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吳冠中，“風箏不斷線”

文：魚一 圖：本刊資料庫

今年是吳冠中誕辰100周年，為了紀念這位畫壇巨匠，不論是學術界還是收藏市場，“吳冠中熱”再度涌現。從北京到上海、香港以及新加坡等地，幾乎所有與他曾有過密切交集的地方，都將與其相關的紀念展和活動提上日程。從今年年初開始，各大拍行便薈萃吳冠中各時期的油畫以及水墨精品，相繼推出吳冠中作品拍賣專場，均取得亮眼成績。

從20世紀70年代的“風箏不斷線”的創作理論，到80年代將點線面提煉描摹到極致，再到90年代打通中西方繪畫任督二脈……在先生長達七十余年的藝術生涯中，堅韌不拔地實踐著“油畫民族化”“水墨現代化”，吳冠中身上既有西方藝術的熏陶和美育養成，又有東方的氣質和精神內核。他的繪畫將現代與傳統融合一起，形成了一種中西結合的審美趣味。本期拍場圖解通過多幅經典作品，來綜合解讀這位在當下依然保持話題熱度的人物，看他如何在爭議中融合中西、如何以卓越的創造力來推動中國畫的當代轉型。

《周莊》 油彩 畫布

來源：保利香港2016年春拍

創作年代：1997年作

尺寸：148 cm×297cm

成交價：2.36億港元

備注：亞洲頂尖私人收藏

款識：荼97.（中下）

《周莊》以黑色細線勾勒出飛檐翹角，欄桿與窗欞的描繪顯示了線條的靈動與筆觸的細膩，相較于過去的周莊作品，此作的線條落筆與色彩塊面特別深厚濃麗，真正顯示藝術家十余年來對此畫題及構圖已掌握成熟，經過速寫、水墨與小幅油彩創作的相似構圖和筆觸的千錘百煉，來到了最后的成熟之作，見證了吳冠中在1990年代的創作高峰和自信，于抽象與具象之間達到了圓熟的平衡，同時也在疏密有致的不同組合間，全面地駕馭整個畫面空間，創造了畫面的韻律節奏、生命動感及視覺張力。吳冠中因此賦予傳統的線條和色點全新的時代意義，看似不相容的西方油彩與東方水墨因此跨越了傳統與現代，發展出連結東西方觀眾的獨特藝術語匯。

評：《周莊》在東方意境中呈現現代的新氣象和更多的可能性，正是藝術家“中國畫現代化”理念的實現。

《荷花（一）》 油畫 畫布

來源：香港蘇富比2019年春拍

創作年代：1974年作

尺寸：120.5cm×90.5cm

成交價：1.30773億港元

款識：荼 七亖（左下）吳冠中 一九七四 荷花（畫背）

20世紀70年代是吳冠中作品豐收、油畫藝術的黃金時期。此作是藝術家當時絕無僅有為自己創作的最大幅布面油畫，綜觀全球公共機構收藏的吳冠中作品，亦無如此題材。吳冠中畫花，極少畫室內瓶花，而喜以植根土地、生命力充沛的花卉入畫，由此可見，吳冠中的花卉并非西方藝術傳統意義上之“靜物”，而恰恰相反，是要透過新鮮活潑的自然景觀，體現自己的生之熱情。此作中，藝術家盡情發揮油彩的厚重肌理，巧妙利用藝術家自述的“移山倒海”“移花接木”技巧，結合了俯視荷塘與仰視荷花的兩種角度，拉伸了荷花荷葉的長度，使之較諸實際更顯頎長挺拔；在細節經營上，則巧妙地反轉畫筆，以筆桿頂端刮出明快線條，讓畫面在豪快之中不失細膩。

評：吳冠中畫荷花，“柔美的花卻獨具烈性之風骨，傲視群芳者的透紅風貌……顯得有些狂放、醉意”，而在藝術語言的運用與自我形象的寄寓方面，同樣別出心裁。

《獅子林》 鏡心 設色紙本

來源：中國嘉德2019年春拍創作年代：1988年作

尺寸：144cm×297cm

成交價：1.4375億元

鈐?。喊耸甏枪谥杏?/p>

20世紀80年代，水墨成了吳冠中創作的主要手段。悉數吳冠中留給我們的蘇州園林，或是一段云墻、一汪池水、一架輕橋的輕快描繪，或是蒼天漢柏、曲繞紫藤、雄壯湖石的恣縱表達，吳冠中將傳統的韻致幾乎完全剝離出他的畫面，他的慧眼捕捉到的是古老園林里蘊含著的點、線、面交織出的抽象美和形式美。在《獅子林》中，最具抽象形式美的湖石，被遵奉于長廊、亭臺、松柏、游魚等具象的護衛之中，由此進入禪意園林，從具象進入抽象。一念在獅，一念在石。亦獅亦石，非石非獅。吳冠中以東方之韻吞吐西方色彩，所以《獅子林》一直被吳冠中看作是他走向其后《情結》《春如線》等抽象作品的“上馬石”。

評：此幅是吳冠中意識流造型的典范巨制，堪謂其重要藝術思想“風箏不斷線”理念的完美詮釋，更是其擺脫物相束縛進入自由王國登頂藝術之巔的至關密鑰。

《雙燕》 布面 油畫

來源：北京保利2018年秋拍創作年代：1994年作

尺寸：69cm×140cm

成交價：1.127億元

簽名：荼 九四

在吳冠中的整體創作范疇中，“江南水鄉”堪稱其最為心儀也最為重要的母題，而“雙燕”是先生江南題材作品中最為熱愛的主題，如1988年紙本設色版本和1994年再次出現的油畫版本。與傳統的西方繪畫不同，油畫版《雙燕》顯得更為洗練和抱樸，更具有來自東方的審美特質。白墻灰瓦的徽派建筑，清澈如鏡的湖面，刻意留白的天空，飽經風霜、凝酥半面的古樹，以及悠然自得、自由翱翔的雙燕點綴其中。在諸多物象的組合和濕潤雅致氣息的傳達之下，吳冠中先生飽含詩意地傳達出他對故土的切切深情和無盡眷戀。與中國水墨不同，此作擁有更多的筆觸意味與更為豐富的畫面細節，凸顯了油畫媒介本身的魅力所在。因此，油畫版《雙燕》無疑成為一個珍貴的樣本。

評：用西方的“形式構成”與“造型因素”來重新解析中國畫的筆墨，從而傳達出一種對于南方水景的濃厚深情。

《歡騰之夜》 鏡框 設色紙本

來源：華藝香港2019年春拍

創作年代：1982年作

尺寸：102cm×105cm

成交價：3327.6萬港元

鈐?。簠枪谥杏　耸甏?/p>

吳冠中筆下的城市風景，善于簡化物件，將詩情畫意通過點、線、面的交織和半抽象的形態表現出來，手法質樸自然而又充滿現代感?！稓g騰之夜》中景的都市樓閣雖然是“點、線、面”三者最為豐富的地方，但因為多階段灰色的靈活運用，使它完美地融入畫面。不僅很好地承擔了“靜”與“動”之間的過渡作用，而且樓宇窗間漏出的光線與樓下的人聲鼎沸遙相呼應。此作以半抽象的形式符號建構出一種輕快的抒情風格，將中國人的空間感和西方繪畫的色彩風韻嫻熟地融合在一起，是吳冠中在水墨領域探索的成熟佳作。

評：畫面簡約而大氣，富有現代氣息。吳冠中從傳統山水中汲取靈感，筆尖下化作城市山水，在融匯中西的水墨里生動描繪出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白樺》鏡框 水墨 設色紙本

來源：香港佳士得2017年秋拍

創作年代：1988年作

尺寸：96.3cm×179cm

成交價：1330萬港元

鈐印：吳冠中印、冠中寫生

白樺林雪景的獨特風光是吳冠中念念不忘的繪畫對象。為了尋找白樺林，吳冠中自1981年起就特地長途跋涉長白山、新疆阿爾泰等地，觀察寫生白樺林。白樺樹冰清玉潔、遒勁挺拔的姿態在肅穆遼闊的北國風光中，寧謐地傳達著古道仙風的浩然之氣，與吳冠中品質不謀而合。在《白樺》中，先生將對自然的細致觀察和深刻感悟付諸丹青，鵝黃、碧綠、橘紅、墨黑掩映在枝丫間看似隨意的點染，都是對抽象視覺體驗的深入研究和精心設計。每一株白樺的粗細、遠近都不盡相同，而畫面卻絲毫不顯雜亂；全畫以黑白豎線為基本構成元素，卻絲毫不顯單一乏味。

評：在看似隨意的筆觸點染和畫面布局中，體現著吳冠中對形式韻律感的非凡掌控。

《竹?！?布面 油畫

來源：北京保利2016年秋拍

創作年代：1985年作

尺寸：75cm×75cm

成交價：4370萬元

簽名：荼 八五

與20世紀90年代走向“純抽象”的作品不同，《竹海》明顯透露出吳冠中先生所謂“半抽象時期”的形式探求?？v向的綠色線條遠觀純粹而明凈，夾雜著偏黑色的豎線，在有著微妙變化的疏密之間形成一種鱗次櫛比、節奏分明的符號化結構，從而形成一種經由自然元素抽離的抽象視覺張力。與此同時，它又絕沒有徹底放棄與其相對照的客觀實物，有節奏的點畫和上方竹葉的細致刻畫共同建構出竹海的原有面貌。因此，盡管整幅畫表面上看來是抽象的，實際上這種抽象是附著于具象的本體之上，只不過是在竹海的聚合狀態下更容易形成抽象的幻象。《竹?！分心壑鴧枪谥邢壬?0世紀80年代在“抽象與具象”“東方與西方”之間疏離與曖昧的藝術傾向。

評：此作中，先生有如精心組織的“排兵布陣”，從而試圖從中挖掘出物象中某種偏于抽象和平面的感知。

《桂林》 油彩 畫布 裱于木板

來源：保利香港2017年秋拍

創作年代：1991年作

尺寸：44cm×53cm

成交價：1770萬港元

款識：九一 荼（右下）

桂林及當中的漓江這一組題也一直是吳冠中的重要畫題。《桂林》中，由竹林自然變為以俯瞰視角描繪人間風景。以青翠色彩主導著畫面，又配合上白、黃、紅、黑等不斷變化的色感，各種色塊看似隨意率性的散落，卻又隱藏嚴謹縝密的考慮，似分散而又聚攏，互相呼應。由寫景到形式美感到畫面節奏，最后來到意境和情感，吳冠中帶著風景畫類走完一個完整的美學歷程，使之歸于完滿，風景表現能脫離西方陳式，展現出中國文化的精神和美學特質，同時“包含生命情境和人生感悟”，正是吳冠中“油畫民族化”的成就。

評：在寫實風景中呈現幾何形式、線條美感，此作建構了獨特的空間感受。

《梅林》 鏡心 設色紙本

來源：保利香港2018年秋拍

創作年代：1995年作

尺寸：69cm×138cm

成交價：1062萬港元

鈐?。簠枪谥杏?、九十年代

乍看上去，《梅林》的表現方式和色彩搭配類似西方現代抽象表現主義油畫的常見形式，但是承載作品的形式卻不是抽象表現主義常用的油畫，而是傳統的中國水墨，并且墨色上有豐富的變化，這正是吳冠中對古老的中國水墨加入了形式美和抽象美的更新改造。整幅畫面底色為淡墨的灰色，淡墨之上用濃墨表現出填滿畫布的茂密的枝葉，正朝著各個方向恣意生長，并向著畫面之外伸展；墨色間跳躍著點點留白，并點綴著大量綠色、黃色、粉色等斑斕的色點，頗有波洛克式抽象表現主義的風格特色。

評：作品的筆觸時而厚重時而輕巧，墨色層次豐富且濃淡相宜。在綠葉紅花或其他無數物象中發現了紅與綠的色彩的抽象關系，尋找構成色彩美的規律。

《春苗》 鏡框 設色紙本

來源：華藝國際2017年春拍

創作年代：暫無

尺寸：69cm×67.8cm

成交價：862.5萬元

鈐?。狠薄⒐谥袑懮?/p>

藏印：星洲秋齋珍藏

吳冠中畢生創作，貫徹對于生命的真誠。他擁有一雙異常銳利的眼睛，看出了大自然里的生香活態，樹、石、云、山、殘荷、老屋、花草……在他的筆底下沒有驚天動地的故事，但卻同樣耐人深思和尋味?！洞好纭分?，點線面、黑白灰的形式美因素完美地融入到畫面的造型之中。畫中粉墻黑瓦，乍看分明是江南的水鄉小鎮，然而又完全不同于生活的真實。曲與直，剛與柔，虛與實的對比，加上紅紅綠綠的色彩點綴，營造出空靈、清麗、明快、抒情的意境。

評：此作畫面單純而不單調，充分掌握了大自然景物的精髓，既蘊含了中國傳統水墨畫的意境，亦體現了西方藝術傳統的造型。

《臥》 水墨 設色 紙本

來源：保利香港2017年春拍

創作年代：1990年作

尺寸：68.5cm×137cm

成交價：944萬港元

鈐印：吳冠中印、九十年代

按藝術家提及，他前半輩子的創作更多集中于裸體畫，早在法國留學時便有了“一切造形美，都與人體有關”。的體悟，而后一直以來將造型、形式的概念應用到風景畫的創作上。正由于人體畫被認為是他的創作根本，所以吳冠中一直遺憾他全部的人體作品在“文革”期間都毀掉。在1990年，藝術家以71歲之齡毅然重新回到人體畫的創作?！杜P》以彩墨描繪了女體形象，更見吳冠中對于媒材的掌握，勾勒出畫中女子躺臥于碎花毯上，她嫵媚的肢體動作暗示一種起伏流轉、抑揚頓挫的節奏韻律，匯聚為吳冠中所追求的“抽象結構”。

評：吳冠中運用水墨筆觸的律動線條突顯了《臥》中女體之柔潤肌膚，畫面所形成的黑白對比，超脫寫實的桎梏，進入到抽象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