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盛蕾



摘要:《我在霞村的時候》是丁玲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創作的小說,該小說主要講述了女主人公貞貞在遭受日寇凌辱后忍受著靈與肉的雙重折磨從事抗日工作的故事。本文試運用格雷馬斯“符號矩陣”理論,以女主人公“貞貞”這一人物形象為中心,探究小說中復雜的人物關系,挖掘人物關系背后的深層寓意。
關鍵詞:格雷馬斯;符號矩陣;人物關系
一、格雷馬斯的符號矩陣理論
格雷馬斯是法國的結構主義學家,他提出了解釋文學作品的矩陣模式,故事源于X與反X之間的對立,由于故事中又引入了新的非X和非反X,結構對立,展現故事的深層結構。即其中一項語義素為X,它的對立項為反X,除此之外,還有與X 矛盾但不一定對立的非X,又有反X的矛盾項即非反X,即:
二、小說《我在霞村的時候》中符號矩陣模式
丁玲小說《我在霞村的時候》中女主人公貞貞、村子里的女人、夏大寶以及敘述者“我”構成了小說中的主要人物關系。貞貞是故事中最主要的人物,她雖然失去貞操但忍受身體與精神的雙重磨難為革命事業做出不可磨滅的貢獻,貞貞即為符號矩陣中的X;村子里的女人歧視、鄙夷貞貞,處于貞貞的對立面,為反X;夏大寶在貞貞失去貞操后仍然愿意娶她,一方面是因為夏大寶堅定與貞貞的愛情,另一方面,夏大寶出于愧疚心理想要補償貞貞,但最終還是被貞貞所拒絕,所以夏大寶與貞貞的關系是矛盾但不對立,是非X;敘述者“我”同情貞貞的遭遇,痛恨村里女人對貞貞的歧視,是非反X。因此,用格雷馬斯符號矩陣表現出來就是:
(一)X與反X:貞貞與村里女人之間的對立
用格雷馬斯符號矩陣理論來分析小說《我在霞村的時候》,最為關鍵的人物X就是女主人公貞貞。貞貞是一個生活在霞村的女孩,她不滿于父親的包辦婚姻,去教堂尋找避難的方法,卻不幸被日軍抓住做了隨營妓女。這期間她搜集日軍情報,因為患上性病,不得不回到了霞村接受治療。然而,貞貞為革命所做的貢獻沒有獲得村人的理解,大多數人鄙視她、譏諷她,并且村里的女人們普遍認為貞貞是不干凈、不道德的。貞貞在戰爭環境中既承受民族苦難,又承受了作為女性的性別苦難。
霞村村民是如何看待貞貞的呢?“他們嫌厭、鄙視她,尤其是那一些婦女們,因為有了她才看出自己的圣潔來,因為自己沒有被敵人強奸而驕傲”。村里的女人們不理解甚至鄙視貞貞,通過貞貞失去貞操這件事,來證實自己的清白。這種對立不僅僅是貞貞與村民的對立,而且是男權社會意識形態對邊緣女性的壓抑。因此,站在貞貞對立面的村里女人——無意識殺人團們是反X,故事也正是通過反X對X的對立得以展開,她們之間的對立推動了情節的發展。
(二)X與非X:貞貞與夏大寶的情感糾葛
夏大寶是女主人公貞貞的初戀情人,他與貞貞的關系是矛盾但不對立的,因此,夏大寶便是符號矩陣中的非X。這種矛盾不對立的關系在小說中有兩次體現。第一次矛盾是在貞貞被日本人抓去做慰安婦之前,她為了堅守對夏大寶的愛戀反對父母的包辦婚姻,決定去教堂找神父做“姑姑”,雖然貞貞的“出走”沒有走向愛人,但也仍體現了貞貞對愛情的忠貞和捍衛愛情的勇氣。但不幸的是在這一過程中貞貞被日本人抓走做了日軍的慰安婦。相比而言,夏大寶則沒有貞貞那么勇敢,沒有選擇與貞貞一起“出走”,更不敢堅守他與貞貞的愛情,這是他懦弱的表現。
小說中夏大寶與貞貞的第二次矛盾則表現在貞貞因病回村后,此時的貞貞處于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折磨下,面對村人的不理解和性病的痛苦,貞貞不再考慮婚姻的問題,她想到延安那里學習,開展一番新的氣象。夏大寶雖然在貞貞回村后提出娶她,但這是出于對貞貞的愧疚和撫慰,他仍然沒有與貞貞達到精神契合,所以當貞貞選擇到延安革命區尋找光明前途時,夏大寶再一次退縮了。作為非X的夏大寶雖沒有表現與貞貞的對立,但始終存在著矛盾。
(三)X與非反X:貞貞與“我”的共同革命理想
敘述者“我”是因病到霞村修養的女革命者,“我”同情貞貞飽受靈與肉的欺凌,并贊賞她為革命做出的貢獻,“我”痛恨村里女人鄙視貞貞,與反X村里的女人所矛盾,因此“我”是非反X的語義素。
“我”在霞村修養的時候恰巧貞貞回村治病,在與貞貞交談的過程中,“我”更加喜歡貞貞的熱情和有血性,面對殘暴的日軍,貞貞帶著組織交代的任務義無反顧地從事著情報工作,這是女性的犧牲和大無畏。貞貞熱愛革命,懷有革命理想,并且主動提出要到延安學習,去尋找光明的前途。這與敘述者“我”的革命理想一致,在“我”看來,貞貞是積極的,而村里的女人們是目光短淺的,她們覺得貞貞到延安去的舉動是“瞧不起鄉下人”,而貞貞則與“我”有著共同的革命理想。
三、小說《我在霞村的時候》意義深層結構
通過格雷馬斯符號矩陣的分析,小說《我在霞村的時候》人物關系及價值沖突逐漸明確,將其意義可抽象為:
即以女主人公貞貞失去貞操為主題,將“失貞”與“反失貞”進行二元對立,通過敘述者“我”對“失貞”的態度,表達隱含作者同情貞貞不幸的遭遇、贊賞貞貞為革命做出的貢獻和犧牲,同時也審視和批判了解放區大眾們閉塞的封建意識形態和他們“無意識殺人”行為。
(一)對女性命運的關注
女主人公貞貞是偉大的,她一方面忍受了日軍的性侮辱,并肩負著傳送革命情報的艱巨任務,另一方面在她回到村里繼續忍受村里的歧視和謾罵,在面對靈與肉的雙重創傷,貞貞決定到延安尋找光明的前途。隱含作者表現出對革命女性的關注,女性在革命中奉獻自己時,往往會承受更多的痛苦和磨難。
在小說中,貞貞與夏大寶的愛情書寫體現了隱含作者對于女性婚姻的關注。貞貞在被日軍抓走之前,曾與夏大寶青梅竹馬彼此相戀,并為這段戀情反抗父母的包辦婚姻,在前往教堂時不幸成為日軍慰安婦。直到貞貞做慰安婦回村治病時,她還是拒絕了夏大寶的求婚,因為在貞貞看來,夏大寶是出于愧疚和憐憫之心選擇娶她,并不是因為真正的愛情,她意識到“可以重新做一個人”從而選擇到革命圣地延安尋找光明。隱含作者通過書寫貞貞的戀愛與婚姻,來展現女性尋求自我解放、追求真正的愛情,以達到啟蒙廣大女性的目的。
(二)對解放區大眾的審視和批判
在小說《我在霞村的時候》中,通過敘述者“我”的眼睛,觀察到貞貞在日軍中所受的蹂躪,以及對革命事業的奉獻。這本是令人心酸、令人尊敬的女性革命者,但在霞村這個村里卻備受歧視。究其原因,這便是村民們狹隘的貞操觀念對貞貞的壓抑,隱含作者正是借敘述者“我”對霞村村民的厭惡,揭露出解放區占主導地位的傳統封建貞潔思想,以及由封建小農意識匯聚的無意識殺人團。
貞貞帶病回到村里,立刻陷入了“看”與“被看”的模式,這些看客們是以雜貨店老板和村里女人們為代表的霞村大眾,他們認為貞貞“病得連鼻子都沒有了,都是他爹劉福生的報應”,看客們沒有意識到貞貞為革命所做出的犧牲,而是仍舊以傳統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貞操觀來評判貞貞,一個以身體的被踐踏被損害為代價,直接貢獻民族國家、間接惠及父老鄉親的弱女子,只因失去了貞操便要被歧視和謾罵。占主導地位的思想仍是封建男權思想,這是一種卑劣的貞操意識。隱含作者是清醒的,她清晰地揭示出解放區所存在的封建殘余思想,并對小農生產習氣以及大眾們的國民劣根性進行了審視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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