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意翔 成金華 徐卓程



摘要在分析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背景及其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理論機制的基礎上,選取2004—2015年中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以低碳試點政策作為準自然實驗,使用雙重差分法檢驗了低碳試點政策對中國16個省份197個地級市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研究發現:①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并不是外商直接投資的絆腳石,中國在實施低碳試點政策的過程中會顯著促進外商直接投資;②由于城市等級存在差異,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也有所不同,隨著城市等級的上升,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對外商直接投資的促進作用也會顯著上升,但當城市等級上升到省會城市時,這種促進作用會有所下降;③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存在地區差異,其會顯著促進中部和東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但會抑制西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為此,在中國經濟由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轉變的重要階段,地方政府應進一步擴大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范圍,積極利用現有的政策工具,如申報低碳試點城市,進而找到環境保護與引入外商直接投資之間的平衡點。同時,中國在制定環境政策時應切忌走入盲目實施的誤區,針對不同城市的發展情況和地理位置情況,應分階段實施低碳試點政策,同時要避免對所有地區設立同樣的標準,針對不同的地區應給予不同的優惠,設立不同的碳強度下降目標,最終吸引外商直接投資。
關鍵詞低碳試點政策;外商直接投資;雙重差分法
中圖分類號X22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2-2104(2019)06-0050-08DOI:10.12062/cpre.20190325
環境規制與外商直接投資之間的關系一直是學術界關注的重點,但以往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市場激勵型環境規制或命令控制性環境規制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而在中國經濟由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轉變的重要階段,引入外商直接投資的過程中不可避免的要考慮到其對環境污染的影響,為了更有效地緩解環境污染,國家發改委分別于2010、2012和2017年發布了三批低碳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這一政策的頒布就預示著城市已經成為碳減排的關鍵力量,PengYandBaiX[1]、LiyinShenetal.[2]指出由于中國地域面積遼闊,不同區域之間經濟發展水平、能源結構都存在較大差異,因此碳減排政策應落腳到各個城市,促進低碳城市的發展是未來緩解環境污染的重要推動力。那么,這種以城市為減排主體,更嚴格的綜合性環境規制是否會對外商直接投資產生影響,這種影響效應如何就值得關注,且現階段中國的外商直接投資仍然保持著高速增長態勢,外商直接投資依舊是未來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驅動因素之一,因此,系統考察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并找到其與外商直接投資之間的平衡點具備明顯的現實意義。
1文獻綜述
現階段,針對環境規制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的研究已經十分豐富,但并未得出一致結論,主要存在以下兩種觀點:一是污染避難所假說,認為環境規制的增強會導致企業生產成本上升,因此不利于外商直接投資增加;二是波特假說,認為恰當的環境規制能夠迫使企業改變現有的生產技術,通過挖掘企業的技術創新潛能,提高企業生產率,當企業收益大于因環境規制提升所帶來的企業成本時,有利于吸引外商直接投資。吳玉鳴[3]利用中國的時間序列數據和省級面板數據對外商直接投資與環境規制之間的關聯機制進行分析,認為嚴格的環境規制會抑制外商直接投資;Deanetal.[4]以中國1993—1996年2886家外資企業數據為樣本進行分析,發現中國較低的環境規制水平對港澳臺的外資企業具有吸引力;劉朝等[5]認為環境規制強度的增大會降低外商直接投資動機;金春雨等[6]發現就中國整體而言,環境規制與外商直接投資之間呈顯著負相關關系;LinandSun[7]利用中國2000—2010年所引入的13663家外商直接投資企業數據進行分析,發現外商直接投資企業更加傾向于在環境規制較弱的省份進行投資;YuHaoetal.[8]以中國2003—2010年283個地級市的面板數據為樣本進行分析,認為在外商直接投資與環境污染之間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但在環境規制的約束下,外商直接投資會顯著降低環境污染,因此認為“污染避難所”假說在中國成立。當然也有學者認為“污染避難所”假說在中國成立的證據不足,曾賢剛[9]以1998—2008年中國30個省市的面板數據進行研究,發現環境規制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并不顯著,且環境規制與外商直接投資之間并不存在格蘭杰因果關系;朱平芳[10]則指出國內地方政府為吸引外資流入而導致的環境政策博弈顯著存在,但環境規制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作用平均而言并不顯著。
上述基于中國數據的實證研究大多認為“污染避難所”假說在中國成立,環境規制的上升會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地區外商直接投資。但以往研究所使用的環境規制變量僅能反應排放的強制性要求,而低碳試點政策作為一種綜合性的環境規制,已經成為各地區控制碳排放總量、限制粗放型生產活動的重要支撐,Wangetal.[11]指出低碳試點城市的減排任務相比其他城市而言更嚴格,也即面臨著更嚴格的環境規制。但迄今為止還未有文獻從該角度出發解釋低碳試點政策與外商直接投資之間的關系,因此,認為現有研究可能存在以下幾方面的不足:首先,研究者主要將目光集中于低碳試點政策對經濟發展和環境績效影響的層面,但是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對外商直接投資有何影響這類經典研究尚屬空白。其次,現有大多數研究主要通過排污費、污染治理成本占產值的比重等來衡量環境規制指標[12-16],但這種衡量環境規制的方法過于單一,并不能有效反映低碳試點政策的綜合性,且環境規制強度衡量方法的不同可能會導致其效應的評估結果存在顯著差異[17]。因此,本文采用中國的地級市面板數據和雙重差分法對低碳試點政策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的作用展開研究,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第一,不同于以往研究主要考察環境規制強度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本文首次使用“低碳試點政策”作為準自然實驗,從政策角度系統研究了其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環境規制指標測度可能存在的偏誤。第二,利用雙重差分法克服了以往研究中存在的估計偏差,識別出低碳試點政策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的凈效應,并運用多種方法對估計結果進行了穩健性檢驗。
2政策背景與理論機制
2.1政策背景
為了從根本上解決氣候問題,2009年11月25日國務院確定了中國控制溫室氣體排放的行動目標,即到2020年單位國內生產總值排放比2005年下降40%到45%。為此,地方政府紛紛采取行動響應中央政府的決策部署,一些省市提出了發展低碳產業、建設低碳城市、倡導低碳生活、開展低碳試點工作的建議,經過國務院領導的同意,國家發改委于2010年7月19日正式發布了《關于開展低碳省區和低碳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第一批試點工作主要在五省八市展開。但是由于省區面積較大,因此參照第一批試點政策的經驗,國家發改委于2012年4月27日下發了《關于組織推薦申報第二批低碳試點省區和城市的通知》,此次試點區域以城市為主,省區為輔,主要包括1個省區和28個城市。為了進一步擴大國家低碳試點城市范圍,發改委于2017年又發布了第三批低碳試點城市名單,主要包括45個城市,低碳試點工作已經在全國全面鋪開。
2.2理論機制
以往的研究大多認為嚴格的環境規制對外商直接投資存在抑制和促進兩種截然相反的影響,但低碳試點政策不同于以往的環境規制,主要是各城市依據自身的經濟發展、能源消費、碳排放現狀等基礎條件制定主要任務和重點行動規劃,同時建立相關的碳匯生態補償機制和低碳產業扶貧機制,并在資金、制度、科技等方面提供保障。
首先,低碳試點地區會通過制定強制性標準、強制性任務、實行行業準入制度、對未能達到規制標準的企業進行審查等,來約束政府機構本身、企業以及個人行為,這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企業成本,企業成本的上升就會抑制外商直接投資。“污染避難所”假說認為由于世界各國的環境規制標準不一致,那么同一商品在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生產成本也會不同。在環境規制標準較高的國家或地區,由于企業必須為污染排放支付更高的費用,因此會促使企業將產業轉移至環境規制水平較低的國家或地區。而且在中國地方分權的背景下,國內地方政府為吸引外商直接投資所導致的環境政策博弈顯著存在[10],因此,當某個地區由于實施低碳試點政策導致環境規制上升的同時,鄰近地區會存在降低環境規制標準吸引外資的激勵。也就是說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可能會抑制地區外商直接投資。
其次,低碳試點地區會通過設立低碳發展專項資金、碳排放交易機制、財稅激勵、政府采購及優先服務等引導地區降低環境污染,這就有利于調節企業節能減排的成本和收益,進而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在設立低碳發展專項資金方面,主要通過資金配套、投資補助、貸款貼息、直接獎勵和項目管理費補助五種方法對試點城市的企業進行補貼;在碳排放交易機制方面,通過市場機制優化地區的資源配置,從而提高企業參與減排的積極性,以較低的成本實現企業的減排目標;在財稅激勵政策方面,通過稅收優惠、財政補貼、貸款貼息等優惠促進試點城市企業的技術革新;在政府采購及優先服務方面,通過政府采購低碳產品,并對低碳項目的審批提供優先服務來引導低碳產業的發展。這一系列優惠政策就會促使低碳試點城市的企業所獲得的收益要大于環境規制上升所帶來的成本增加,因此有利于促進外商直接投資。
再次,低碳城市會通過建立認證體系引導企業和個人參與自愿減排項目,這些減排項目雖然不是強制行實施的,但企業或個人能通過參與這些項目而獲取間接利益,當這種間接收益超過企業因減排所導致的成本上升時,就會顯著促進外商直接投資。例如在建筑節能方面,天津市、湖北省、重慶市、廈門市通過制定綠色建筑標準及認證體系、頒布綠色建筑評價標識等,對通過綠色建筑認證的項目基于獎勵;在企業生產方面,杭州、保定等地提出了建立低碳產品認證制度,從而鼓勵低碳產品的生產和銷售。這一方面會促進地方產業的轉型升級,另一方面外資企業也會通過參與這些低碳項目而獲取收益,從而促進外資企業的環境技術顯著上升,吸引更多高技術水平的綠色外資。
最后,隨著信息技術的日益發展,低碳城市會強制要求或者企業自愿公開運作和節能減排狀況,進而通過消費者壓力倒逼企業實現碳減排,這就會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進行技術革新,因此這種基于信息公開的政策工具在短期內可能會導致企業生產成本上升,進而抑制外商直接投資,但從長期來看,技術進步不僅可以促進跨國公司提升生產的友好程度,同時有利于提高企業生產率,增強企業競爭力,因此有利于吸引外資企業落戶。
綜上,低碳試點政策實施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的凈效應依賴于其所帶來的企業收益是否大于其所帶來的企業成本增加,而在中國大力實施低碳試點政策,對試點城市給予各項優惠的背景下,本文認為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可能會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增加。理論機制如圖1所示。
3模型設定及數據說明
3.1模型設定
本文以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作為準自然實驗,利用雙重差分(DID)的方法分析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將政策實施城市設為“實驗組”,反之設為“控制組”,從而有效對比位于不同分組的城市在不同時期受到政策影響的“凈效應”,由于DID方法的假設前提即政策不存在外溢效應,一個城市的政策實施并不會傳導至另一個城市,且政策試點應嚴格控制政策效應的邊界,因此,在本文的分析過程中暫不考慮政策實施城市的外溢效應(一般而言,國家發改委批準地區作為低碳試點省區或城市時,就認為該省區或城市存在政策實施,為了說明本文所選用的低碳試點城市確實存在政策實施,進一步將所選取樣本(18個低碳試點城市)的低碳試點政策實施細則匯總,限于篇幅,本文并未報告,備索)。模型設定如下(見表1)。
其中,lnperFDIit表示城市i在第t年的人均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額的對數;Periodt表示某城市在2012年后是否為低碳試點城市,若屬于,則Period等于1,反之則等于0;Treatedi表示地區虛擬變量,若某城市屬于第二批低碳試點城市,則Treated等于1,反之則等于0;Controlit表示一系列影響外商直接投資的因素[10],包括市場成長性(GDPrate)、市場規模(lnperGDP)、貿易開放程度(TR)、金融發展(Finance)、人力資本(H)以及勞動力成本(W)。3.2數據說明
由于第一批低碳試點工作主要以省區為主,而隨著低碳試點工作的展開,城市成為了碳減排的主要力量,且第三批低碳試點城市還處于初級發展階段,政策效應還未顯現,因此,剔除屬于第一批低碳試點的省區和城市,同時,雖然延安、武漢、廣州、昆明屬于第二批低碳試點城市,但由于其所屬省份屬于第一批試點項目名單,予以剔除;且由于特殊的行政區劃,將四個直轄市剔除,而香港、臺灣、澳門、新疆、青海、西藏由于數據缺失嚴重,云南、貴州、寧夏由于地級市較少,同樣將其剔除[18]。最后,考慮到數據的一致性和可獲得性,對數據缺失較嚴重的地級市進行剔除,最終選取2004—2015年16個省份的197個地級市(其中18個城市屬于低碳試點城市)數據進行分析,主要考察2012年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
(1)被解釋變量:外商直接投資(lnperFDI)。為了控制地區人口規模所導致的外商直接投資異質性,本文選取一地的外商直接投資(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總額)與人口數量之比作為被解釋變量。由于外商直接投資的單位為萬美元,因此采用人民幣匯率年均價將美元數據轉換為人民幣數據之后進行核算,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2)核心解釋變量:“該城市是否在2012年后屬于低碳試點城市”,若是則取值為1,反之則取值為0。為了進一步衡量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是否會由于城市等級和地域分布的不同,而產生的一定的差異,本文一方面搜集了省會城市、副省級城市和“較大的市”三類城市名單,若各地級市分別屬于上述三類城市則取值為1,反之則取值為0;另一方面若各地級市分別屬于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則取值為1,反之則取值為0。
(3)控制變量:使用GDP增長率衡量市場成長性(GDPrate);使用人均GDP衡量市場規模(lnperGDP);使用地區進出口貿易總額占GDP的比重衡量貿易開放程度(TR);使用年末金融機構貸款余額占GDP的比重衡量地區的金融發展水平(Finance);使用普通高等學校在校學生數占總人口的比重衡量地區人力資本水平(H);使用在崗職工平均工資衡量勞動力成本(lnW)。數據主要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區域經濟統計年鑒》以及各地級市的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
4實證分析
4.1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
為了估計低碳試點政策對地區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本文使用雙重差分法對公式(2)進行了估計,具體結果如表2所示。表2的第一列和第二列表示未納入控制變量的估計結果,第三列和第四列表示納入控制變量之后的估計結果。所有估計結果均表明,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顯著促進了地區外商直接投資。事實上,隨著低碳試點政策實施,一方面中央政府會通過對地方政府提供財政和產業政策上的支持,保證傳統產業技術實現低碳化升級;另一方面,低碳試點政策實施會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城市從工業化向服務化轉變,實現產業升級;最后,低碳試點政策實施會促進能源結構調整,并對新能源的使用提供一定的優惠,在能源價格中加入其所帶來的社會成本和環境成本等。這一系列政策優惠就會吸引外資企業落戶,原因在于技術升級和新能源優惠政策的實施并不會加劇企業生產成本,反倒有利于外資企業通過學習效應提升企業生產效率,最終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增加。
從其他控制變量來看,市場成長性和市場規模均會顯著促進地區外商直接投資增加,究其原因只有當一地的市場規模和市場成長性達到一定程度,以適合外資企業實施相應的生產技術時,才會促進外商直接投資流入[10],因此認為提升地區市場成長性和市場規模是影響外商直接投資流入的重要因素;而貿易開放程度直接影響了一個地區吸引外資落戶的便利程度,因此提高貿易開放程度,同樣會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增加;但地區金融發展水平會顯著抑制外商直接投資,這一結論與Hausmannetal.[19]所得結論一致,他認為東道國的制度(包括金融制度)越不完善,越有利于外商直接投資流入,外商直接投資與金融發展之間是一種負相關關系,因此提高金融發展水平反倒會抑制外商直接投資;最后,人力資本水平提高會顯著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工資水平上升則會顯著抑制外商直接投資,說明外資企業對勞動力質量的追求日漸提高,而工資水平上升導致了外資企業生產成本上升,最終不利于外商直接投資增加。
4.2穩健性檢驗
本文使用雙重差分法檢驗了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而雙重差分法的一個重要假設是如果不存在低碳試點政策沖擊,實驗組和控制組之間的發展趨勢是一致的,且不會隨時間變化而發生系統性差異。本文對該假設進行了檢驗,參照蔣靈多、陸毅[20]的方法,保留低碳試點政策實施即2012年之前的樣本,得到以2004年為基期的2005、2006、2007、2008、2009、2010、2011年Periodt*Treatedi變量的估計系數。結果如表3所示,可以發現,政策實施前的年份效應均不顯著,說明實驗組和控制組在2012年低碳試點政策實施之前不存在隨年份變動的差異,即滿足共同趨勢假設。考慮到城市等級不同會導致其在資源稟賦、經濟發展、制度安排和地方立法等方面存在差異,進而對共同趨勢假設產生影響,因此依據國家城市等級劃分標準,對197個地級市進行劃分,依次剔除省會城市、副省級城市和“較大的市”之后進行檢驗,結果如表3的(2)~(4)列所示,可以發現,共同趨勢假設依舊滿足。
為了確保2012年低碳試點政策頒布的隨機性,進一步借鑒已有研究[21-22],通過改變政策執行時間進行反事實檢驗。事實上,除了低碳試點政策實施會對地區外商直接投資產生影響外,其他政策實施以及一些隨機因素都有可能造成地區外商直接投資差異,而這種差異性并不是由低碳試點政策實施產生的,這就會導致前文結論不成立。因此,本文將各地區實施低碳試點政策的年份統一提前2年和3年之后進行檢驗,如果估計系數顯著,就說明外商直接投資的變化可能是來自其他政策或隨機因素的影響,即前文的共同趨勢檢驗結論不成立;如果估計系數不顯著,則說明除去低碳試點政策的沖擊,實驗組和控制組的外商直接投資趨勢確實不存在系統差異,也就證明了表3共同趨勢檢驗的穩健性,認為外商直接投資政策的頒布具備隨機性。結果如表4所示,(1)~(2)列表示假想政策實施時間提前兩年的情況,(3)~(4)列表示假想政策實施時間提前3年的情況,從回歸結果可以發現,估計系數均不顯著,說明表2的估計結果具備較好的穩健性。
4.3進一步分析
(1)城市等級差異。
前文的分析表明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能夠顯著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增加,那么對于不同等級的城市而言,這一影響效應是否存在?如果存在,又是否存在差異?在中國特殊的背景下,不同城市等級的政府權力也有所不同,其對地方經濟發展的干預程度又會受到自身政治權力影響,一般而言,城市行政級別越高,其對經濟發展的影響權限就越大,從上級政府所得到的政策支持也就越多,因此,不同等級城市在實施低碳試點政策過程中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也會有所不同。本文依據國家城市等級劃分標準,借鑒曾鵬和秦艷輝[23]的方法,主要考慮省會城市、副省級城市和“較大的市”三類城市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建立如下回歸模型(3):
其中,CityLeveli分別表示“較大的市”、副省級城市和省會城市,交互項系數φ1表示不同等級城市實施低碳試點政策對地區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可以發現低碳試點政策實施會顯著促進“較大的市”、副省級城市和省會城市的外商直接投資,但隨著城市等級逐漸上升,這種促進作用呈倒“U”性曲線關系。說明隨著城市行政等級的上升,政策實施效果也會隨之增加,但當城市的行政等級達到最高,屬于省會城市時,政策效果會有所下降,究其原因,省會城市作為一個?。ㄗ灾螀^)的首府,城市本身在吸引外商直接投資時可能更依賴于地區經濟、文化、交通、人力資本等因素,此時,環境規制并不是外商直接投資區位選擇的關鍵,因此,在實施低碳試點政策過程中,相對于其他等級城市而言,邊際效應自然有所下降。
(2)地域分布差異。
考慮到中國地域遼闊,東、中、西發展存在較大不平衡,低碳試點政策實施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可能由于地域差異有所不同,因此,進一步考慮東、中、西三區域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建立回歸模型(4):
其中,Areai分別表示位于東部、中部和西部的城市,交互項系數β1表示位于不同區域城市實施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貧w結果10所示,可以發現,低碳試點政策實施會顯著促進東部和中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且這種促進作用在中部地區表現更強,但會顯著抑制西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這一結論與朱平芳[10]所得結論十分相似,他認為對于外商直接投資水平本身就比較低的城市而言,環境規制提升會顯著抑制外商直接投資,而西部地區外商直接投資相對于中部和東部城市而言一直處于較低水平,且西部地區交通閉塞、基礎設施和人力資本水平均較低,在實施低碳試點政策的過程中,又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環境規制,從而導致其對外資的吸引力顯著下降,最終抑制外商直接投資。而在外商直接投資水平相對較高的中部地區,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促進效應達到最高,主要原因在于中部地區的人力資本水平明顯高于西部地區,但其工資水平顯著低于東部地區,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又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環境技術改善和產業結構轉變,因此有利于外商直接投資增加。最后,對于外商直接投資水平最高的東部地區而言,其與服務業相關的清潔型外商直接投資比重本身就較高,這類外資受低碳試點政策的影響相對較小,因此,低碳試點政策實施對外商直接投資的促進作用相對中部地區而言有所下降。
5結論及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2004—2015年中國197個地級市面板數據,使用雙重差分法評估了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結果表明:首先,低碳試點政策并不是外商直接投資的“絆腳石”,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會通過一系列優惠政策顯著促進外商直接投資增加。其次,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促進效應在不同城市等級上表現出了明顯的差異,隨著城市等級由“較大的市”上升為副省級城市,低碳試點政策實施對外商直接投資的促進效應明顯上升,但當城市等級上升為省會城市時,這種促進效應出現明顯下降。最后,低碳試點政策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作用在不同區域表現出明顯差異,低碳試點政策顯著抑制了西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同時顯著促進了中部和東部地區的外商直接投資。
為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一方面,在中國經濟由高速發展向高質量發展轉變的重要階段,地方政府應進一步擴大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范圍,積極利用現有的環境規制工具,如通過申報低碳試點城市,享受相應的政策優惠,進而糾正以往一些地方政府通過競相降低環境規制標準吸引外商直接投資的“逐底競爭”效應,找到環境保護與引入外商直接投資之間的平衡點。另一方面,中國的環境政策應切忌走入盲目實施的誤區,應針對不同城市的發展情況和地理位置情況,分階段實施低碳試點政策,同時應避免對所有地區設立同樣的標準,針對地區的整體發展情況給予不同的優惠,設立不同的碳強度下降目標,引導各地區在積極申報低碳試點城市的過程中,形成“逐頂競爭”效應,最終吸引外商直接投資。
(編輯: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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