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日本文學中妖怪文學的魅力

蘇媛

摘要：妖怪文化豐富了日本文化的種類，客觀世界里科技飛速發展的同時，在日本人的主觀世界里，妖怪文化仍然占據著一席之地。妖怪文學起源悠久、受眾廣泛，并且輻射到其他領域，傳播到其他國家。研究和探討日本妖怪文學是有深刻意義的。本稿從妖怪文學的淵源及發展，妖怪文學的魅力所在，妖怪文學在當代的價值和意義三個方面來演繹妖怪文學的魅力所在。并且在結語中對于妖怪文化資源不遜于日本的中國妖怪文學的發展，提出一點微不足道的想法。

關鍵詞：日本文學;妖怪文化;妖怪文學

“妖怪”的說法在中國和日本都是古來有之，然而意義又有些微的差異。中國所說“妖怪”通常指草木、除人之外的動物等變成的精靈;而日本傳統的民間信仰認為，超出人類理解奇怪、異常的現象或因此引起的，具有非常的不可思議的力量的事物，都能被稱之為妖怪「ようかい」。

怪談異志在日本國土上遍布迭出，不僅可以追蹤出妖怪的譜系，甚至可以細致到開“妖怪學”深入研究的程度。能做到這些，除開豐富的民間傳說基礎，妖怪文學對妖怪形象的定型功不可沒。妖怪文學對妖怪文化生存發展所給予的支持力是巨大的，而妖怪文學也在刻畫妖怪形象，編纂妖怪故事中暗合了日本人獨特的美學觀，獨一無二的魅力吸引了古往今來無數的讀者。

一、妖怪文學的淵源和發展

日本的妖怪文化的歷史比妖怪文學的歷史久遠的多。妖怪文化的歷史可追溯至距今一萬年前的繩紋時代。繩紋人過著狩獵、采集、漁撈的生活，面對超出理解范圍的事物或現象，他們既惶恐又充滿敬畏，同時想象力也被激發，并最終催生出各種形形色色的妖怪來。日本有這樣的一句川柳——“鬼怪現原形，原是枯芒草”，意即為：以為自己看到了幽靈，定睛一看，卻發現只是干枯的芒草。這一句川柳是古代口本民眾對于未知事物和現象產生恐怖心理的寫照。在科學技術水平有限、人們對自然認知程度有限的過去，這些最早的妖怪是自然災難性力量的象征，也是人們對自然力量恐怖或敬畏之心的反映。

其實在沒有歸類于妖怪文學的作品中，妖怪的蹤影也比比皆是。例如日本的創世神話《古亊記》中被佐須之男斬殺的八岐大蛇、被譽為“日本紅樓”的《源氏物語》中心懷嫉恨而化為鬼怪報復紫姬的六條妃、以及被歷代文學作品一遍遍神化的第一陰陽師安倍晴明。

據民俗研究家統計，日本只有約10%的妖怪是本土產生，大多數的妖怪是由外傳入，其中占比最大的就是中國。從平安時代開始，日本與中國文化的交流頻繁，中國的妖怪文化也傳到日本，并被日本人廣泛接受。很多大妖的原型就是來自于中國《山海經》等異志中，比如日本三大妖怪之一，大天狗「おおてんぐ」。平安年代是妖怪文化發展的巔峰期。由于當時統治階層的無能，權利集團內部斗爭頻繁，底層人民苦不堪言。再加上當時日本京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天災人禍：大地震、大火、洪災等情形不斷涌現，因此人心惶惶，社會動蕩不安。統治階層對此束手無策，于是把種種社會矛盾，天災人禍歸結于鬼神妖怪。官方甚至還專門設置了一種專門從事驅妖的職業——陰陽師。在官方的推動下，妖怪從此由單純的傳說變成了一種確確實實的信仰。

室町時期最有名的妖怪畫《百鬼夜行繪卷》，描畫了琵琶、傘、木魚、鍋等各種舊物品因為要被人們丟棄，一怒之下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妖怪半夜出來游行的場景。此畫被譽為日本妖怪畫的鼻祖。

江戶時期，有《百物語》等代表作，流行怪談會。《百物語》創造了一個幽冥的世界。怪談的解說者為了追求人們所不知的怪談、妖怪，結果由個人創作的妖怪增長迅速。這一時期，日本妖怪史和繪畫史上里程碑的人物——鳥山石燕從《和漢三才圖會》和傳統日本民間故事中搜集了大量素材，并整理成系譜，傾其一生完成了《畫圖百鬼夜行》、《今昔畫圖續百鬼》、《今昔百鬼拾遺》、《畫圖百器徒然袋》這四冊妖怪畫卷，共描繪二百零七種妖怪，確立了今日我們所見到的日本妖怪的原型，不僅在當時引起轟動，至今也是妖怪相關作品創作者的重要靈感源泉。

江戶之后，妖怪文學才真正蓬勃起來，小泉八云的《怪談》，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春雨物語》，京極夏彥《百物語》系列、《百鬼夜行》系列等等是更為貼近現代人口味的文學創作。上田秋成的《雨月物語》被譽為是日本文學史上怪談小說的巔峰之作。這些經典是談及日本妖怪繞不開的著作，除此之外，關于妖怪的著作也熱了起來。井上圓了的《妖怪玄談》《妖怪學講義》等;柳田國男的《妖怪講義》《全國妖怪世典》《都市百鬼夜行見聞》《現世與幻想》等。

二、妖怪文學的生命力

妖怪文學之所以源遠流長而魅力不減，必然是其有獨特的閃光之處。首先，是對于妖怪形象的刻畫上，其原型是相對固定的，有鮮明的性格，獨特的或恐怖或是美艷的外表，有可以娓娓道來的故事。這些妖怪身后的傳說往往又凄涼悲苦，這些故事似乎是飽含同情，又似乎是對于社會不公的抨擊，讓人感同身受之下也接受了妖怪們有血有肉的形象。造型化的作用是巨大的，與中國很多妖怪命運對比則更能體現出其作用。《山海經》中很多妖怪的形象都是一兩筆的抽象刻畫，而故事也是語焉不詳，并不能讓讀者留下深刻而清晰的印象。而日本妖怪的形象卻在代代文字中一遍遍清晰化，令讀者懷有心理上的認同感。

妖怪個性的復雜化也是其魅力的體現。柳田國男認為，日本妖怪最大特征就在于它具有兩面性，善惡可以互相轉換。不同于世界各地將妖怪定性為邪惡的代名詞，日本的妖怪有一種與人類相比更為直接而簡單的情感，愛之令其生，恨之令其死。比如座敷童子，好好供奉可以保佑家宅平安，但是惡意相對則會引來嚴厲的報復。這種兩面的性格是日本怪談中人與妖怪的羈絆引人入勝的原因之一。

自《源氏物語》以來“物哀”與“幽玄”之美深入日本國民的靈魂。“幽玄”是日本文人所崇尚的優美、朦朧、幽暗、神秘、空靈、超現實等審美情趣的高度概括，而妖怪文學恰好能夠滿足這樣的審美志趣。無論是將優美、神圣賦予妖怪，尊之為神，還是將神秘、幽暗賦予妖怪，惡之如魔，超現實的妖怪文學都給了創作者充足的空間，這點空間創造了距離的“美”。

妖怪文學作為通俗文學，可以流傳于升斗小民之間，也可以盛行在鐘鳴鼎食之家，它的親和力和對受眾的包容力是很大的。人類本身就有一種對于神秘現象的好奇和窺探心理，這一點不會因為人種和時代而改變。而日本妖怪文學則因其獨特的魅力，在世界范圍內都有一定的影響力。縱向上來說的話，更是世世代代延續至今，從來沒有因為時代的改變而失去它的魅力。

妖怪文學與妖怪文化緊緊結合在一起，融入在日本的社會民俗中，不可分割。比如傳統節日——盂蘭盆節，也就是中國的中元節，被定為國家的法定節假日。傳說這是一年中鬼門大開，百鬼夜游的日子，人們會進行撒豆驅鬼儀式，去除霉運，迎進福來。又如日本數量眾多的神社，供奉著能給人們帶來好運的強大妖怪。神社初拜「初詣（はつも）」更是新年辭舊迎新必做的事。也就是說，只要日本傳統文化不會消失，妖怪文學就有賴以生存的文化土壤。

三、妖怪文學在當代的價值和意義

妖怪文學在當代的價值是巨大的。在文學創作方面，不僅怪談、物語等層出不窮，更是因為妖怪其本身的特點，很容易創造詭異，驚悚緊張的氣氛，對于后世懸疑推理小說的創作起到了非常大的啟發作用。京極夏彥的妖怪推理系列即是此中代表。更有作家針對近現代以來日本社會的種種劇變，利用妖怪來表現自己的體悟，比如芥川龍之介的《河童》，講述了資本主義的社會本質與異化的故事。

此外，妖怪文學更是深深融入到ACG（Animation，Comic，Game）文化之中。水木茂創作了經典的漫畫《鬼太郎》;諸如《夏目友人帳》《怪化貓》《犬夜叉》等動畫也以精致夢幻的畫面，奇幻曲折的情節收獲到觀眾的喜愛。游戲中的妖怪元素就更為明顯，神秘莫測的妖術，離奇的傳說，怪誕的外形，極為適合編入游戲劇情，設為游戲角色。中國網易公司以陰陽師安倍晴明與日本妖怪為藍本，開發了風靡一時的手機游戲《陰陽師》。此外，以各個怪談著作改編的影視等等作品不勝枚舉。這些都說明，在現代，妖怪文學并不是什么落后于時代的精神垃圾，而是能進行無數次再創造，帶來精神收益和物質收益的寶庫。

四、結語

被稱為“妖怪博士”的井上圓了創造了“妖怪學”這個名詞，還成立了妖怪研究會，著有《妖怪玄談》《妖怪學講義》等;在他之后，著名民俗家柳田國男使妖怪學研究更為系統。最近，更是有大學將妖怪學搬上講臺，吸引了眾多的日本和外國的學生聽課。相比日本來說，中國的妖怪文學資源是非常多的，只《山海經》一書中記載的神怪異獸就有400多只;隨意翻閱史書，各種奇聞逸事可信手拈來，可是我們的妖怪數量多，形象鮮明的少;文學作品眾多，但是不能統一成體系，很多都是文人閑時消遣之作，比如《子不語》《閱微草堂筆記》等，經典《聊齋》也往往是諷世意義更被看重;而主流文學一向是很少有奇幻題材的，反而是新興的網絡文學對奇幻題材似乎情有獨鐘。然而這改變不了妖怪文學不被正視的局面，奇幻題材的書籍多被歸類于暢銷書，而非文學;妖怪研究只是民俗學之下的一個小分支，而不能獨立成一門學問。如果中國的妖怪文學也要綻放出奪人的魅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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