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中祥林嫂形象再論

李淑俊

祥林嫂是魯迅短篇小說《祝福》中的女主人公，歷來被人們看作是被封建禮教迫害致死的舊式中國婦女形象。一直以來，人們大多關注祥林嫂身上淳樸、善良、勤勞的婦女形象，往往忽視了其內心對獨立人格的追求和頑強的求生意志。本文從兩方面對《祝福》中祥林嫂形象再解讀，力求客觀還原人物真實思想。

關鍵詞：祥林嫂;獨立人格;求生意志

《祝福》作為魯迅的一篇短篇小說，集中典型地反映了生活在舊中國下層社會的農村婦女的悲慘命運。從祥林嫂第一任丈夫祥林去世，到其四十歲左右在魯鎮新年的爆竹聲中死去，十余年間祥林嫂經歷了人間的一切苦難和不幸。傳統觀點認為，在祥林嫂的身上，鮮明地反映著純樸善良、刻苦耐勞的性格，集中地反映了封建制度、封建禮教迫害下舊中國婦女的悲慘命運。但卻忽視了祥林嫂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其對獨立人格的追求和內心頑強的求生意志。

一、對獨立人格的追求

首先，在中國兩千余年的封建社會中，婦女除遭受勞苦群眾所承受的一般性壓迫外，還承受著整個男權社會的壓迫。夫權則是套在她們身上的更為沉重的枷鎖。在傳統封建倫理道德觀念中，女性往往不會被當作獨立的個體來看待，她們不具有獨立的人格，更談不上獨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權利;她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生都從屬于男權的壓力之下，面對任何事情、任何處境唯有服從任命。

祥林嫂作為傳統女性，同樣不可避免地面臨著這樣的抉擇。但是，第一任丈夫去世后，祥林嫂何以能夠拋開婆婆和小叔子前往魯鎮打工？是祥林嫂秉承著“出嫁從夫”的訓示，想要守節至死，還是不滿足于婆婆對其人生的“規劃”，想要另擇夫婿？但不管是哪一種，都不是祥林嫂所能夠左右的。她沒有獨立選擇的權利，所以她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出逃。祥林嫂甘愿冒著違背夫權的大不韙選擇出逃，從人性本身來說，還是由于她的精神需求未得到滿足，可以解釋為她的出逃是為了爭得自由，爭得作為一個獨立個體最起碼的決定自身命運的選擇權，所以盡管她在魯鎮工作繁重，卻感到滿足。

然而，想要追求獨立的祥林嫂并沒有達到目的，婆家人像賣牲口一樣賣掉了她，祥林嫂悲憤之余大鬧婚禮，就連衛老婆子也覺得“異乎尋常”。祥林嫂從出逃到被捆綁，再到被塞進花轎拜天地，早已完成了維護女性貞潔的任務，何以要如此異乎尋常呢？科學的解釋就是她反抗別人對她的安排，她想要自己尋找幸福，這幸福不一定是自己找愛人（環境決定了祥林嫂的思想還不可能有如此奢侈的想法），但最起碼有選擇生活的自由。從祥林嫂婆婆的表現可以得出：祥林嫂的第一次婚姻本不幸福，從她在魯鎮感到很滿足中可以看出來。好不容易逃出又要再入虎穴，祥林嫂豈能不反抗？所以祥林嫂并非看不上婆婆為他選中的丈夫，而是用鮮血捍衛自己獨立的人格。

在祥林嫂兩次的反抗中，我們都看到了祥林嫂強烈地捍衛獨立的人格尊嚴，雖然生活在舊社會的祥林嫂本人并不具備“獨立人格”的概念，但其行為卻真實地詮釋了這種追求。

二、頑強的求生意志

縱觀祥林嫂的一生，可以說是苦難的一生。但在這比黃連還苦的日子里，祥林嫂也一度嘗出了甜頭。她身上的這種安分耐勞和淳樸，也客觀反映出對生活的希望和憧憬，哪怕僅僅是為了生存。

第二次來到魯鎮后，再次遭受厄運的祥林嫂，精神上又一次經受創傷：丈夫病死，作為祥林嫂精神主宰的兒子也被狼叼走，大伯來收屋，她又被趕出了賀家。一無所有的祥林嫂被迫前往魯鎮打工。生活芮然剝奪了她所有的親人，卻沒有澆滅她繼續生存的希望。一樣的魯鎮、一樣的東家，不一樣的是別人眼中不潔與令人“厭煩”的祥林嫂，四嬸阻止她干活，四叔不讓她沾手，柳媽等對她的悲哀“厭煩又唾棄”，對她的新故事嘲笑來嘲笑去，然而，世人的冷漠與無情并沒有擊垮祥林嫂生活下去的希望，她不去理會，“默默地跑街，掃地，洗菜，淘米”，對未來依然充滿著幻想，幻想現實有她生存的一席之地，她所尋求的依舊是精神上的滿足。

“到陰司會被閻羅大王據開來”，柳媽的恐嚇依然沒有嚇到祥林嫂，祥林嫂把歷年累積的錢十二千用來捐門檻，為自己贖罪。本以為以后會活的干干凈凈，怎料四嬸的一聲斷喝如晴天霹靂！遭受如此打擊，猶如木偶人一般的祥林嫂依然抗爭的活著，而且活了五年，雖然僅僅只是活著！可是在那樣一個世態炎涼、冷漠無情的大環境中，活著是一種怎樣的痛苦？生活的痛楚（她分明已經純乎是一個乞丐了），再加上精神上的慘苦，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撐著祥林嫂？在對“我”的提問中似乎能找到答案：今生不能活的圓滿，希望在來世吧！“我”雖然給了她一個比較模棱兩可的解釋，但她終于等來了愿意解答她疑惑的人（從祥林嫂后來的情況看冷漠的魯鎮世界是不可能有人愿意搭理她的），于是她走了，帶著對死后的一種希望！死后的另一種“生存”！可以說，祥林嫂的精神是異常堅韌的，對“生存”的渴求更是令人震撼的！

祥林嫂雖然是個悲劇人物，但她身上的這些精神特質足以影響當時“彷徨”的人們。魯迅先生寫《彷徨》時，恰逢五四退潮期最黑暗最反動之時，他在《希望》中曾經寫道：“希望，希望，用希望的盾，抗拒空虛中的黑暗的襲來”祥林嫂作為舊時代的勞動婦女，其身上交織的希望與失望的矛盾，也折射出魯迅先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