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田 倪思然[華僑大學文學院,福建 泉州 362021]
自金庸的武俠小說面世以來,社會各界便刮起了不同程度的“武俠風”,對金庸作品的研究也一直從未間斷。金庸小說的敘事結構、語言表達、人物形象以及思想主題等方面,都一直是眾多學者的探究焦點,并且金庸小說與20世紀中國文學的聯系十分密切。陳墨、嚴家炎、徐岱、高占偉等前輩學者都曾從中國傳統文化和傳統思想的角度出發對金庸作品進行過分析,他們大體上認為,包括儒家、道家、墨家和佛教思想等在內的傳統思想都對金庸的小說創作產生了重要影響,這些思想在其武俠人物的形象中都有著鮮明的體現。基于前人成果,我們具體可以《神雕俠侶》為研究對象,對其中的主人公“楊過”形象進行較為深入的剖析,而在此分析和解讀過程中,更準確地把握金庸的創作思想與其創作實踐之間的聯系,同時更深入地理解滲透了作家個人意識的人物形象的具體內涵。
縱觀已有的關于楊過的研究成果,從道家角度進行解讀的較少,且不夠充分。那么,若以道家的思想文化視點觀之,楊過形象有什么樣的突出特點呢?本文試圖在研讀相關成果的基礎上,擬以道家思想觀點為參照核心,具體從反傳統禮教、重俗世感情以及淡人間苦樂三個方面,對“道家之俠”楊過形象展開解讀與闡釋。
從道家反傳統禮教的思想觀念來看,“西狂”楊過叛逆不羈、適性自然的性格特點顯而易見。楊過在對待個人生活上具有極強的自我意識,從他堅決娶師為妻這一事件中便可見其狂妄叛逆的個性特點。他自幼便重視自我,不喜約束,講求人性自由,并且沒有得到過系統的禮制教育,這是其始終堅持娶師為妻的重要原因。正因這一“驚世駭俗”的舉動,楊過便成了反傳統禮教的代表人物,也成了道家思想在金庸小說創作中的最集中體現之一,被眾多研究者視作“道家之俠”。“道家之俠”這一說法涵蓋了構成楊過形象的兩個主要因素——“道家思想”與“俠義精神”。“道家思想”可以理解為是楊過在待人處事的態度與行為中所體現的一種思想導向(通俗地理解,可以認為是一種“三觀”導向),正是在“道家思想”的引導和驅動下,楊過才會表現出不同于大部分世人的言行舉止。而“俠義精神”則是其整個“大俠”形象得以構建的關鍵,是一種崇高的道德品質和人格氣質,正因為他的俠義心腸,他才會被世人公認為“一代大俠”。
縱觀整部作品,從楊過對待小龍女的態度上看,有兩點足見其形象反傳統禮教,性格叛逆不羈,適性自然,正與道家莊子思想中“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以我為一”的要求相吻合。
第一便是堅持娶師為妻,這件事最能說明楊過漠視傳統禮教,也最能反映楊過整個形象中叛逆不羈的個性。在英雄大會上楊過向郭靖表示拒絕娶郭芙,并在眾人面前直接坦言要娶小龍女為妻,不顧郭靖震怒,聲稱“姑姑教過我武功,可是我偏要她做我妻子,你們斬我一千刀、一萬刀,我還是要她做我妻子”。這一發言無疑是對封建禮法的挑戰,對“三綱五常”的攻擊,其“離經叛道”之個性顯而易見。后來與“東邪”黃藥師交友,黃藥師提出讓楊過改拜自己為師,再娶小龍女的意見。這一意見在我們看來自是極好,因為這樣一來,兩人的結合既不再會為世人所不容,又能保全兩人的感情。但楊過仍然拒絕,并說:“這法兒倒好。可是師徒不許結為夫妻,卻是誰定下的規矩?我偏要她既做我師父,又做我妻子。我就是要讓世人知道我楊過就是娶師為妻。”由此可見,楊過的叛逆性格其實遠甚于黃藥師,其形象中所體現的道家色彩較黃藥師更為濃烈,可謂“比東邪更邪”,實乃狂放至極。道家思想強調順應自然,追求天性解放,反對封建禮教對人性的壓抑,《莊子·外物篇》中甚至用“儒以詩禮發冢”的故事批判儒家禮法的虛偽。楊過娶師為妻的做法是對封建禮教的沖擊,是對個性自由的追求,是道家思想在楊過這一反叛不羈的形象中的具體體現。
其次便是在得知小龍女失貞之后不僅對其毫不介意,更是大聲說道:“什么師徒名分,什么名節清白,咱們通通當是放屁!”“從今而后,你不是我師傅,不是我姑姑,是我媳婦!是我妻子!是我老婆!”楊過的這一反應與當時人的態度截然不同,因為在那一時期,對女子而言,貞潔最重,一旦失貞,男人可以無理由地將之拋棄。但楊過并未如此,他仍對于小龍女視若珍寶、悉心愛護,堅持拋開封建貞潔的觀念與之結合。這一點充分體現了楊過性格中適性自然的特點,他不在乎外物,也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似乎在宣告“愛就是愛了,不管怎樣,都要在一起,沒有什么可以阻止”。《莊子·大宗師》一篇談到“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彼又惡能憒憒然為世俗之禮,以觀眾人之耳目哉”。莊子置傳統禮法于不顧,強調以自然本性行事,認為人應該活得自然,這一思想正與楊過適性自然的性格相吻合。
此外,楊過叛逆不羈的這一形象特點與黃藥師有著極大的相似之處。黃藥師不信孔孟,喜歡獨居,好鉆研奇門術數,曾偷盜皇室珍寶;而楊過則認“西毒”歐陽鋒為義父,與全真派為敵,在全真派時曾辱罵師門,后勾結蒙古人意圖刺殺被誤認為“殺父仇人”的郭靖。而且,黃藥師一向傲視眾人,不屑與俗人交往,個性乖戾,來去無蹤。而楊過同樣漠視禮法,娶師為妻,后又在重陽祖師像前成親。兩人稱兄道弟,從不在乎世俗輩分,反叛不羈,正所謂是“東邪西狂”,也因此,兩人同被視為金庸筆下的道家人物。
楊過反叛傳統禮教,一身邪氣,但楊過之“邪”也許只能在當時人眼中被視為“邪”,因為在現代人眼中,他種種不同于常人的舉動并不是“邪”的表現,而是一種對自我和自由的追求。楊過之“邪”,“邪”在他不拘禮法,離經叛道,目無尊長,油腔滑調,而這些性格特點都是金庸將道家思想賦予到楊過形象之中的體現。道家一直推崇人的自然天性,“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以“自然”為根本,講究人應順應自然,反對外在約束。或許可以說,楊過這一反傳統禮教之形象的塑造正反映了金庸個人在某一階段對中國傳統禮教的不認可,對某些限制個人追求自由和幸福的傳統觀念的不滿。
楊過為人真誠,待人以好惡為標準,癡情守候小龍女十六年,這是他重世俗感情的重要表現,而在這一點上,我們也能感受到道家思想在楊過形象中的滲透。
幼年時期的楊過喪母無依,獨自生活,后遇郭靖、黃蓉一家,跟隨其在桃花島上生活了兩年。但桃花島的生活并沒有讓楊過感受到快樂,相反,寄人籬下的心態、黃蓉的不信任、郭芙等人的戲弄等因素,都讓楊過深感痛苦。這段時光對楊過自由的天性而言,說是束縛也不為過。又因認歐陽鋒為義父之事被柯鎮惡知曉,最后由郭靖送往終南山全真教學藝。但未料這里的道士多不善待楊過,因此全真教亦無法成為其歸屬。后來楊過性命堪憂,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進入了活死人墓,與小龍女相識,并拜其為師。兩人在古墓中互相照顧,相依為命,小龍女對楊過的疼愛更是讓楊過感動不已,短短兩年的相處時光便讓少年楊過決心要一生一世愛惜小龍女。盡管兩人經歷各種磨難,但楊過始終癡心不改,一生唯念小龍女一人,其對感情的看重由此便可不言而喻。
楊過待人真誠,有著一套與眾不同的待人原則,愿意為那些他所在乎的人付出全部的好。他幼年時認“惡人”歐陽鋒為義父,在桃花島時曾罵柯鎮惡為“柯瞎子”,后又改投師門,謾罵師祖,這些行為在他人眼中無疑是罪大惡極,但楊過認為“誰對我好,我就對他好”。所以,歐陽鋒給了他關愛和溫暖,他心甘情愿叫他“爸爸”,孫婆婆于危難之際對他施以援手,他則愿意以命相護。對于這些曾經真心善待過他的人,他都愿意傾盡全部去守護。
他生性多情而癡情,但無論如何,他的情感總歸是始終保持著充盈的狀態,所以,在楊過這一形象中,他對世俗感情的重視無疑是其重要特點。在下山尋找小龍女的過程中他先后認識陸無雙、程英兩姐妹。面對正在被李莫愁追殺的陸無雙,楊過多次熱心相救,為其接骨療傷,兩人一起歷盡各種風險挫折,而陸無雙也在這期間對楊過暗生情愫。之后遇到程英,三人合力抵抗李莫愁,為彼此奮不顧身,程英寫下“既見君子,云胡不喜”以表達對楊過的感情。當小龍女定下和楊過的十六年之約后,陸無雙和程英則一起照顧楊過,陪他度過了那段最難熬的時光。而楊過為了不讓兩人對自己情根深種,更不忍兩人為其癡情一生,于是提議與二人結拜為兄妹,希望她們可以另覓良人。公孫綠萼對楊過亦是情真意切,不惜為其中情花劇毒,只愿讓母親拿出解藥以便幫楊過解毒。正因為這份真誠,楊過也將其視作好友,真心相待,只可惜她因深愛楊過而不得,終究痛苦一生。楊過和這些女子的相識相處都充滿真心,他對她們照顧有加,但從不利用她們的真心,始終保持著內心的警戒,癡情守候小龍女一人。風陵夜話讓郭襄對“神雕俠”充滿無限向往,一心想見“神雕俠”,因此楊過與郭襄結緣。因郭襄性格天真爛漫,待他一片真心,于是楊過便贈給郭襄三枚銀針,代表三個承諾,又在郭襄生辰之時,送上三份大禮。楊過待人的種種行為皆可看出他實乃性情中人,真情是楊過待人好的唯一標準。而面對從小便“看不起”自己的郭芙,楊過雖有怨恨,但每到關鍵時刻,仍然會拼命相救。即使后來被郭芙砍斷一臂,試圖報仇,但始終于心不忍,最后在襄陽之戰中,楊過于千軍萬馬中救出了郭芙和其丈夫耶律齊。
楊過在與人相處的過程中對感情的重視其實已遠超常人,無論是愛情、友情,還是親情,都在楊過心中占有著非同一般的地位。在這一點上,他甚至與同為道家人物的黃藥師都頗有不同。楊過一生重情,滿腔熱血。他愿意幫助陸無雙、程英兩姐妹擺脫李莫愁的追殺;愿意對多次刁難傷害自己的武氏兄弟及郭芙,以德報怨;還幫助化解了“西山一窟鬼”與史氏兄弟之間的矛盾;后又解決霍都,為魯有腳報仇,幫丐幫找回打狗棒。而黃藥師生性則較為薄涼,除了對自己的妻女一片柔情,對門下弟子較好外,對其他外人都十分冷漠。甚至有時候,即便是弟子,他也能痛下狠手。比如由于梅超風和陳玄風兩人偷走了《九陰真經》這一事件,黃藥師便遷怒于其他弟子,將他們全部打斷腿并逐出師門,由此看來,或許說他狠毒也不為過。在與黃藥師的這一比較中,楊過的情真情深則顯得更加突出。
莊子在妻子死后鼓盆而歌,這一做法在很長一段時間都被人認為是他看破生死的表現,但其實這也是莊子重情的重要表現。莊子“鼓盆而歌”并不是因為他對妻子死亡持有冷漠的態度,并非他對妻子無情,恰好相反,正因為莊子對妻子情深,所以他才會因“大悲而歌”。由此可見,楊過形象之重情也與道家思想有密切關系。而且,就金庸本人而言,他也是個極重感情之人,無論是對異性的感情,還是對子女的愛,他都用情甚深。他筆下的以楊過為代表的重情人物還有很多,這些人物或許都是金庸對世俗情感態度的一種展現,這些人物中都帶有著金庸對美好感情的期待或是深情而不得善果的無奈。
“西狂”楊過這一形象,通常被學界認為既不是郭靖那般具有儒家理想化人格的“儒家之俠”,也不是張無忌那般無欲無求的“佛家之俠”,而被冠以“道家之俠”的稱號,其原因之一便是他對生死、名利、苦難的淡薄態度,與道家思想很是吻合。
楊過一生歷經種種苦難,幼年孤獨,少年斷臂,數次死里逃生,后又與所愛之人分離十六年,期間辛酸,非常人所能忍,正如他自己所嘆——可謂“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但盡管如此,楊過仍能成一代大俠,這說明他對人生疾苦早就有了比常人更深刻的理解,同時也體現出其個性之堅忍頑強遠甚于常人。楊過具有極強的自尊心,從來不愿受他人白眼,因此在被郭芙砍斷手臂之后便迅速逃走,于途中偶遇神雕,在神雕幫助下,勤學苦練,武功大進。后來看到小龍女在崖壁上刻下的十六年之約之后,他一方面在海邊等待小龍女,另一方面則于海潮中練武,并集各家之所長,自創“黯然銷魂掌”,因行俠仗義而被譽為“神雕俠”。楊過的一生是苦難的一生,但正如道家“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之觀點,正是這一生的苦難造就了楊過堅忍頑強的大俠形象。
楊過不僅能看淡生命之苦,更能淡泊名利,常人追名逐利的快樂在他眼里似乎不值一提。他在襄陽大戰中勇立奇功之后,本已經享有世人贊譽,江湖聲望與日俱增,但他并不在乎,一心只愿攜手小龍女歸隱山林,從此“終南山下,活死人墓。神雕俠侶,絕跡江湖”。楊過這一視名利于無物、處世豁達樂觀的心態,正與道家思想相吻合。道家最重要的思想之一便是出處任我,《莊子·秋水》中提到“莊子釣于濮水”的故事,莊子寧“曳尾于途中”,也不愿“藏之廟堂之上”,這體現了莊子對權力、富貴等外物的懸置,是道家淡薄豁達思想的反映。另外,如果與作為儒家理想化大俠的郭靖相比,楊過之淡薄更是顯而易見。儒家文化以“仁”為核心,郭靖正是由“仁”塑造出的典范。他一生扶危濟困,關懷天下蒼生,畢生事業便是利用武穆遺書和自身武功守衛襄陽,在他看來“俠之大者,為國為民”。雖然其初衷并無個人功利目的,但實際上這種行為就已經是自覺實踐儒家的理想化人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之體現。由此可見,楊過歸隱山林的行為無疑是其淡薄心態的典型體現,“儒家之俠”和“道家之俠”的區別在此也一目了然。
楊過看淡人間苦樂的豁達形象還體現在他對生死的態度上。當楊過與小龍女皆中毒受傷,于重陽祖師像前結為夫妻之時,楊過說道:“倘若老天爺只許咱們再活一天,咱們便做一天夫妻,只許咱們再活一個時辰,咱們就做一個時辰的夫妻。”還說:“咱二人雖然一生孤苦,但既有此日此時,福澤深厚已極,過去的苦楚煩惱,來日的短命而死,全都不算什么。”由此可見,楊過處世之豁達遠甚于常人,他向來不懼死亡,對他而言,擁有小龍女便是最大的幸福,其他苦痛,都算不得什么。在這一點上,楊過和郭靖也存在由于受儒道兩家不同的思想理念影響而產生的兩種不同生死觀。楊過對生死的淡薄體現的是莊子“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的道家思想,而郭靖對生死的態度則是傳統儒家生死觀和義利觀的典型體現,即“殺身成仁,舍生取義”。對楊過來說,生與死并不意味著什么,死了便死了,不一定要死得轟轟烈烈,而活著便活著,也不一定非要做一番大事業。但郭靖則不然,他最后為守襄陽城而死就是典型的“舍生取義”之舉,而且為家國百姓獻身是作為信奉儒家思想之人的首要自覺意識。
楊過一生多苦,也曾名震江湖,但無論如何,這些苦樂在他看來不過是不甚有意義的外物。他看淡人間苦樂,處世豁達通暢的個性,是金庸在道家思想作用下塑造人物形象的具體表現。莊子關注的重點,更多是在生命本身,而不是富貴、壽善、身安等外在的生存境遇。“莊子適楚”中與骷髏的對話更體現了道家思想中超越生死的觀念,而具體到楊過身上,便形成了他處世豁達的形象特點。
楊過叛逆不羈、重情豁達這一形象的形成是多方面因素綜合影響的結果。就作品本身而言,楊過童年坎坷,孤苦無依,并未曾接受系統的禮制和倫常教育,這是導致他不拘禮法,離經叛道,反傳統禮教的重要原因。他生父楊康天性風流多情,而母親穆念慈更是癡情一生,所以楊過多情又癡情的性格一部分可能與其家庭基因有關。而一生坎坷多難的人生經歷又讓他逐漸成長,最后在經歷了刺殺郭靖未果的事件后徹底走向成熟。他反叛傳統禮教,重視世俗感情,看淡人間苦樂,整個形象充滿著道家色彩。
楊過這位帶有“邪氣”的大俠融合了金庸對道、儒兩家思想的個人理解,也是金庸將人生閱歷融于文學創作中的具體表現。換言之,正因為有了金庸,才能有楊過,正因為金庸將自己對儒道兩家思想的理解和個人人生經歷及個性特點投射到楊過身上,楊過才得以成為為人稱道的大俠。金庸的一生是傳奇而坎坷的一生,其豐富的人生閱歷和感悟對其文學創作產生了重要的影響。金庸出身海寧望族,家教甚好,從小學習中國傳統文化,對中國古典文學有著深刻而獨到的見解,這為他創作楊過這一道家形象打下了堅實的文學基礎。少年時期的金庸在衢中中學上學,期間便發表了《一事能狂便少年》等眾多具有“叛逆性”特質的文章,還曾被列入過“過激學生”的黑名單,而在“中央政治學校”讀書時又因為同學挺身而出遂導致失學,諸多種種都體現了金庸本人性格中的反叛不羈和狂放任性。于是將其注入于文學創作中時人物便也因此帶上了他的印記,“楊過”這一形象便是金庸此類個性的文學化表達。另外,他一生有過三段婚姻,并遭痛失愛子之苦,感情道路不少曲折,對“情”字的感悟尤為深刻,又因信奉佛教,故而對人生之苦樂也理解得較常人透徹,從這點來看,楊過形象中的多情豁達或許不乏金庸本人的影子。總而言之,楊過叛逆任性、豁達樂觀的形象在某種程度上其實就是金庸本人形象的反映,在一定意義上具有作者人格特質投影的色彩。
金庸在道家思想的影響下創作了楊過這一形象,并在有意或無意的情況下使之熏染上了作者本人的某一部分個性色彩。如果說,“東邪”黃藥師的形象是金庸在道家思想影響下從事創作的初期成果,那么,“西狂”楊過則無疑是金庸將道家思想運用于小說人物創作中的最鮮明體現。而若以郭靖為參照對象,那么楊過形象中的道家色彩則更一目了然。郭靖是儒家理想化人格培養下產生的“儒家之俠”,而楊過所展示的則是道家思想中追求天性、順應自然、不重外物的主張。
綜上所述,從道家思想的角度來考察,楊過反禮教、重感情、淡苦樂的形象特質是頗為突出而毋庸置疑的。
①②陳墨:《金庸小說與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當代作家評論》1998年第5期,第32頁。
③⑩〔晉〕郭象注:《莊子注疏》,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44頁,第334頁。
④⑤⑦??金庸:《神雕俠侶(新修版)》,花城出版社2013年版,第468頁,第522頁,第967頁,第970頁,第970頁。
⑥⑧??李振剛:《生命的哲學——〈莊子〉》文本的另一種解讀》,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308頁,第102頁,第203頁,第26頁。
⑨?王弼注、樓宇烈校釋:《老子道德經注》,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66頁,第15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