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欣怡[無錫太湖學院,江蘇 無錫 214000]
新西游故事以西游記元素或玄奘取經元素為基礎,對百回本小說《西游記》的全新形式演繹。筆者從形象內涵、游戲主題、宗教思想三方面分析了新西游故事對《西游記》內涵的繼承,然新西游故事的文化價值除了對西游元素精華的繼承,其內容、形式必然有借鑒價值與創新之處。新西游故事是時代的產物,也是當前熱門的經濟文化產品,西游這個主題近年創造的市場價值要以百億計,小說、動畫、電影、電視、聲頻、漫畫、游戲影響著一代代人,儼然是四大名著中經濟文化的翹楚。藝術家和大眾文化都對西游題材青睞有加,其必然反映出時代特征與社會面貌。批評經典文學及現當代文學、現代主義、后現代主義大行其道,解構、建構主義也異軍突起,這幾種批評手法雖然各有優勢,但也有其瑕疵之處。綜合多種批評理論,從新西游故事即可窺的文學表現的新變。
(一)角色的突破
筆者在《論新西游故事的主題內涵》論文分析新西游故事魅力之一在于繼承了《西游記》的形象內涵。其中妖、神、人多元一體的孫悟空;不變的西行靈魂——唐僧;不可或缺的對立面——女妖,都是新西游故事的取材源泉。同時新西游故事成為當下的熱門主題,就在于繼承的同時,重要人物的形象有重大的突破。1.現代式的英雄
新西游故事顛覆了孫悟空降妖除魔、本領強大的固有形象,打造現代式的英雄。孫悟空是《西游記》中最為光彩奪目的角色,他大鬧天宮的叛逆形象先聲奪人,他本領強大、大膽獨立、桀驁不馴的個性使他成為幾百年來人們心中的典型英雄。但現代語境的新西游故事中,孫悟空不再是一個完美的英雄,他成為普通人,成為被拯救的對象,他可以是平民,甚至草根英雄,抑或亦正亦邪,這種世俗的形象既拉近了英雄與大眾的距離,又展示了經典文學新形式對當前散發的人文關懷。新西游故事中齊天大圣內心豐富,情感復雜,甚至在多部電影中最初設定為草根式弱小的人物。如《大圣歸來》中傳說中的殺妖鎮魔的孫悟空,被江流兒從五行山下救出,但法力被封印,直到江流兒以無畏的犧牲激發了孫悟空,才讓他得以打破枷鎖的封印重獲法力;被鎮壓亦同樣失去法力的還有《功夫之王》。這些作品體現出當代青年的頹廢、消極、無用的一面,尤其是《萬萬沒想到》中的唐僧扮相端莊,而行為自私、搞笑、荒誕,正符合大眾文化的去精英特質,使得高大全的英雄不復存在。孫悟空在多部新西游故事中,除了平民、草根的身份,還表現出不成熟的低階的蛻變過程。如《大話西游》中,紫霞仙子用自我犧牲式的情感,承擔了使孫悟空的形象轉折的作用,使得孫悟空走向了責任成長。現代式的英雄必然契合當下時代的審美要求,不完美、有缺陷、有真實豐富的人類情感,才是一個現代式的英雄。
2.多面的圣徒
歷史中的玄奘是西行的真正主角,其《大唐西域記》是他從印度取經歸來撰寫的一部紀實性游記。此書被譽為“中外文化交流史名著”。習主席《攜手追尋民族復興之夢》中的“佛興西方法流東國”一語,即典出此書《序論》。玄奘的故事充滿魅力,源于玄奘本人到印度求取真經豐富的史料,他歸國后翻譯佛經1335卷,他以身求法的精神更成為他的個人鮮明身份標識。小說《西游記》以玄奘為原型,他以一個凡人的身份在妖魔鬼神的世界中成為軸心人物,但角色的張力和戲劇性弱于其他很多的角色。新西游故事,對唐僧這個臉譜化對人物提出了質疑。在現代的背景下,極大地挖掘了唐僧這個角色的多面性格的可能性,重新給予了他現代化的詮釋。如《大話西游》中的唐僧成了一個喋喋不休的人,這樣的唐僧夸張地演繹了傳統的衛道者在青年人心中的形象。《西游降魔》中青年陳玄奘性格懦弱,處在學習階段;《情癲大圣》中唐僧成為一個武功高強的人。玄奘可以是電影《大唐玄奘》中的真實圣徒,在新西游作品中,他有七情六欲,思想獨立,符合現代審美的圣人,反觀出現代人對于一個圣徒全面的構想。
(二)大眾的狂歡
西游是影視劇界的大IP,西游素材從民間流行的“西游”折子戲,到“西游”宮廷戲,到民間猴戲,到20世紀80年代的電視劇《西游記》,這些表現形式變化,顯示受眾對西游作品的接納,表示出新西游故事與“大眾心理”的契合,反映了大眾的審美。娛樂雖具有一定的庸俗性、淺顯性,但作為人類的一種生活文化和消費方向,其能夠反映出作品背后的文化本質與深意。新西游故事是經典名著改編為影視劇中的翹楚,與其被注入后現代元素之多有不可分割的關系。多篇論文對新西游故事后現代性進行闡釋,認為“互文性”“戲仿”正是后現代對西游的解構。不同的時代語境下大眾心理有完全不同的特征,而當前“癲狂”與“搞笑”為受眾追捧。俄羅斯學者巴赫金的狂歡理論指的是普遍意義的文化形式,其主要內容是顛覆等級、平等對話、消除距離等。新西游故事中酒神精神般忘我的存在,傳達了大眾對于人生日常規則的毀壞,是對個人壓抑和約束的掙扎,是釋放壓抑的訴求。新西游故事是反邏輯、反理性的,反權威、反傳統成為當前文藝后現代的表達。
狂歡化場面迎合了觀眾喜歡熱鬧的心理需求,更加有助于作品的大眾文化傳播。新西游故事易于糅合眾多元素為一體,其中騙局、算計、白日夢、暴力、私欲、情欲,這些組合深層次地反映了民族文化心理,用現代式的審美進行充分的人性挖掘。
在新西游故事的內容與形式的創新的基礎上,新西游故事作為文藝作品也對社會文化起到了能動的作用。
(一)作品對現實的折射
新西游故事的主要表現方式為電影,電影藝術是一種特殊的意識形態,能夠表現出個體生存的狀態。不同時代西游作品具有各自時代的特色,同時又吸納各自時代的文化表征與文化語境。第一,新西游故事是對權威的挑戰。《西游記》小說中,唐僧取經一行人,以師父作為領隊人,期間發生過爭執、分離等事件,最終攻克難關。但新西游故事,以“70后”到“90后”為主要受眾群體,在后現代的影響下,這批受眾有挑戰權威的心態。具體表現為徒弟對師傅平等心態,對管理階層天庭或西天神佛的不崇拜。如電影《大話西游》中孫悟空對觀世音直呼“三八婆”,而唐僧也一改傳統,呼觀音為“姐姐”,《西游伏妖》中徒弟三人經歷過蜘蛛精一戰后,就謀劃逃出唐僧的掌控,孫悟空說:“那我把他胳膊全部擰斷,看他如什么來,神什么掌。”再如小說和電影《悟空傳》就是孫悟空對權威的反抗的歷程,統治階層的手段和私欲在這兩個作品中赤裸地表現出來。其中對話與情節,都是流行文化中對權威的挑戰,是大眾文化解構精英文化的具體表現,是卸下裝飾的通俗文化漸漸滲透的主流文化的一個信號,質疑陳規舊約,是現代派的青年呼之欲出的話語權建設。
第二,新西游故事表現了世俗情感。《西游記》是以道佛為主要背景的作品,以玄奘這個虔誠的佛教徒為人物原型,小說又出自程朱理學的明朝,禁欲是其倡導的重要思想,小說《西游記》是“情欲有罪”的設定,“情”卻作為一條暗流涌動,不乏難以抑制的出現。在新西游故事中“情”得以釋懷。神性的消解,更易喚起世俗情感的青睞。情感愛欲動渲染,使電影情感深度、人物力度,得到一定的提升。新西游故事掙脫了宗教和社會文化的束縛,賦予各主要角色愛情的能力和世俗的欲望。
經典美學所推崇的理性思辨轉向世俗化的感官愉悅、快感體驗的審美理念。大眾文化審美范式的積淀是視像媒介建構的體驗論美學,這種審美理念和審美消費聚焦于精神放松、心理悅納、閑暇娛樂、快樂體味。幾乎每一部新西游故事,都包含了情感元素,紫霞仙子的擇偶觀,實際上也展示現代愛情觀中的“一見鐘情”“宿命愛情觀”。唐僧與女兒國國王(2018)的愛情中,女兒國國王展示了愛情中犧牲自我與隱忍的責任元素。唐玄奘(《西游降魔》)的感情是自己我認識和肯定的成長類型。青年群體情感消費結構已經成為與大眾文化相媲美的高頻熱詞,社會創作對青年情感需求的強烈聚焦,既是受眾的需求,也是資本化藝術市場的結果。
(二)文化產品的創造
錢穆主張“文化是人類生活的大整體,匯集起人類生活之全體即是文化”。文化是一種生活方式,文化產品的創造既有產品生產的本質,而同時印刻了社會生活的形貌,因為能夠反觀社會本原。經典是時間長河里文化沉淀的精華,也成為文化營銷、文化傳播的首選對象。《西游記》作為中國四大名著之一,“西游”這個關鍵字,長時間、高密度地出現在電視、大屏幕、網絡劇和電子游戲中,形成了強勢的“文化產品”。當前傳播最為廣泛,影響最為深遠的無疑是影視藝術,“西游”二字幾乎成了近幾年賀歲電影“10億票房俱樂部”的入場券,各種良莠不齊的西游影視作品不斷涌出。第一,西游電影具備電影先鋒的氣質,正如米克·巴爾所認為的,電影并非是對小說一一對應的重現,而是對小說意義的一種視覺再現。《西游記》小說本身多樣化,它兼具神話性、傳奇性、童話性、喜劇性并進行有機結合,構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西游記》中的主要對立面——千奇百怪的妖魔是各種動物煉化成精而成,他們既有自然界動物的特征,又具有妖魔形態和本領,使得廣泛年齡與身份的受眾都能夠沉醉在這個神話的世界中。西游電影充分吸收了其神話特征,利用影視藝術的技術,把這個神話世界呈現出來直接且強烈的刺激現代人的感官。
新媒體環境下影視制作豐富多彩,非現實主義的內容有了更好的表達形式。《西游記》作為四大名著中唯一的神話作品,影視技術給予天馬行空的神話世界一個無窮無盡的展示空間。妖魔獸仙的形象、神仙妖魔的背景世界、飛天遁地的法術,依靠動畫特技、CG動畫和3D技術,都可以盡可能地呈現出來。視覺沖擊使得了文字想象變成現實,這也是神魔電影賣座的原因之一。受眾對陳舊的劇情和語言有天然的反感,以新奇和懸疑獲得精神滿足。
第二,西游電影具備鮮明、創意的敘事性。傳統的線性時間的敘事方式,有清晰的敘述線條,給受眾以逐漸呈現的表現形式,符合觀眾的“期待視野”。近二十年來電影與網絡文學掌握了更快捷的復雜敘事方式,那就是穿越。早在1929年《續盤絲洞》故事構思就已經使用了“時空穿梭”。再如《大話西游》系列電影的“線性時間”重復化,以月光寶盒(可穿越時光的道具)為媒介,使同樣的故事在不同的時間維度下產生不同的結果。其線性時間的重復化(即作品中的多次穿越),敘事鏈條多維化,是對傳統敘事的顛覆。自此新西游故事多以穿越實現其多維化的敘事效果。電影《大話西游3》是時隔二十多年才拍攝的續集,依舊可以利用時間線,在不改變以前的故事情節的基礎上,重新講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故事。如小說《悟空傳》中時間的圈套,是要一個失去記憶的孫悟空去殺死過去時間的孫悟空。以時間旅行來構建人物設定,時間哲學來為天命自圓其說,增強了故事的趣味性,豐滿神話作品的意義。
第三,新西游故事可塑性強,是優質電影資源的對象。其一,其劇本的元素豐富,視野廣闊,改編空間大,易于加入時代創意;其二,小說的人物眾多,角色類別廣泛,使得演員能夠選取合適的角色發揮演技,能夠受到了實力派演員與偶像派演員的青睞;其三,電影的神話背景,使得新的電影拍攝技術、特效能夠在電影中使用,吸引更多的受眾。其四,易于多種藝術元素的糅合,如現代音樂元素很好地襯托影視版西游故事的現代情節,《大話西游》插曲,盧冠廷作曲演唱《一生所愛》,旋律悠揚,歌詞意象苦情,符合現代年輕人的情感心態。《西游伏妖篇》插曲則用了說唱的歌曲形勢,歌曲具有時代特征。綜上所述,加之名著效應,網絡大眾文化傳播媒介的助力,影視文化的廣泛傳播性,讓文藝消費品成為現代的娛樂方式和審美追求,西游的衍生小說、大電影、衍生電視劇、網劇、游戲,產生著持續的熱潮。
(三)現代價值的構建
文字能夠激發意象,并由此產生豐富的社會意義。電影文化的主要受眾大眾實際上是被涵蓋在現代文化的主流之內。新西游故事構建出現代價值觀。第一,普世價值的建構——對真、善、美的追求。文化具有教化與凝聚的功能,即一個社會群體的人們,在相同的文化環境中,受其潛移默化的影響,在同一文化類型中產生相同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審美趣味。新西游故事成為大眾文化的代表,它必然符合了主流文化的價值觀,新西游故事主旨追求真善美,是成長和信念的不懈追求,是和諧統一的大團圓。能夠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符合普世的價值追求。
如電影《西游記之三打白骨精》唐僧,他以犧牲自我為代價,感化積怨已深的白骨精,以拯救代替了消滅,賦予了電影更為普世的現代意義。新西游故事賦予了人物現代的正義、自由、崇高、善良、積極樂觀的現代社會主義道德觀。
第二,感情充盈的文化。在生活條件優越與舒適的時代,人類的感性和情緒漸漸成為日常文化的主導地位。穩定積極的社會現狀是情感的充盈的溫床,在危機環境中,愛情是不被人在意與追求,情感文化的泛濫正是時代處在發展階段,安頓良好的社會環境的結果。人們有閑情逸致,關注內心,關心精神生活的表現。新西游故事以現代的人類情感動機來詮釋故事,觸發新故事,引發對現代情感的關注與反思。
第三,追求個性的時代精神。現代人不懼他人眼光,追求特立獨行的生活方式。中國主流文化結構,是受經、史正統文化形式壓抑的,異類妖精是被邊緣、被收伏的客體。新西游故事中,除了師徒幾人均可以成為獨立的主角,內心被關注,甚至里面的妖精異類都能夠被認同,人妖不再殊途,邊緣化的文學生命體得到現代詮釋,在文學與電影中尊重文化個性與多樣性的文明價值。
①“新西游故事”提法出自筆者同課題論文《論新西游故事的主題內涵》,概念為以百回本小說《西游記》或玄奘西行事件為基礎,對小說進行片段式詰取,或選擇取經的主要人物進行新的故事演繹,選擇其師徒其中某幾個人物進行全新改編。
②郁龍余:《偉大玄奘對于當今世界的意義》,《湖南科技學院學報》2017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