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
摘 要:民族主義的出現有著其獨特的歷史背景。而自從其誕生以來,為中國古代政權合法性提供了支持。在文中主要就針對中國歷史,對中國古代政權合法性的思想來源進行探討。
關鍵詞:古代政權;政權合法性;民族主義
當宗教勢力逐漸失去了對政權合法性的發言權后,在思想上古代中國開始逐步回歸古典主義時代的天子代天布德的輿論風向。然而隨著西域的陷落和吐蕃政權不斷侵占唐帝國的土地,如果唐帝國仍然把天命作為自己的政權唯一的合法性依據,那么只怕唐帝國的皇帝就得沒事寫罪己詔了。而且隨著儒學的復興也將神秘主義排除在了儒學的大門之外,這一點上身為唐宋八大家的柳宗元和韓愈可謂是急先鋒。而在中央和民間占絕對多數的漢人因為安史之亂而愈發不信任外來人口,民族主義尤其是大漢族主義開始成為唐帝國和后世政權獲得支持和其政權合法性的一個重要來源。
雖然民族主義很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糟糕的發明,但很明顯一種排外的思想往往能夠比較容易的把民眾的憤怒從彼此或政府的身上轉移出去。而安史之亂之后的晚唐時期,隨著吐蕃,黨項和契丹等各少數民族政權的崛起,漢族民眾對于外族人口的懷疑和排斥日盛。這樣民間對外族尤其是游牧民族的敵意和政府需要新的思想合法性來源的需求逐漸將春秋戰國以來便一直在進行的華夷之辨引向了地域和血統決定的方向。這便逐步改變了初唐以來中國人“夷狄而華夏者,華夏之;華夏而夷狄者,則夷狄之。”的華夷觀念。這時的華夷之辨從內容上講更加趨向于西方學術界對于民族主義的定義。此時,中原政權的最主要的合法性來源已經在不知不覺間從獲得天命變成了保護華夏文明不受外族入侵。
而在當時這種思想趨勢很大程度上導致了后晉內部嚴重的不穩和地方實力派多次叛變。雖然在五代十國時期在外領兵的將領擁兵自重乃至割據叛亂并不是十分罕見的情形。但是在后晉短短十二年間居然經歷了,天雄軍,安重榮和杜伏威三次叛亂。而當初共謀向契丹借兵的劉知遠也擁兵自重,不聽號令。很明顯,石敬瑭裂土乞兵的行為造成其政權無法使用民族主義來闡述合法性并產生凝聚力是其政權極度不穩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當宋太祖從孤兒寡母手中奪得江山之后,舉目四望,其國內人口多數是漢人或者已經漢化的完全忘記自己游牧祖先和游牧習俗而種地技能已經高得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的少數民族后裔。基本上可以說整個國家基本上都是漢民。而根據后周武宗柴榮所制定的先南后北,先易后難的策略,下一步要征服的地區則為秦嶺-淮河以南至日南郡的南方地區。其人口構成也是漢族為主。而其經濟結構更是基本完全依賴于農耕。相比于發跡于鮮卑政權,掌權后才改回楊姓的隋文帝,發跡于北周漢族政權,家中世代為官的宋太祖更有自稱為漢統繼承者的資格。而這種資格不僅能夠有效降低處于南方政權治下的民眾的被征服感,更使得宋朝的統治者可以更容易的和南朝的統治階級達成和解并使南方歸心。
而當宋朝統一南方之后,其領內大多數地區都是典型的農耕經濟區域。而其人口結構更是從宏觀到微觀都是無可爭議的漢族占據絕對人口優勢。這樣的經濟結構和人口構成決定了宋朝會比其他任何一個中國古代政權更適合使用民族主義作為其政權合法性的來源。
然而凡事有利必然有弊,當宋代以華夏文明的守護者自居的時候,“內華夏,外夷狄。”的民族主義氛圍便自然而然的濃郁起來。這至少給宋代的統治者帶來了兩個很嚴重的問題,一是如何處理和周圍已經開始文明化了的少數民族政權的外交關系,二是如何收回燕云十二州乃至在其他方向上擴張。
由于北宋這種以血統論為核心的民族主義思維模式,北宋政權對于漢族人口較多的燕云十二州一直抱著復我河山的堅定態度。然而對于漢族人口很少的河套地區和交趾地區則抱著可有可無的態度。這種思維造成了宋廷未能從漢唐兩代的歷史中吸取到,想要擊敗來自蒙古草原的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脅則必先打通河西走廊的歷史經驗,從而在對西夏政權的處理上屢屢進退失據以至于將一個有歸附傾向的政權生生變成自己的勁敵。使得這塊自漢武帝時代就處于中國控制的土地在這一時期獨立至今,也使得中國失去了在東南亞地區輻射自己影響的橋頭堡。
而當蒙古在公元13世紀崛起是也正是這種民族主義情緒使得南宋政權不可能像高麗或佛拉基米爾大公那樣承認蒙元帝國的宗主國地位而委曲求全。而當四百多年后的大明面對同樣來自北方的軍事威脅時,發展的更嚴重的民族主義情緒甚至斷絕了大明采取類似宋朝的以歲幣換和平的策略的可能。這使得明朝的軍隊不得不在西北平叛和東北防御女真人兩條戰線上疲于奔命。這最終導致了滿清入關的歷史悲劇,以至于中國失去其最后一次產生資本主義萌芽并催生資本主義制度和技術革命的機會。
但是這種利用民族主義思潮作為政權合法性來源的歷史到了蒙元帝國最終滅亡南宋之后也就到了盡頭。很明顯將中國最為帝國的一個普通組成部分而不是核心并且將漢族人口作為帝國中的賤民的蒙古貴族不可能享受到民族主義帶來的政權穩定加成,相反還必須面對漢族民族主義者持續不斷的武力顛覆嘗試。然而蒙元帝國的統治集團很明顯沒有很好地認識到這一點。在他們的眼中似乎只要像南北朝時期統一了北方的少數民族政權那樣在文化上宣稱自己繼承自古以來傳承的天命,并在政治上或多或少的聯合漢族地主階級便能有效的向漢族民眾解釋其政權和政策的合法性。然而,新興的民族主義思潮雖然仍然無法挑戰傳統儒學中天子代天布德的的天命理論的核心地位,但是也已經成為了維持政權穩定所必須的一個重要因素。
而明朝作為最后一個漢人建立的帝國,從其尚在襁褓中的時代到其最后的繼承者鄭明滅亡為止都一直在享受民族主義帶來的支持和局限。這種民族主義的政權合法性來源使得明朝的民眾和政府和他們的宋朝祖先一樣對于守住傳統意義上的漢土有著近乎偏執的堅持,而對于開疆擴土,殖民人口和改變少數民族聚居地區的地區自治的舉動卻缺乏最基本的興趣。前者如前文所述,導致了大明帝國的最終崩潰,而后者則使得明帝國對于西南和東北的少數民族聚居區都難以有效的統治,甚至必須時常面對心懷異志的少數民族首領所發動的叛亂。所以用一種有些宿命論的語調來講,明帝國成也民族主義,敗也民族主義。
當滿清在1644年攻入關內之后,很明顯,其統治集團仍然沒有真正的文明化。其統治思路仍然是基于其游牧奴隸制的落后政治傳統而建設的。這也就使得滿清的攝政王努爾哈赤會頒布諸如圈地令和剃發令這樣的六大弊政變得不足為奇了。然而很明顯,這樣的政策在一個高度民族主義化了的國家中必然激起巨大的反抗。其中的剃發令甚至引起了比彼得大帝改革時的剃胡令更巨大的抵制,乃至于造成了數十萬漢族人口的死亡和綿延至今仍然依稀存在的漢族人口和滿族人口之間的對立。然而,在多爾袞之后掌權的順治帝,康熙帝和雍正帝都很明顯的認識到了這一政策問題。故而便形成了清朝前期廢除六大弊政,不加征丁稅乃至最后攤丁入畝以及架空乃至最后用滿漢對峙的內閣代替由滿人把持的議政王會議的政治改革進程。而在降低民族隔離度和更緊密的和漢族地主階層結合起來的同時,清廷也通過文字獄和名為修書實為毀書的學術研究行為來削弱民族主義中有關血統和地域論的部分并抬高文化傳統在民族主義中的地位。這一行為直接導致了中國在進入近代史之后逐漸形成了多民族和多種宗教融合雜居的民族國家的奇特政治特性。
然而就如沙皇改革不可能觸及沙皇本身的利益一樣,由滿洲貴族集團首領們發動的改革是不可能真正達到完全消融滿清政權與生俱來的少數民族政權特性。這使得雖然滿清政權采取了諸多措施但是以漢滿之爭為焦點的反清起義和陰謀仍然從清朝入關綿延持續到了清朝滅亡為止。畢竟從邏輯上講,如果一個國家不是由單一團體構成的,那么其政策最好是各團體相對平等。如果無法做到相對平等,那么贏得人數占優勢的主體團體的支持就成了次穩定的模式。如果選擇了以少數團體為優先并壓制多數團體,那么必然帶來不穩定。
而當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國最后一個君主專制政權之后,民族主義的內容隨著兩次民主主義革命有了極大的變化。當然這就不在本文的討論范圍之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