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中國電影現實主義審美表現與深度展現

周星

2018年是中國電影特殊的一個年份。這一年曾經非常喧鬧的中國電影，曾經期望要和好萊塢并駕齊驅的欲望卻再次遭遇挫折。這一年，中國電影經歷了年初市場興旺高調攀升、年中風云突變低落呈現、年末不溫不火沒有高潮的幾個階段。而2018年遭遇突如其來的稅收風波攪和而成的風潮，造就了一度比較低迷和生產與市場波動局面。有人說2018是資本的寒冬，但不是內容的寒冬。的確，我們自然希望不該發生的資本寒冬，因為有害大于有利，但內容暖冬卻是值得慶幸的事情，因為作品內容建設才是第一位的支撐。

統觀2018年中國電影發展起起伏伏中，各類的電影的創作都遭遇到未盡如人意的情況。比如紀錄片有出色的地方，但總體上特別占據高位的影片還不夠多;動畫片的創作比較一般，沒有重現往年有特別吸引人的所在;而年輕人特別喜歡的科幻、魔幻、玄幻等等架空類的影片，在2018年并不顯得突出甚至有中途夭折的現象，沒有更大的支撐凸顯創作。但在許多平平的影片之中，卻凸顯出表現現實的異軍突起創作，以現實主義美學以及觸及生活深處的創作批量的出現，有深度的觸及現實并且敢于去觸碰現實生活中過去沒有表現過的領域。觸及現實生活中各種矛盾的深度和廣度都超越了以往，對于現實生活的多方面加以表現的創作引起人們格外的關注。“2018年的中國電影成績的表現首先是現實主義創作大有成效，特別是主流的現實主義作品。”從年初到年末，關涉現實創作，或者牽涉現實創作的影片相對出色的包括《無問西東》《紅海行動》《爆裂無聲》《后來的我們》《路過未來》《我不是藥神》《北方一片蒼茫》《未擇之路》《江湖兒女》《悲傷逆流成河》《找到你》《阿拉姜色》《你好，之華》《無名之輩》《狗十三》等等。其中的一些重要影片占據電影票房的前幾位。同時，在大眾的評價和口碑上它們也成為這一個年度最為耀眼的電影創作存在。

現實表現是中國電影不斷前行的重要標志，也是中國電影在各種波濤起伏、潮流變化之中，越來越靠近人們真實的生活標志。而越來越寬容地看待現實生活之于影像的價值，越來越把現實生活所表現的各種難題以藝術的方式加以呈現，逐漸深入，是中國電影發展的良好態勢和顯現。對于現實人和社會環境，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矛盾沖突給予細致的描繪，必然推動影像深入。于是從2017年末到2018年之交，我們已經看到從《芳華》以致往前推的《老炮兒》等影片，以一種踏實的切近生活氣息和原生態的表現，卻又能用以藝術審美的現實觀來加以表現生活的影片聯翩出現。接續的2018年則是現實表現更多樣，也更為集群式的體現而出的獨特年份。因此，盡管2018年的中國電影遭遇到起伏不定的狀態，但對于現實生活的關照和反應卻成為凸顯的現象，這證明中國電影理應有更大的自信力和更堅實的美學追求，來實現中國電影向更高峰攀登的生命力。

這里強調，電影現實主義深入與審美觀念的變化，是從表現現實的膽量和觀照生活的普泛性開啟的，而現實審美的精神更是建立在對于復雜性現實觀照的角度，對于現實細部的把握來呈現審美價值的。

一、多樣化表現的審美呈現

在梳理2018年中國電影的現實主義表現時，首先要提及的是對于現實生活表現的豐富化。“對現實的思考和對生活的觀察，以及對人的關心，既是現實主義電影創作的題中之義，也是電影觀眾對國產電影越來越明確和具體的期待。”[1]如果說在以往的年代里，涉及現實表現的鳳毛麟角，既有因為現實表現的難度，也有表現者對于現實表現往往采取一種比較極致化，揭示生活的苦難以及殘酷性而被認為出格難以面世，比如年初上映的《盲道》的導演在此前就有《盲山》《盲井》等這類影片，被傳統認為殘酷性凸顯。其實此前創作從個體的角度來看，《盲山》等影片也有對生活很殘酷性的表現，也是映射著現實生活中曾經發生過的一種對于殘疾人推下深坑而套取撫養費，或者對于拐賣婦女等等社會暗處現象的表現而令人震驚，只是如何把握分寸成為難題。但缺乏生活真切性的表現又容易失當，從李陽在《盲道》的表現中看，他將生活聚焦在都市而且對都市中的生活乞討者所做的表現，已經異于此前導演的影片表現，盡管《盲道》在表現上有很多的問題，也在藝術表情的銳度上不及前面影片，但這個影片的轉向也可以看出對于生活表現，不僅僅是用那種尖銳性的筆觸和偏激影像，他要兼顧到對于人性和情感所揭示的一些東西。期望將來的現實表現的作品會有更多的一些變化。

而在李睿珺的《路過未來》的創作中，顯然不僅僅是對于生活在都市中的人們生存困境的一種揭示，同時也借助尹昉飾演的角色，突出無私的幫助女友，揭示現實生活中人和人之間應對生命面對生活困境時，呈現生活的多樣性和多元性。在電影《未擇之路》中，也表現你是帶有一種人和人之間試圖探尋和解去表現拯救意味。盡管從片名來看，《未擇之路》也是想說人生其實時常是無可擇取的道路。在比較荒涼的沙漠地帶呈現的人生邊緣性的生活境況表現，也將生活的一些極致化的困境凸顯而出，但是整體上生活的多元、多向的復雜性，是得到了一種揭示。而松太加的《阿拉姜色》更明顯地表現出轉向生活的平常、平和與人面對生活其實有多樣的難以解脫的困境。繼父和孩子、夫妻之間彼此的煩惱，要借助一次長磕頭路途來解決，顯然并不能完全能實現。但是影片告訴人們，人必須有所接觸交流才能慢慢解開心的疙瘩。長磕頭路途之路是一種投入生活去相互交流且相互理解的過程。人生猶如長長的路程上的一次祈禱，解開了人心情感，其實有更多更豐富可以理解和寬容的所在。《狗十三》確實比較激烈的揭示出現實生活中孩子和家長之間的生存狀態。許許多多的人們在這個影片中看到了自己曾經在家庭里遭遇到的一些東西，而影片借用孩子和一只狗的經歷實際上就是人們相依相偎難得的期望和溫情，卻遭遇到現實生活似乎是有愛的關注，卻實際傷害心靈的習慣方式，掀開我們現實中習見不怪卻需要面對的難題。

在2018年的現實題材表現中，不能不提到令人眼前一亮、精神振奮的精神主流軍事大片《紅海行動》，作為主旋律大片結合了好萊塢戰爭大片的氣勢，被認為最像好萊塢的中國電影，“和《戰狼2》最大的不同也在于《紅海行動》更趨于好萊塢的動作軍事電影的制作理念”。但實際上它和此前的《戰狼2》有很大的區別，在表現現實生活中中國人的崛起、中國人的強大和中國人為自己在國家支撐下的一種拯救和平生命的努力之中，凸顯了當下中國社會所具有的實力。戰士們的國際主義、英雄主義的精神落腳在特戰隊員不同的人身上，包括狙擊手之間，相互配合的戰友之間，和主要人物在面對艱難的域外環境之中是如何的相互支持、相互情感的慰藉和拯救的情誼。因此它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英雄主義表現，而是既包括個人之間的情感的交織和競爭，以及為了共同的利益而協調互相幫助的整個過程。集體主義和國家精神的審美高度是影片得到超高票房而大眾交口稱道的內在原因。

多樣化的出現讓現實表現具有了審美的寬度，也使得現實表現的面有了拓展。

二、深度精神挖掘的審美表現

強調2018年現實表現的影片在藝術呈現上的深入程度上前所未有。比如《暴裂無聲》對于生活中出人意料的一些表現，套中套和彼此之間相互爭斗做了很深入甚至殘酷性的表現。但這一年不能忽略的還有《悲傷逆流成河》，影片對于校園霸凌事件的觸碰深度，對校園學生之中一種復雜狀況的描繪令人心驚。而這種深入揭示觸及社會以及家庭相互關聯的復雜關系，影片女主人公易遙家境不好，始終不能和媽媽有很好的溝通，母親為了維系生活以出賣身體的按摩來維持她上學，由此易遙備受同學欺凌。但同學齊銘卻始終襄助友好如初。除了觸及人的家境深處的現實處境，影片揭示出在校園之中學生們沾染的壞惡習，以唐小米為代表眾人群落的校園霸凌的可怕，她轉學前備受欺辱到了這里反轉來欺騙和欺辱易遙，而女主人公身體不適既得不到母親的理解又被同學們侮辱，又還在學校里受到眾多各式各樣都自以為高尚的人們的欺辱。她倔強的反抗卻最終被逼入絕境。觸及此類題材的影片深度是顯然的，這也打破了郭敬明原著在表現上習慣的趣味，超越了都市奢華表現慣例而進入真切的都市生活暗處揭示真相。

毫無疑問電影《找到你》是這一年度之中對于電影現實表現深入化的獨特標志性的作品。電影的核心是女性如何感知生活的艱難，打破人生階層差距與如何認識自己的價值。影片聚焦女性和聚焦生死的孩子，以拐賣失去孩子的痛心疾首，牽出母親失去親子生命的痛徹心扉的感受，切入現實人的真實境況的差距。姚晨飾演律師李捷帶著社會上層人的自以為是，浮泛的認知現實，拿著所謂的知識和規則處置人生，包括對待自己的生活也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卻不曉人間苦難。一次被拐賣女兒的悲戚讓她切身感知到生活的真實和痛徹心扉的情感何在，切身之疼和生活真相把她從自負中拉回地面。馬伊琍飾演保姆孫芳原本就陷入下層人悲戚命運中無法脫身，眼睜睜看著孩子失去而無力挽回，這是生活之最低層的女性們無力生存難以言說的苦痛。母愛讓她變成一個極致化的發泄，因為命運不公又無法在社會中依賴任何條件來拯救自己的骨肉，暴雨之中她抱著孩子欲哭無門的時候，將社會一部分悲戚人生做了鮮活的表現。當心中的愁苦和痛楚難以復加時，她報復拐賣了李捷的孩子，是帶著一種讓自己孩子重生的欲望的投射。固然這是嚴重的犯罪，但折射的東西卻刺痛人心。李捷陷入悲催境地，血琳琳的事實讓她身心俱疲，自己第一次深陷到真實生活的殘酷中，才知道女性會遭遇到怎樣的痛徹心扉的苦難。影片讓女性家庭和生活都介入一個更深的人生現實層面，李捷終于因為切膚之痛而知曉了自己的失職，也認識到社會的不公會造成怎樣的嚴重的后果。她終于拋棄了曾經執守的冷酷規則，反轉來為遭受家暴的女性申訴求勝。“找到你”的不僅是孩子也是找到人性和人心的依存所在。影片觸及的社會問題令人吃驚，而觸碰的社會階層矛盾也前所未有，這促使人們認知生活的復雜狀態。

《我不是藥神》更是這一年度現實主義全方位表現的凸顯之作。影片觸及人們的生老病死的現實真實狀況，老而無法無力進行手術療治、病患的千千萬萬的人們無力用自己的收入來救治病患，真實生活中的粒白細胞病生存難題和影片聚焦的病患人們的絕望和“鋌而走險”的求藥舉動，是交織真實生活與藝術表現的高度聚合。其實被攝入電影之中折射的不僅僅是一種病患，也是我們醫療制度以及現實遭遇不幸的時普通人將會面臨什么樣的困境甚至于絕境的舉證。而影片又觸及到在保護專利的名目下，高昂的醫療費用不能惠及普通人能接受的程度的現實難題。于是人們反轉來只能借助境外的救命低廉的藥來挽救自己的生命，卻遭遇“走私”“違法”這樣一個絕境中求生欲望被撲滅的難題。然而違反了所謂法律和規則，機構又必須按照法律和規則來追捕求生的人們，于是影片向我們揭示了這樣一種雙重的極度困境：救命藥投報無門非可獲取，求生就只能走被迫違規“黑道”，法律只能去保護所謂的高價牟利的專利，支持打擊明擺著是救人生死卻“違法”的行為，而阻止其實是冒著生命危險途徑取得的救命藥。電影告知我們查禁也就意味著將有成千上萬的人們將失去生命，這是如此極端的觸及現實生活的艱難表現，卻是此前從來沒有影像如此令人觸目驚心扣動人心表現所在。而影片落腳在下層的人們，為了一種自我的生存間成立了生死聯盟，不僅僅為自己的少數人，他們偷運回來的藥物是要給所有受難的人們。只有在生命的下層人們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應對，面向生存與違法的一種難題，他們用破解困境的方式頑強破解，否則生不如死。《我不是藥神》是第一部如此迫近現實生存真實和切近現實生活的案例展現。用合理性的藝術方式來揭開現實生活的一層一層的困境的面紗，還表現出人們面對艱難生活各種各樣的愛的意愿，譬如為了患病女兒的媽媽劉思慧去跳鋼管舞;為了自己有希望的孩子呂受益等要鋌而走險尋求地下渠道獲取救命藥等。在一個以極端的求生求死的困境中，影片赤裸裸地表現我們必須應對的人類生存的難題，令人唏噓不已！

從生活中擇取素材，迫近現實的表現呈現出電影現實審美的高度自覺精神。

三、多元化藝術審美交織

2018年中國電影現實性表現的審美多樣化是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在以往的影片之中單一化的審美或者現實表現的極端殘酷性的表現，都有現實表現的簡單化弊端。表現現實而給予什么樣的審美的展示，是一種電影豐富化的標識。從上映延續到這一年年初的馮小剛的《芳華》可以看出，無論是表現文革時期、對越自衛反擊戰還是一直到改革開放之初，交融著生活鮮活氣息和下層人所面對的生活的難題，形成豐實的跨時代生活表現。依循表現段落所依存的生活背景的不同感知去選材和展示，每一個段落都栩栩如生。但是影片在表現相對封閉的軍區大院中舞蹈隊的生活，注重在那些殘酷的年代里職業所呈現的一種優美和動人的景象，盡管舞蹈隊女孩兒們自身有各種各樣的矛盾和小私利，但整體上又折射出藝術表現形態如“草原女民兵”等的動人性。在黃覺飾演的男主人公劉峰活雷鋒的表現中，身處眾多的女性之中一種獨特的無私奉獻與愛戀，逐漸突出個體內心眷戀某個鐘情對象的那種審美的隱秘意味。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劉峰和何小萍都付出了身心殘酷的代價：劉峰失去胳膊、何小萍一度精神分裂。表現戰爭的殘酷和人的投入付出折射窺見一斑。而一直到改革開放之初的海口，讓他遭遇不幸的時候，是當年的隊友郝淑雯們挺身而出，怒斥無恥的巡防隊員對人的侮辱。整體上影片抓住不同時期的人心現實，既有洋溢著的一種美好的生活呈現，也有在生活中艱難的生存卻始終不悔的精神價值表現上的內涵。創作者試圖給我們一個生活在艱難行進但美好依舊洋溢在其間的大眾人心期求。但尤其令人唏噓的是最后，落難英雄劉峰最終生活落魄潦倒，靠跑運輸送書刊勉強度日，而回歸到常人生活中的郝淑雯、林丁丁等，卻實則并不幸福。歷史就如此悲催但其實正常。一直到結尾，男女主人公在云南蒙自的一個小車站，一副肺腑之言讓何小萍實現當年希望劉峰抱抱她的愿望。真切表現人生的不易和只有經歷生活的磨練才真正知道相依相靠彼此寬容的價值，回歸到人世間最后的也是最常態的生活。在《芳華》中審美精神和對現實的表現的結合已經達到和諧相融的程度。

記錄世界是近年可喜興旺現象，記錄讓生活真實性審美價值提升。2018年記錄性創作依然不斷出現，《阿拉姜色》《生活萬歲》，以及延續到2019年元月4日上映的《四個春天》都獲得好評。《阿拉姜色》作為記錄性電影代表，更是在一種生活流水一樣的家庭矛盾展示中不愿言表的患了重病的妻子，因為發的誓言一定要去拉薩朝拜，而半途夭折。繼父不知道為什么孩子不能和自己親近，為了完成亡妻未完成的心愿，替代著去朝圣，展開了和孩子的路途，最終達到和解的真切情態。樸實的表現生活，展示生活之中的真實的喜怒哀樂，沒有夸張也不用極致的方式來加以表現，行路之途最終實現了父子兩人的和解。這種平和的生活原生態的審美的表現，和戲劇性的表現顯然不同，審美趣味使得具有獨特感染力。《生活萬歲》記錄了15名普通中國人在過去一年里真實的生活狀態。影片在形式上讓我們看到似乎沒有交集的非邏輯敘事，卻因為各自的內容動人性而毫無違和之感。而真實的生活狀態的記錄中，將同一個世界卻在不同地域生活的人物動人性質樸無偽呼應呈現。這十四名普通中國人在2017年真實的生活狀態中各不一樣，有在亡妻墳前朗誦樸素情書的抗戰老英雄，那在上海街頭賣油墩子替兒子還債的老婦，也有西部固守鄉村小學的年輕教師，而那位在重慶夜場美麗潑辣的失戀舞蹈演員如此真切的狀態，令人動容的武漢開出租車帶著孩子的單身媽媽，尤其是成都街頭唱歌歸家那相濡以沫的老年盲人夫婦，“卿卿我我”的相互慰藉的濃厚情感動人心弦，以及在北京父親重病臥床自己還在致力傳統文化研究的中年導游，遠在大興安嶺惦念患心臟病在家的父親青年護林員，身處上海患了癌癥，卻給病重孩子扮小丑逗樂的青年醫生，還有廣州等待接受心臟移植手術的中年女子，以及是上海高空擦玻璃，但致力把兒子培養成專業足球運動員的“蜘蛛人”，再看看拉薩街頭蹬人力三輪車的老大爺和朋友喝酒的情態，將中國人各種狀貌的原生態審美味道傳遞而出。生活艱辛與無奈卻堅守的苦澀，無論自身生存艱難如何卻依然相信生活的人間精神，讓我們無可抵抗的感動。

《江湖兒女》則探索常態以外的人際關系生活，站位于下層“黑道”而探究人心人性的本質故事。賈樟柯依然是關注西部，依然是注目底層社會的人們，這一次還是落腳于邊緣人物的生存常態和異常遭際，女主人公巧巧依附于出租車公司老板斌哥，曾經張狂炫耀，但顯然的下層生活多在暗影中爭斗，一度斌哥耀武揚威呼朋喚友占據統領一方的威力，巧巧滿足于受人尊敬卻又期望婚姻的連接。但既然不是常態生活也就沒有常態的婚戀，在斌哥自以為守著黑道規則稱老大沒有對手時，卻在街頭遭到毛頭小伙對手兇狠無規則的暴力襲擊，猝不及防危在旦夕關頭，巧巧拿出他的手槍保護斌哥，打破了原本不可冒犯的黑白道規則。五年監獄生活后，巧巧出獄卻發現世界變化斌哥失蹤。她執著尋找四處搜尋躲避她的斌哥，最后還收留了已經殘廢的斌哥。巧巧成為統領的大嫂，但斌哥失去威風卻還強以為自己還有往昔的余威，暴露了江湖實力決定一切的規則。《江湖兒女》觸及的非常態生活現實逼真性，對于中國電影而言自有其價值，而細致入微的人心深處表現，也為中國電影這一類稀罕題材做了鮮活性呈現展示，重要的是在特異女性人物的個性描繪上探索了獨特性刻畫的可能。

四、創造性的審美表現

超越既往的探索，在現實表現電影中也有了不少探索突破。劇情片《無名之輩》對于表現現實的探索提升到審美境地是一個獨特的案例。影片將劫匪的可笑和人間期望的際遇混合在一起，去揭示隱藏在荒誕和悲劇中的生活真相。兩個“憨皮”劫匪貌似兇狠卻其實弱不禁風，于是遭遇到殘疾女馬嘉祺居然被反客為主所震懾，在構思上已經別具一格。在人格上諸多人物的內心都和習俗所為大相徑庭，馬先勇不守陳規也似乎破罐破摔甚至被誤以為嫖客被拘，卻還執著于要找到一把挖出的槍而當上協警;劫匪胡廣生（眼鏡）和李海根（大頭）竟然在被劫的高位截癱馬嘉旗面前想盡辦法讓她能夠圓夢—去死，而最終胡廣生卻讓她有了生的欲望的意外性。以至于最終每一個人都幾乎呈現出他們對愛、對生活的眷戀，乃至于他們對正義不同理解，卻都不舍于自身大小不等的理想，都不舍而按照本性去拼搏。從題材看是帶著警匪片的構架，但其實卻是下層平凡之輩們以及下層人試圖掙脫生活羈絆的努力過程。凡俗人生的愛恨不一，但每一個同樣都懷抱著一種對理想和美好生活的期望，而來自于殘缺生活更為強烈的不遺余力的追求，將小人物卑下處境和期望不舍矛盾交織時，難免出現缺陷和殘缺云集，卻依然是一種愛和美的認知細致入微的加以表現。在這個荒誕不經的故事中，人人似乎都有荒誕不經，但事實上在荒誕不經里才是常態的人們存有的生活態度，以及處理生活的矛盾獨特性表現。還原生活卻又高于生活，悲喜劇交織的方式，是在暗示生活并不是那種線性的發展而是交錯高下和迂回的錯雜交融。在審美的多元化表現上《無名之輩》作了相當有特色的開拓，也是有創見性的一種本真描繪。雜糅多樣類型卻超越了類型，但還是實實在在的現實表現，成就了諧謔的黑色幽默般的審美性的一種探索。

根源于現實表現，但更多了真切的現實呈現，讓2018年電影現實主義風格得到凸顯;而真實性的更好把握與審美價值的呈現更是值得推崇。

2018年的中國電影在現實表現上，不僅僅是因為批量化的出現現實呈現的出色創作，還在于對于現實表現多方面深入時，不避其對于當下現實生活有映射性的揭示，諸如開拓觸及養老的人生困境、大病疾患不得治的困境、拐賣婦女兒童的現實背后的原因、生死異常認知的原因、下層社會人眾的復雜心態與處境展開等等。既有上述多少帶著暗黑因素表現，更有歌詠光明精神、不舍平凡尊嚴、捍衛生命價值等的高尚追求。重要的是在現實表現中呈現出一種現實主義美學傳統，及一定將開放性的結局引導向一種光明和生活召喚的主題欣賞。相比起過去的現實表現或者是鉆牛角尖的憤怒，或者是激發對于現實不滿的情緒，或者將苦難尋求到深處無處可破解等的差異性，2018年的現實表現電影在現實主義美學所倡導的表現下，是為了真實揭示而尋找生活的真諦，希望生活美好和人們希望看到生活的真切性之間的一種辯證認知。所以在《無名之輩》之中，最終在彩虹橋下人們發現各式各樣的人們都沖著一種正義善良和美好的方向發展。眼鏡給癱瘓女馬嘉祺留下了：我愿意陪你走完最后的人生的慰藉，小小工地保安一直不舍棄要為自己成為協警目標而奮斗，乃至于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開發商老板逃離到半路，為了尊嚴名譽返回工地去承擔責任。而他的高中生兒子更為了父親獨身闖入混混的行列與之生死搏擊。在表現社會下層人們各式各樣生活中，沒有忘卻對于像天上所放的焰火一半美好驚訝，不同背景人們張望天際不同心態，使得整個影片既把人們生活中的各式各樣的困境展示出來，但更表現人們內心里頭期望美好拒絕絕望的真實情態，從而在審美上實現別樣的完滿感知。

《找到你》盡管觸及到生離死別的劫持兒童題材，也對馬伊利飾演的保姆孫芳這樣無依無靠的下層人民在遇到生活艱辛的時候，在滂沱大雨中的那種生死哭喊表現的撕心裂肺，她報復不公命運的歇斯底里的表現令人訝異，但是最終引導觀眾的是思考生活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一種困境。李捷律師終于領悟生活的復雜性絕非簡單正誤遮蔽的，真正的生活要顧念人性、要超越表面現象而看到內在的生活的希望。因此，李捷毅然決然的在法庭上為受家暴的女人反戈一擊，似乎違反了辯護人的基本職責，但也就是在告訴人們看清生活真相和看到生活的真諦之間應該去如何應對。追求理想和超越規則的形式來表現生活的追求是影片動人所在，也是審美進入深度的意義。

《我不是藥神》收尾，巧妙地處理著現實生活的真實性，和人們理想中精神及內心渴望之間的一種情味。電影無疑表現既要維護違反了國家法則的“走私”藥販子程勇必須受到懲罰，但是在情節進展中，我們從警察抓捕粒白細胞病患者悲戚的眼神，尤其是一位大娘哭喊著說：求求你們不要再抓他，你抓了他我們就只能等死了云云，將一個逼近極致生活困境的人生表現透射出來。警察放棄了追捕救人的程勇，也是救贖人性。尤其是結尾監獄法警開著囚車行駛在去監獄的路上，押送的警察柔和而輕聲地對司機說：把車開慢一點，司機不解地望著窗外，于是一個令人淚流的場面出現。在鏡頭中看到千萬的病患者們，安然而默默的排列在街道兩側，宛如長街送行英雄一般的注目禮，夾道送別這位好心的囚犯。程勇眼里涌出淚水的時候，我們知道這是巧妙的表現生活本身固然是多樣的復雜，難以廓清它的對和錯，但是現存的秩序固然違反必須付出代價，然而人心卻給他最大的鼓勵和歡迎。尤其在鏡頭中閃過的送別的人們，摘下口罩的鏡頭中，早已經死去的兩位病患者呂受益和黃毛居然死而復生閃現在人群中，他們的臉上帶著祝福的微笑送別程勇，那么一種帶著浪漫情懷、一種內心依依不舍情感的表現，的確開拓了精神審美的境界而令人動容。

2018年的電影在表現現實上，不避諱現實生活中的各式各樣的困境，尤其對于下層人民生活之中種種不如意的表現是一大進步;但更重要的是從審美上去挖掘人們內心所期望的美好的東西，這一年電影集體性的將現實主義的表現、現實審美的內涵做了相當程度的開拓表達。這是現實主義電影進一步深入的審美趨向的進步。即使我們在另外一部《無問西東》很容易看到歷史和現實的殘酷性。但依然在真實之中充滿浪漫的情懷的表現：飛機在天上飛過為受難的孩子們投下食物，失去兒子的母親為前來告知信息的人們端上她當年為兒子做的最愛喝的東西。一種淡淡的情節表現但卻濃濃的內心情感的展示，使得影片充滿了人文主義的審美觀照。

簡而言之，打破了現實表現必然是愁苦、必然是傷痛、也必然是悲劇性的俗套，而給予人們更好地鼓勵和對于生活充滿希望的堅守是2018年中國現實主義電影所給予人們內心的期望。其實在2018年我們從重要導演的創作上來看，多樣化的審美精神的表現交織在一起，為中國電影從現實表現上突破傳統掀開了新的帷幕。

參考文獻：

[1]李道新.國產電影：現實主義創作影響力與日俱增[N].光明日報，2018-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