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由我不由天

戴樂

不管怎么說，命運是在自己手里的。

——村上春樹

陳眉公集《小窗幽記》，泄天地之秘籍，擷經史之菁華，語帶煙霞，韻諧金石，醒世持世，一字不落言筌。縱然無法過得陳繼儒先生“帶雨有時種竹，關門無事鋤花;拈筆閑刪舊句，汲泉幾試新茶”這般閑適恬靜的生活，我仍被其隨筆中精煉而極具美感的文字深深打動。合卷細細品味，更是能體會到其中真意。

醒，清醒的醒。首篇名曰“集醒”。

《集醒篇》中對于天命之描寫，讓我不由聯系起暑假期間熱映的電影《哪吒之魔神降世》中的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那個貌不驚人甚至看起來有些可懼的哪吒，終是一拳砸碎了他人附與其身的枷鎖，撕去“惡童”的標簽，回歸最初良善的本心，肩負起拯救蒼生的使命。

諸事皆宜，百無禁忌，只可作為祝福的話語，人生如逆旅，本就坎坷艱難，哪里能求得一帆風順？然“天薄我福，吾厚吾德以迎之;天勞我形，吾逸吾心以補之;天厄我遇，吾亨吾道以通之。”人的際遇無常，困厄在所難免，此時更不可灰心喪志，不如充實自己的學問，擴充自己的心胸和道德。我倒更愿意相信，困厄的產生，往往是自己能力不夠的緣故，若能抱如是想，必能在一種寬闊的心境下突破或解決困厄，即使不能解決，有開闊的心胸和高尚的道德，至少內心不會因此而沮喪。“命運”二字本無定論，命是弱者的借口，運是強者的謙詞，命運如何，都在自己的選擇。

果然，“伏久者，飛必高;開先者，謝獨早。”守得云開見月明，屬于哪吒的那朵紅蓮也必然綻放，開得肆意，開得燦爛。生命之歷程就是如此，就像一罐酒一樣，愈陳愈香，讓它在歲月中醞釀、成熟，才會更香更醇。任何事物都有一定的準則，在長久的潛伏下，已將內涵歷練得充實飽滿，一旦表現出來，必定充沛淋漓，而“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想在平坦的大路上不摔跤，是很簡單的事。但是，生命中并非全是順境，往往逆境更多，這時能堅守志向，不忘初心，是許多人做不到的。“風狂雨急立得定，方見腳根。”遇到窮困的時候也不改其志，可以說是立得住，站得穩了，雖風狂雨急又豈奈何得了他。

料峭的風總教人明白，春天到來前必然經歷一段極寒的日子。

《集峭篇》一句“我輩書生，既無誅亂討賊之柄，而一片報國之忱，惟于寸楮尺字間見之。”其中熾熱的愛國熱情，讓人動容。

古有“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后有“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薦軒轅”。以筆為刃，滿腔熱血，漫漫長夜中點一抹星火，執著等待著屬于祖國的黎明到來。屈原如是，魯迅如是，陳繼儒亦如是。

歷史的殷鑒總是血淚斑斑，人性的善忘卻是千載如一，需要時時去提醒才不致重蹈覆轍。因此，嚴厲的文字是必要的——它能刺激人們的心靈使其常保清醒而不致睡去。書生的貢獻雖然并不僅止于此，卻是表達一片赤忱最直接而有力的方式。

每個人，都有自己守護這個國家的方式。

在亂世的風云中，他們絕不茍且偷生。這樣的人，從古至今，從不會少：他們輕吟楚歌，哀嘆民生之艱，于國破之音中自沉汨羅;他們遠泊北海，迎風持節，嚙雪食鼠，節旄盡落不降匈奴;他們不慕厚祿，高歌“人生自古誰無死”從容就義;他們無所畏懼，誓死不屈，在渣滓洞、白公館的黑暗中寫下對光明的向往。

不是他們不怕死，這世上又有誰能真正不畏懼死亡？他們只是明白，在這世上，有些位置總要有人去站，有些事情總要有人去做。而他們的命，就在于此。

《集靈篇》所強調的，是追求心靈的澄澈與純凈。

譬如“閉門即是深山，讀書隨處凈土”。將門關上，沒有任何人來干擾，那種感覺，就好像住在深山中一般。好書之中固然有十分令人喜悅的境界，但是，書中的境界是由我們的心靈產生出來的，可見我們心中有更可喜的境界。就如同林徽因曾說過的，“真正的平靜，不是避開車馬喧囂，而是在心中修籬種菊。”不必花千金萬銀買溪苑閣，只要在心中修籬采菊，車馬喧囂處也都是綠水幽山，無論在何種喧囂的環境，都能保持心中一片最明澈的凈土，不受任何干擾。我想，這才是真正的深山吧！

現在想想，發展的列車匆匆駛向心靈的站臺，精神的地圖被拋在身外。“千車萬馬九衢上，回首看山無一人。”有多少人還會有著這樣的精神在這列車上天心月圓？

“必出世者，方能入世，不則世緣易墜。必入世者，方能出世，不則空趣難持。”人世間有許多事情，容易讓我們迷失自己，倘若我們沒有智慧，就會難以自拔。一旦無法掌握自己生活的方向時，那么，我們活得就像傀儡一樣，我們的生命便墜落了。

在物欲橫流、心態迷茫的現代人群中，要保持真正的寧靜，唯有內心安寧。只要人們不汲汲于名利富貴，保持恬淡寧靜，心中詩意充盈，便可以免去許多煩惱，人生也就更加充實而有意義。由此，“混跡塵中，高視物外”。一個人只要在精神上超越了物質的層面，他的世界便無比地開闊自由 ，不為塵世所牽縛。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劉郎放下了十幾年追逐的名利，縱情山水樂得自在。“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莊子看透了這塵世執念，告訴我們不如放下。“閑看庭前花開花開落，漫隨天外云卷云舒。”陳繼儒舍得了卻閑情，執筆于窗前，描摹人間世界。寵辱不驚，得失兩忘，生命到最后總會成詩。

（指導教師? 童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