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味

陳相羽

又是碧螺飄香時，那清幽樸真，苦澀得不修邊幅的“嚇煞人香”在空氣中蒸騰。茶道本與我無緣，可不知為何，今日外公竟邀我一同品茗。

推開外公的房門，紅木柜上的老式收音機沙啞地唱著昆曲，外公戴著老花鏡，蒲扇微搖，正待徐徐打開茶葉罐，見我進來，便慈祥地對我笑著，招手喚我至身側。

他將卷曲的碧螺春茶葉一點點地放入紫砂壺中，似乎增之一分嫌多，減之一分則嫌少。倒入冒著熱氣的開水，外公便將壺靜置于桌上，微微搖著蒲扇，淺笑著與我拉著家常，仿佛桌上這杯茶香四溢，澄澈碧透的碧螺春與他絲毫沒有瓜葛。而我早已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沒過幾秒鐘便倒入茶盞，深深地呷了一口。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苦澀肆意漫游在我的舌尖，似乎每個味蕾都在緊縮。我重重將茶盞放在桌上：“這哪里是極品碧螺春，只怕連黃連青杏也不過如是吧。”

外公笑而不語，輕輕用白巾拭盡桌上的茶水，又倒了些水進去，輕輕蓋上茶壺，搖了搖，徐徐注入另一個茶盞中：“來，再嘗嘗這個。”我接過茶盞，謹慎地喝了一口，苦澀依然，但這次有一絲甘醇緩緩地從苦中涌出，不過只是一瞬便即褪盡，取而代之的是更濃的苦。這極品碧螺春，也不過如此嘛。

當外公再一次向茶壺中加水并蓋上蓋子，我已經失去了興趣，但外公那期待的眼神令我不忍拒絕。于是，靜坐三分鐘后我又捧起了茶盞，這一次，我愈發小心地抿了一口，出乎意料的是，一陣令人心醉的茶香氤氳著茶寮，仿佛我已融入這茶香中了。

外公拍拍我的肩：“這品茶之道，學問深著吶。第一次是洗茶，洗出茶中的雜質和青澀的味道;第二次是醒茶，喚醒和提煉茶的精妙之處;而這第三次，是完全展現茶中的真味呀！你第一次大口喝茶，叫‘牛飲，只為鄉下蠢漢消暑解渴之用，真真品茶要細細咀嚼，才能品出其中的真味。古人云‘一杯春露暫留客，我看你也要乖乖成為茶的俘虜嘍！”外公搖著羽扇，臉上盡是得意的神情，繼而輕撫著我的頭微微含笑。

我愣住了，這哪里是品茶，分明是悟人生。誰的一生能夠一帆風順，只有經歷一次又一次磨難，承受暴風雨一次又一次洗禮，才能洗盡鉛華，品出人生的況味。生活如品茶，智慧者慢品細評，直至品出其中真味;碌碌者一飲而盡，茫茫然無所得。

獨自沏一壺香茗，任那純樸的茶香氤氳這方丈之地，我已經明白了，生活如品茶，人生的真味也需用一生去品評。

（指導教師? 封? 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