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小魚的詩（詩七首）

藍小魚

五只鳥的墓志銘

一只鳥，兩只烏

三只四只五只鳥

生活的深處，廚房里打碎的盤子

我再也不收看天氣預報

五只鳥停在樹上

五只鳥飛在天上

生活的深處

我看見了神的光

五只鳥死于飛行

五只鳥死于2018年的冬天

五只鳥

睡在樹上

五只鳥是瞎子

它們短視

它們看不見我

五只鳥眼神銳利

它們看見了

屬于神的虛空

五只鳥開始進食

五只鳥死于頑童之手

其中一個孩子埋葬了它們

那個孩子后來成為小偷、騙子、流浪漢

因為他在五歲的時候

看見了神

并為之哭泣

五只鳥在唱歌

一直唱

我媽媽沒有看見五只鳥

也沒看見四只三只兩只一只鳥

可是我看見了

有些孩子的嘴里還吃著零食

那時候的我也是孩子

我用橡皮擦

來修改我畫的幾何圖形

我在修改中度過了整整一個童年

就好像我有很多童年

而我只度過了一個

我有很多橡皮擦

最漂亮的一個

被我珍重地送給了別人

我的那個朋友有收藏橡皮擦的習慣

而我的橡皮擦總是用得很快

很多時候我都在修改

而有些東西是沒辦法修改的

比如生活帶來的謬誤

只能將錯就錯

我的橡皮擦還在我的文具盒里

孩子的感情有時候

是深刻的

就好像我在學校過了一輩子

她也在學校過了一輩子

我們惺惺相惜

于是我把最漂亮的橡皮擦

送給了她

她那時候喜歡穿粉色

命運最終隔開了我們

后來她沒讀書出去打工

那些橡皮擦不知道被她放到哪去了

二十二歲的我一直在學校里

生活比她優越很多

我還記得我送她的那個橡皮擦

我鄭重得好像我們一生都是朋友

孩子的友誼和成年人是有區別的

成人是淡漠的

我的橡皮擦用完了

剩下的躺在文具盒里

我再也沒用過

告白信

L，其實我一點也不愛你

L，當教室里紙片飛舞的時候

我一點也不愛你

L，我們一直在背《孔雀東南飛》

書刷刷地翻

L，我愛你

我們長大了

我在柴米油鹽中寫詩

是瞬間也是恒常

我衣著的平庸和我一起成長了

L，我又不愛你

你有和我不一樣的瞬間和恒常

跟我一樣你浸泡在柴米油鹽中

L，你跟我看到了同一只麻雀

和不同的天空

L，你跟我看到了一樣的潔凈和骯臟

L，我們有著不一樣的安身之處

不同的人給我們相同的溫暖

L，昨天我愛你像愛我自己 今天，我愛你 像愛我的敵人們

戒煙

我戒煙戒得很無助

于是我想人為什么要發明

煙這個東西

煙不能滿足人的任何欲望

煙本身就是欲望

有多少人抽煙

就有多少人吸毒

吸毒也不能滿足人的欲望

所以你看看我們都做了些什么

我的煙灰缸滿了不是因為寫作

而是因為我幻想著我抽煙抽多了

有一天會突然不抽了

十年

有人跟我說

二十二歲我能寫出那樣的東西

不知道三十二歲的時候我能寫出什么

我不知道

十年之后我能怎么寫我

動蕩的肉體

和我安之若素的靈魂

我在走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要把靠近骨頭的句子寫出來

是考驗技巧的事

十年之后我能寫什么呢

其實我更想知道

十年之后，坐在書桌前的我

怎樣安撫我動蕩的靈魂

我還能看見窗戶外面的煙囪

可是人間已經換了

致我無處安放的靈魂

看到廢墟的時候我開始想我的媽媽

那時候我六歲

我還不懂得荒蕪這個詞

石頭嶙峋地立著

一座爛尾樓讓我想起我的媽媽

對那時候的我來說

媽媽意味著安全和保護

很后的后來我開始寫詩

我的文字也像一座爛尾樓一樣荒蕪

周圍全是嶙峋的石塊

可是那時候我再也沒想起過我的媽媽

會游泳的人

開元電廠是一個地名的總稱

也是個水電廠

我媽媽不許我到河里捉魚

她騙我說有水鬼

直到現在我也沒下過那條河

那條河里確實淹死過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