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健



與李牧兄熟識已有十余年的時間,他讓我幫他寫一點文字,闡述一下我對其人、其書的感受,真有點熟人不好下手的感覺。這么多年來,我和李牧兄的交往一直處于見面不多不少、交流或斷或續的狀態,似乎未曾有其濃若醴的感覺,純粹是一種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但在這十余年的交往中,我漸漸感覺到,如果從生活的角度來講,他是沒有太高的要求的,甚至有些得過且過的意思,是知足的;但對于書法而言,他卻是難以割舍并有著自己想法的。
任何一個人的成長、成就,離不開其所處的歷史背景、社會環境,如果脫離了一個人的具體生活環境,去談他的藝術抑或其他,純粹是無本之木,無根之水。李牧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那是個物質、文化相對匱乏的年代。于學書而言,一則,難以找到好的老師;再則,幾乎沒有合適的學習資料,印刷品匱乏,博物館很少展示其藏品,實物難睹。現在來看,由于印刷技術落后,在當時極為金貴的字帖印制粗糙,僅能看到字體結構的大概,很難從中見到書法賴以成為藝術的筆墨情趣,給人黑乎乎的感覺,幾乎見不到韻味神采,更無法和如今遍地都是下真跡一等的精良印刷品相比。值得慶幸的是,李牧憑著先天對書法的敏感,濃墨破水或者濕筆點墨,活用了水,倒是將印刷品中不曾看見的墨韻揮灑了出來,未曾走入黑乎乎的時代流弊,一入手就將書法的瀟灑靈動顯現了出來。這一點于今而言亦是同樣難得。
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書法并未如今天這般興盛,也沒有走向系統、專業的教育、教學模式。書法是李牧的愛好,他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熱忱。20世紀60年代出生的書家,無論是占有的資料,抑或是經濟、政治生態,都沒有太多的可取之處,與80后書家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但不可否認,60年代出生的書家在物質條件上雖有先天的不足,但對于書法的熱愛與堅持是深入骨子里的,李牧就是其中優秀的一員。他對于書法的熱情一直延續至今。三十多年的時間,持續不斷地堅守,是需要怎樣的一種定力?工作之初,李牧在煤礦上,把飯票、工資拿出來,讓別人替他上班,自己偷偷躲在宿舍寫、畫。這樣的一種行為,無論是當時還是現在,都是一種“癡”與“傻”。后來,由于書法上的優異表現,他被從煤礦調入市局事業單位。憑他的聰明才智,“混”個官當當還是不成問題的。到如今,他還是一名受人尊重的普通職工,這同樣是他的“癡”與“傻”……他的“癡”與“傻”,是對書法的迷戀與癖好,是心無旁騖。
張岱《陶庵夢憶》卷四有曰:“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李牧是一個有“癖”與“疵”而可以交的人,“癖”已經言及,“疵”又何在?李牧年輕的時候喜歡小酌兩杯,但周圍的朋友都知道,李牧的血壓有點高,酒一多就有些危險,他在醫生、家人強大的壓力下已經注意很多。但是和朋友聚在一起的時候,倔強的李牧認為“寧可傷身體,不可傷感情”,即便是朋好的勸阻也不在話下。李牧說話不太利索,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口吃”。大家聚會的時候,這成為歡笑的來源,他也不以為忤,甚至以此逗大家開心……
在他的“疵”之下,我們感受到的是他誠摯的心。
20世紀60年代出生的人,都已50多歲,很多已經功成名就,幸福地生活在自己的圈子里,悠閑地享受著自己的成果,而李牧無論是書寫還是思考,一直保持著清醒的認識,未曾停止。年輕時,李牧是公認的筆性好。有一句話“靈感是上帝賜予的禮物,倘若錯過便稍縱即逝”,筆性亦如是,上帝賜予的禮物是不長久的,筆性感覺在它出現的時候要緊緊抓住,抓住的最好辦法即是勤奮,不斷地錘煉,讓瞬間的感覺固定下來并長久保持。除卻手頭的勤奮之外,通過不同方式的閱讀,他對書法的現狀及自己書法的未來進行了深入的思考。通過思考,他對書法史以及書法技法、意境的認識提升了。經年的勤奮和不斷提升認知,讓他保持了良好筆性,錘煉了筆畫、線條,提升了品位。這是他的書法一直以來變化、提升的動力,也是他未來書法能夠達到一個更高境界的根本。
李牧的書法作品,在20世紀90年代就曾經多次在國家級展覽中入選、獲獎。曹寶麟先生曾評價他的隸書“造型能力高超,能寫到這一境界,今人是不多的”。以曹先生地位和眼光,是不會隨便說的。當然,李牧的書法不限于隸書,他篆、隸、行、草諸體皆工。如果繼續投稿,或許李牧會依然潮頭勇立,但在其三十歲—一個入選、獲獎非常好的年齡階段,他放棄了投稿,選擇了“急流勇退”,轉而進入對古人的深入探究與思考中去。在展覽利益面前,這是需要一定考量的。難得的是,在這20多年的時間里,李牧再也沒有投過稿、參加過評比性的展覽,不再顧及展覽、評委的審視,而是朝著自己所設定的目標或方向前行。這一點,保持了他的人格和創作思維上的獨立性,和當代書風拉開了一定的距離。在當今資訊發達、交流暢通的環境下,書法的共性特征遠遠大于個人風貌,極易出現千篇一律的作品,簡單一點就是“短、平、快”,但大家只會記住某一風格的創造者或最佳者。藝術是藝術家的個人表達,個人表達是離不開時代特征的,更需要和潮流、人群拉開距離,方可以顯現個性,形成個人面貌,表現自我。“獨持己見,一意孤行”,經過多年的錘煉,李牧的書法作品無論是從用筆、結體、章法,還是從書法感覺上都已經表現出了他的個性語言和他的藝術追求。
他的藝術追求。記得有一年“送文化下鄉”,他擠出一點時間跑回去看望母親,而實際上兩天前他剛剛回來過。言談之間,是他對80歲老母親的依戀,母子之間的深情溢于言表,沒了往日的詼諧幽默。在大家的心里,李牧是一位優秀的書家,書如其人,豪放大氣而筆有靈性。于母親而言,他是孝子;于妻子而言,他是好丈夫;于女兒而言,他是好爸爸;于朋友而言,他是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