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公平正義吶喊”

王雪　冉開梅

李本茂出生于1927年，蔣帥出生于1991年，兩人相差了整整64歲。

1946年，李本茂懷揣著以法救國的追求，考入原朝陽大學，由此與“法小姐”結緣;2009年，蔣帥帶著對正義的向往，步入西南政法大學，成為法學學子。跨越兩個時代的人，因為法律，開始有了交集。

1980年，飽經風雨的李本茂終于圓了律師夢，成為新中國第一批律師;2016年，蔣帥從西政畢業，成為重慶坤源衡泰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作為司法部司法行政銀星榮譽勛章獲得者，李本茂不忘初心、堅守正義，為中國法治事業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盡管現已92歲高齡，但他依然站在法庭上，為他人代理官司;作為律界新星，蔣帥兢兢業業，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始終守護著正義的天平。

當“90后”老律師李本茂遇到90后青年律師蔣帥，為正義而吶喊的共鳴由此開始。

“只有法才能伸張正義”

蔣帥：李老，是什么原因促使您與“法小姐”結緣，步入法學大門的？

李本茂：我生在黑暗的舊社會，那時舉國上下戰火紛飛，人們的生活苦不言堪。見慣了霸道橫行與肆意欺凌，我深覺只有法才能救國護家，只有法才能伸張正義。懷揣著以法救國的追求，1946年，我考入了當時在法科領域享有盛譽的朝陽大學學習法律。

李本茂（左）和蔣帥（右）圖/冉開梅

蔣帥：成為正式的法律工作者后，您代理的第一件案子是什么？在當時產生了怎樣的社會影響？

李本茂：1980年，我通過律師學習培訓，成為新中國第一批律師。7天后，我就以辯護人的身份出庭了。我還記得，那位當事人叫趙恩華，當年被檢察機關提起公訴的罪名為“故意殺人罪”。那時，很多人都不知道律師如何給“殺人犯”辯護，都想看個究竟，開庭那天，竟有兩千多位旁聽者聞訊趕來。

為了履行好辯護職責，我仔細閱讀了當事人的全部案卷，甚至連他血衣上沒有破口的可能性都逐一作了分析。仔細研究后，我認為檢察機關對當事人提出的訴訟罪名不完全準確，于是制訂了一套詳細的辯護計劃。出庭當天，我針對檢察機關出示的系列證據逐個予以反駁，部分辯護意見被法庭采納，最后讓當事人的刑期減至12年。

這次辯護讓不少旁聽者直呼開了眼，明白了“壞人”也享有辯護權，使其法律意識得到進一步增強。

蔣帥：通常官司打完后，律師與當事人的故事也到此結束了，您卻十分注重給他們做“心理按摩”，這是為什么？

李本茂：將罪犯送進監獄不是最終目的。我認為立法的目的，不僅是希望通過法律制裁的手段警醒世人，更在于讓罪犯被定刑以后，能真正認識到自己的罪行，積極改造，回歸正途。

通常，進入監獄以后，服刑人員大多帶有很深的抵觸情緒，但律師因為是其辯護人，所以能得到他們的信任。那么，作為律師，這時就更應該站出來，引導他們認識自己的罪行并接受改造，這樣也能為維護社會穩定發揮律師應有的作用。

巴西華僑給李本茂（右一）贈送錦旗，感謝為其打贏官司

“把人民放在心中”

蔣帥：法給您帶來了光明，也曾給您帶來災難，您是如何做到堅守對法的虔誠與敬仰的？

李本茂：“法小姐”為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我十分感激。后來，我被批判“偽法觀點嚴重”，錯受處分22年。在這22年里，我在農村田野、建筑工地干苦力、當挑糞工……可是，不管生活多么艱苦，我始終堅信，上天給我關上一扇門，就必然會給我打開一扇窗，“法小姐”終會帶著人們走向正義的一方。

蔣帥：聽聞您幾乎不收代理費，這是為什么？從事律師工作近40年，您一共代理了多少案子？

李本茂：我代理案件基本是免費的，有時只收少量費用，有時連訴訟費、材料印刷費我都會替委托人交了，只因為我是一塊“蜂窩煤”，把人民放在心中，把自己的利益踩在腳下，一生就是為了燃燒。回首過去，我代理的案子有上千件，包括民事訴訟、刑事訴訟，這幾年行政訴訟多一些。不過，我始終與群眾在一起，能為人民發聲，增強他們的法律意識，我感到很開心、很驕傲。

蔣帥：在全國執業律師中，您年齡排第三。退休后，您為什么不安享晚年，而是選擇繼續在工作崗位上發光發熱？

李本茂：有人說我傻，是個傻老頭子，其實不然。我有國家發的退休金，沒有生存壓力，所以我比其他律師更有義務去維護法律的尊嚴、維護公平正義，更有責任去幫助弱勢群體。要說私心也是有的，適當辦案，人勤、腦勤、口勤、筆勤、腿勤，這有益身心健康;傳承律師精神，伸張正義，助人為樂，還能刷點存在感、幸福感。

“為公平正義吶喊”

蔣帥：西南政法大學曾四次邀請您到校任教，您卻婉拒了，這是為什么？

李本茂：教書育人固然重要，但我認為傳播法律精神，使法律成為一種普通大眾都能接觸和運用到的工具，也同樣重要。當時，全重慶只有十幾位律師，而我所在的江北還沒有律師，我就想去填補這個空白，用自己所學的專業法律知識，去幫助那些在當時環境下或許終生都無法接觸到專業法律知識的人，那些需要用法律進行自我權利維護的普通老百姓。

蔣帥：作為新中國第一批律師，您對后輩有著怎樣的期許與建議？

李本茂：我跨越了兩個時代，深切感受到兩個時代的律師有很大的不同。但無論怎么變，律師的初心沒有變，那就是律師是為了正義而存在的，要想做好律師，就不能忘了初心。律師一定要找準自己的位置，牢記護法為民是律師的宗旨、公平正義是律師的良心、誠信服務是律師的生命、遵紀守法是律師的本分，要敢于說真話、公道話，提出不同意見，這是律師的法定職責。

蔣帥：回望與法結緣的70年，您有些什么感慨？

李本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回首這70年，時代在進步，法治也在進步，我們律師責任重大。我為律師夢想而生，還想執業到生命的最后一息，這叫做“夕陽無限好，奉獻無黃昏”，“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報國苦日短，報國心倍切，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要為民主法治操心，為公平正義吶喊，像火車那樣，鳴著汽笛來，鳴著汽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