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藏老頭』戴建業：有趣的靈魂穿越時光

◎文/李華

乍一看，他小個子，灰頭發，和一般的老頭沒啥兩樣。可一開口，他就從李白侃到杜甫，從三國聊到盛唐，滿腹經綸。他操著一口湖北省麻城市普通話講課的視頻，輕輕松松逗笑千萬粉絲。就連新華社、人民日報等媒體“大咖”也紛紛為他點贊。這讓63歲的他納悶不已：“怎么我這個鬼普通話，大家還挺喜歡？”天南海北的網友火速為他解惑：“因為你是課堂中的一股‘泥石流’！”他就是“火得猝不及防”的戴建業，一個教授古代文學的“跨年網紅”。

意外走紅的“課堂泥石流”

戴建業，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古代文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雖然身份“高大上”，卻被昵稱為“麻城老頭”。他身上有兩大標簽，一是他的普通話方言味濃到說快了有學生聽不懂；二是他T恤扎在運動褲里，多年如一日。

一個操著“麻城普通話”的老頭，站了幾十年的清靜講臺，講授距離我們現實生活有點遙遠的古代文學，幾個月前甚至連“抖音”是何物都不知曉，可歲末年初之間，他突然就火了，火得“在陌生街頭都有人要合照”。對此，戴建業很是不明白。

八年前，一家文化公司上門買走了戴建業的70多節本科生課程視頻。2018年11月，這家公司將課程剪輯成小視頻，傳到了“抖音”APP上。視頻里，戴建業風趣地調侃李白、杜甫、高適三位大詩人：“唐玄宗把李白趕出了宮廷。杜甫是李白的粉絲，他聽了李白的話，跟著‘大哥’一起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半路遇到了高適，三個人一起找仙人、采仙草、煉仙丹。三個人蓬頭垢面了大半年，杜甫來了一句‘我不干了老哥，我要回去’。”

在上傳的第一批課程中，除了戴建業，還有王蒙、錢理群、易中天、白巖松、俞敏洪等知名度極高的老師。“我的課第一天點擊量2000多萬，錢理群他們只有幾千，易中天不到1萬。他們沒想到我這么受歡迎，我自己也沒想到啊！”

講陶淵明《歸田園居》，戴建業這樣說：“陶淵明是個特別有幽默感的詩人，他第一句寫得特別隆重，‘種豆南山下’。你以為他種得蠻好。他突然來一句‘草盛豆苗稀’。種個鬼田！要是我種得這個水平，我絕不寫詩。”

每看一個視頻，網友們都和課堂里的學生一樣笑得前仰后合，大概這就是戴建業的“魔性”之所在。

只說真話的“自黑狂人”

走紅后，戴建業自己也偷偷琢磨原因。后來，他想通了：“我本來就值得人家喜歡呀！像我這樣真實可愛的老頭，多稀有啊！”

戴建業真實可愛到什么地步？首先是揭起自己的“黑歷史”毫不手軟。他讀高中時流行貼“大字報”，他也東拼西湊地找了三首詩，貼在墻上后得了個滿堂彩。后來一時沖動，他又把幾首詩用鋼筆抄了寄給報社，結果報紙整版刊登。“‘一夜成名’后，我更不敢說自己是抄的，便只好下定決心當詩人。”他哈哈大笑地調侃自己。

決定當詩人后，戴建業又不知道報什么學校。于是，他跑去問班主任。班主任說：“華中師范大學有個圓頂建筑，可氣派了。”作為一個從沒出過遠門的窮小子，戴建業哪見過圓頂的房子，向往得不得了。后來，他考進這所大學，才知道那圓頂房子就是物理系大樓上有個“圓坨坨”。于是，他在課堂上吐槽：“那個鬼‘圓坨坨’，害了我一輩子！以前我可是理科尖子生！”

聊起自己的“麻城普通話”，他更是“自黑一籮筐”：“我那時候考研究生，就是因為實習學校的家長給我下通牒，說‘如果小戴老師還教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就不來上學了。他那個普通話，哪個聽得懂’。畢業后留校工作，學校安排我給干部學習班上課。第一天我講了一上午，整個教室沒有一丁點兒聲音。到了第二次講課，系里的領導都來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課講得好，后來才曉得，那些干部說他們一句話都沒聽懂！所以后來我就有了一句口頭禪‘聽懂了沒有’。”

但戴建業的“真實”不只在自黑。他的準則之一是，一個大學老師應該對自己周邊的社會現象有所關注。看到一些名校校長在畢業典禮上發表演講時，喜歡用“童鞋們”“有木有”“淚牛滿面”等網絡用語，戴建業十分不忿。他在網上寫文批評：“一個大學校長，在畢業典禮這樣的場合，為什么想的都是如何討好學生？好像誰能贏得更多的掌聲誰就是好校長。畢業典禮不應該是這樣，大學不該是這樣。”

如今，戴建業也成了“網紅”，但他從不模仿任何年輕人的流行語，而是“傳播”自己的口頭禪。他覺得“這就是我最自然的樣子，用不著裝腔作勢”。

心中有光的“寶藏老頭”

為了把學生帶入古詩現場，戴建業最擅長的就是在課堂上自爆生活中的大小包袱，一抖一個準，尤其是他和太太之間的趣事。

諸如：“和太太結婚第四天，太太把菜端出來。我一吃，眼淚差點沒掉下來，默默哀嘆自己命好苦。怎么辦呢？我不敢說不好吃，只好含淚說‘好吃’。這一吃，就吃了十多年。”“我太太很大度，說‘以后家里的大事你說了算，小事由我來管’。我激動得要死，我的命怎么這么好？后來才發現，自己掉進了坑。結婚30多年，我家里就沒有發生過一件大事。有的時候我覺得是大事，想說點想法，立馬被太太打住。她說‘你一個男子漢，這么點小事你還要管’。”

表面上是吐槽，其實滿滿都是愛。戴建業笑稱“男人除了怕老婆，誰都不要怕”，他甚至在兒子的結婚典禮上，當著眾多的親友說：“我想特別提醒新郎，‘好男人沿途都有好風景’純屬一派胡言。妻子永遠是丈夫‘最美的風景’。有些異性遠看優雅迷人，走近相處可能難以容忍。因此，在婚姻上絕不能相信‘在野黨’，要切記‘妻子還是自己的好’！”

對兒子諄諄教誨，對弟子，戴建業也是操心不已。他的弟子進師門，他第一句話就是：“老老實實讀書，認認真真戀愛。”他經常在課堂上提到“戀愛”，還經常為自己的研究生弟子找不到對象發愁。

但一回歸“讀書”，戴建業瞬間就變身“大魔王”。學生們吐槽說：“戴老一篇文章反反復復改幾十遍是家常便飯，每次都有大量的手寫批注；他上一門課開的推薦書單最多時達70本，要是全買，我很快就要‘吃土’；他還要求學生必須逐字逐句背《文心雕龍》，每節寫下感想……”戴建業的口頭禪是：“你們不要看我講課好玩，就以為學詩歌很簡單。每個幽默解讀的背后，都是我長期讀書的積累。”

2019年，知名度大增的戴建業不管是開課，還是講學，都座無虛席，甚至有學生提前兩個小時占座。除了滿堂歡笑的講課風格，他最特別的，是要求每名學生都做正直的人。每招進一名學生，他都會鄭重地告誡：“哪個打小報告、搞小動作，哪個就不是我的學生。”學生們也覺得：“網上的那些小視頻，只是小幽默，冰山一角，老師的生活哲學遠不止于此。”或許，這也是戴建業深得弟子愛戴，靈魂真正有趣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