繪本需要注意的問題。原創繪本的圖畫用色總是比較鮮艷,這無可厚非,但許多繪者沒有考慮顏色搭配和整體協調性,忽視暗色調的運用,導致整個畫面用色多而雜,主次沒有區分,沒有鮮明的特點和風格,缺乏藝術感染力。
我們的原創繪本還處于探索時期,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不可避免,而引進繪本經歷過時間的洗禮,流傳下來的作品相對比較成熟,為我們的原創繪本創作提供了生動的藝術啟蒙,具有重要的助推作用。原創繪本的作者如果想提高作品質量,必須在借鑒優秀繪本的基礎上,深入挖掘傳統文化,拓寬創作視野,立足兒童本位,提高繪本的藝術性。
中國的傳統文化是我們取之不盡的寶庫,繪本作者熊亮曾說過:“我側重于傳統和本土性,因為文化記憶同樣是我們兒時的回憶,就像城市的歷史同樣與個人命運息息相關一樣……它們能深入街頭巷尾,深入我們生活點滴中……”但原創繪本作者要在創作時全身心地投入,注重深入挖掘傳統文化的精神內涵,選取最具代表性、最能打動人心的內容。 凱迪克大獎得主瓊·穆特所創作的《石頭湯》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這個故事講述的是“分享使人更快樂”,取材于傳統的東方文化而又不落俗套。由此看來,“民族化”的內容必須要經過提煉、加工,符合兒童的閱讀興趣。我們并不需要簡單的、符號化的元素,繪本中圖畫的技法也不是“民族化”的關鍵,滲透在繪本中的思想內容和思維方式才是最重要的。
國外兒童繪本的題材非常廣泛,大致細分為以下12類:認識自我、情感培養、品性培養、行為習慣、生命教育、環境保護、語言表達、思維拓展、藝術修養、科普認知、想象力啟發、財商啟蒙。我們原創繪本多局限于認識自我、情感培養、行為習慣、思維拓展之類,科普認知相對較少,即使有也很容易陷于生硬表達的誤區。回顧我們的歷史,中華民族發展的歷程中有許多值得給兒童講述的東西,可喜的是,也有一些創作者意識到這些。《建長城》《建天壇》便是這方面較好的嘗試。作者從中國古代建筑中取材,用簡單通俗的語言向兒童介紹相關科普知識,生動有趣,又令人耳目一新。此外,隨著中國國力的增強,中國在基礎建設領域和太空探索上都取得了令世人矚目的成果,原創繪本的創作者也把目光投向了這些領域,《高鐵出發了》《飛船升空了》等一系列展示現代中國風采的繪本紛紛面世,既與兒童沒有太多的時代隔離感,介紹了相關的科普知識,又是一種很好的愛國主義教育。
朱自強教授就提到過“兒童本位”的理論,他認為,“真正的兒童本位的兒童文學,就不僅是服務于兒童,甚至不僅是理解與尊重兒童,而是更要認識、發掘兒童生中珍貴的人性價值,從兒童自身的原初生命欲求出發去解放和發展兒童,并且在這解放和發展兒童的過程中,將成人自身融入其間,以保持和豐富自己人性中的可貴品質,也就是說要在兒童文學的創造中,實現成人與兒童之間的相互贈予”。從這一點來說,原創繪本的創作者就要在創作時,力求從兒童本位出發,對現實予以兒童化的審美觀照,這樣才能創作出真正意義上的兒童繪本。
法國教育家盧梭認為兒童不是小大人,兒童有他自己獨特的生活,兒童期的存在是自然規律,并非單純地為成年生活做準備,它具有獨立存在的價值。繪本的創作者必須深刻地認識到這一點,轉變觀念,放低姿態,真正走入兒童內心,以兒童的視角審視生活的方方面面,這樣才能創作出兒童喜愛的作品。豐子愷先生的漫畫之所以深得兒童喜愛,是因為他完全以兒童的眼光來看待一切事物,擁有童心,創作出來的作品自然就充滿童趣。
兒童思維以具體的形象思維為主,在閱讀過程中,兒童更多的是通過具體的形象或圖畫來理解繪本故事。因此,圖畫在繪本閱讀中所擔當的特殊功能不容忽視。優秀的繪本中的圖畫不應該是對文字單純的解釋和說明,并不是處于輔助的地位,它們與文字一樣重要,共同承擔著敘事的責任。好的圖畫必定要融合繪者的藝術素養、審美理念和生活經驗,充分體現個性和創造性,這就要求繪者要轉變觀念,認識到繪本中圖畫的重要性,提高創作水平,豐富藝術表現手法,基于兒童的視角審視世界,真正地從心出發去創作。同時,也希望越來越多成熟的畫家能參與到繪本的創作中來,從整體上提高繪本作者隊伍的創作水平,帶動繪本水平的整體提高。
兒童在讀繪本時一般會讀圖取意,隨后才會對整體故事感興趣,所以這就對圖畫與文字之間的編排方式提出了一定的要求。文字必須和圖畫具有相同的風格,必須共同為一個主題服務。在獲得凱迪克大獎的《大衛,不可以》中,書中文字很少,字體是一種童稚的手寫體,表現力極強,與圖畫中大衛的淘氣行為結合在一起,整個繪本有一種調皮的感覺,讓兒童產生親近感。另外,在文字的擺放形式上,文字也可以作為圖畫的一部分,比如在日本繪本《運來運去》中,小汽車穿過山中的隧道時,文字就隨著山勢的變化而排列得高低起伏。此外,在版式安排上還要有一定的留白,繪本中的留白與國畫中的留白類似,是指圖和文并沒有占滿整個頁面,而是在頁面上有大面積的空白。留白使小讀者的注意力集中到繪本中的故事形象上,留下了一定的想象空間,營造出一種空靈和唯美的意境,產生以少勝多,以無勝有的效果。繪本的視覺表現形式可以多種多樣,繪本作者在創作時一定要將文字和圖畫作為一個整體來考慮,以達到最佳的視覺表現效果。
發展和推廣原創繪本對于傳播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堅定文化自信具有重要的作用。如今原創繪本的創作和出版得到了社會各界的大力支持,創作者更應該立足“兒童本位”,從中華民族的優秀文化中汲取力量,學習國外優秀作品,提高自身能力,促使原創繪本向著更高層次發展。我們相信,原創繪本在大家的一起努力之下,必將擁有無限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