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方
文化失調、文化斷裂、精神無處安放是當前鄉村治理的癥結所在。日漸式微的鄉村社會文化認同,嚴重影響著鄉村文化價值以及鄉村文化自信的實現,阻礙著鄉村社會的發展進程。振興鄉村文化是鄉村治理能力與體系現代化的迫切需求。因此,厘清當前鄉村文化認同危機,并提出重構策略,這對于破解鄉村治理問題,實現鄉村治理現代化意義重大。
一、鄉村治理與文化認同
文化認同是指人們對某種文化接受、認可,并達成共識,影響著思維、價值、行為等共同模式的形式。這種情感認同,是對價值觀的肯定性體認,有利于集體意識以及文化共同體的形成。文化認同體系按照程度一般分為三層:文化形式—文化規范—文化價值,對應于文化認同的表現層、保護層、核心層,并且三者是相互影響、相互作用。鄉村文化認同感使鄉村社會群體具有相同的文化符號、共同的生活理想與思維方式,既影響參與鄉村文化建設的意愿,又影響人的行為的規制能力。鄉村文化認同感越強,對人的行為預期越明確,個體越能明白自身行為的價值與意義,最終形成一致的觀念與行為。這是一種軟治理,也是不可或缺的治理方式,是鄉村治理體系的重要構成。
二、鄉村文化認同危機
(一)文化形式邊緣化
基于現代性的強勢沖擊,鄉村傳統公共文化活動日益式微,傳統文化形式趨于邊緣化。如傳統民俗廟會漸趨衰落;民俗節慶失去往日熱鬧;傳統藝人因生活壓力,無力支撐技藝傳承;手工藝品、地方傳統戲曲面臨存續危機。更為嚴重的是,承載著中華民族文化基因的村莊數量也在不斷減少,據不完全統計,從2000年的360萬個村落到現在只剩不到200萬個,近十年來有近90萬個中國村落消失。
鄉村文化形式邊緣化不僅表現在文化形式的瀕臨消失,更多表現在尚存的文化形式中原有的文化象征功能也逐漸喪失,如祠堂、古院落等因過度商業開發,其內在文化意義逐漸流失。曾經備受歡迎的民俗節慶雖然尚在,但已冷清,其承載情感的功能已大不如從前。而一些不良文化行為卷入村民的日常生活,使得鄉村文化形式變得庸俗。這些傳統的鄉村文化形式已與村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形成矛盾。
(二)文化規范弱化
中國鄉村的差序格局意味著傳統中國鄉村是關系社會——人與人之間是依賴關系,而市場經濟的發展使整個社會變得“物化”——物的依賴關系。鄉村原有的包括倫理文化、鄉規民約等在內的非正式制度——“軟控制”,在鄉村社會結構中自然呈現,潛移默化地滲透影響著鄉村人的日常。但當前物化社會使得鄉村原有的倫理價值體系逐步被消解,其規范約束功能逐漸弱化。
具體來說包括鄉村精神文化秩序與民俗規范秩序兩個層面。鄉村精神文化秩序指道德秩序,譬如父慈子孝、鄉鄰相扶相助、尊老愛幼等道德被鄉村人高度認同。但當前物化社會逐漸動搖了這種傳統道德權威,其規范性功能被逐漸消解,出現親情日漸冷漠、孝道日漸衰落、守望相助日漸遠離等不和諧現象。鄉村民俗規范秩序指包括鄉規民俗在內的非正式制度與文化規則,其蘊含的價值觀念要通過教化入心,變為行為自覺,實現以文化人的治理目標。但當前物化社會使得傳統鄉村民俗規范逐漸被解構,其規范鄉村秩序、調節行為規范的功能大大減弱。
(三)文化價值分化
在長期的生產生活實踐中形成的鄉村文化具有無法言語的價值認同,這種認同是鄉村文化認同的內核。近年來,隨著現代經濟文化闖入鄉村社會,禮俗秩序逐漸瓦解。傳統家族中的親密關系正在疏遠,家族成員沒有承擔應有的責任;年輕一代對家鄉故土的認同逐漸淡化;外出打工群體因生計壓力等,逐漸遠離傳統的禮儀習俗;貧富差距的拉大,使得村民心理失衡,政治信仰消融,封建迷信行為頻現。這些不良現象的蔓延,正在消解鄉村文化核心價值,鄉村文化原有價值共識逐漸分化,價值理念呈現出“舊的無力,新建不足”,鄉村文化價值體系亟須重塑。
三、以“三治融合互動”筑鄉村文化認同
(一)自治:明確村民的主體地位,創設多元化文化形式
盡管政府在鄉村公共文化建設中承擔主導性角色,但其服務缺乏精準性,難以有效匹配人的文化需求。村民是鄉村文化的創造者與分享者,如若無他們的深度參與,也就無鄉村文化的內涵式發展,尤其是在當前農民流動性強、背井離鄉加劇的背景下。因此,村民自身以及他們組建的鄉村社會組織理應成為鄉村建設的主體。一是重塑文化價值觀,強化村民主體性。要糾正“鄉村文化消失”的錯誤思想,認識到鄉村文化為適應現代性新環境,將會以新的表現形式呈現。要樹立鄉村文化自信,并實現文化自覺。針對群體特點開展多樣化教育與宣傳,提升其文化意識與主體責任。二是培育文化自治組織,形塑現代參與能力。除提供公共文化服務之外,還可進行鄉村文化傳承、傳播、挖掘與創作等。可依愛好、年齡等標準組建各類文化組織,如秧歌隊、戲曲組織等,以公共文化民俗活動為紐帶,將村民組織起來,激發村民參與鄉村文化建設,增強村民思考、議事與交流等能力。但需要注意的是,包括文化自治組織在內的鄉村自治組織的培育是個長期性的過程,目前鄉村自治尚需完善。
創設多元化的鄉村文化形式:第一,深挖鄉村傳統文化價值,以價值吸引傳承。整合提煉地方特色文化形式,進行重點挖掘推廣,使其綻放文化魅力,喚醒村民的認同感與歸屬感,讓鄉村記憶能夠得到傳承。第二,融入時代文化元素,尋求鄉村傳統文化形式再現生機。通過利用數字化技術等,創造群眾喜聞樂見的文化形式。第三,加大對鄉村特色文化的推介力度,尋求鄉村文化走出去。
(二)法治:文化與制度規約相融合,重塑鄉村文化規范
法治通常指硬法之治,其與鄉村生活之間存在張力,使得實效性不足。包括鄉規民約在內的非正式制度是軟法,縱覽鄉村歷史,軟法之治更符合鄉村人的日常,更有利于民主與現代法治觀念的生成。因此,鄉村文化發展需要軟硬法綜合規制與互動,堅守硬法底線,善用軟法規制。一是任何軟法都需遵循國家法律。鄉規民約的內容、表現形式以及實施過程要合法合理。二是善用軟法規制,促進軟法發展。鄉規民約是以鄉村人易于接受的柔性方式,將法治、規則意識嵌入到鄉村人內心深處。這也是一個動態演變的過程,只有重塑現代化的鄉規民約,才能更好地規范鄉村人的行為模式。總之,成功的鄉村治理, 需民俗規范與制度化規范相融合并良性互動,堅守法治精神,從現代公共治理和傳統人文精神中找到雙重支點,培育農民的法治精神,努力實現鄉村人文化認同的文化歸屬。
(三)德治:擴大鄉村文化資本,彌合鄉村文化價值分歧
鄉村公共文化資源,是村民參與文化建設、形成認同與合作的重要基礎。鄉村文化資本越高,文化認同越強。在鄉村治理的背景下,如何盤活鄉村資源,擴大文化資本總量,是破解鄉村文化價值分化、實現文化認同的關鍵問題。
1.深挖鄉村傳統文化價值,實現鄉村傳統文化的個性化與創新性發展。鄉村文化既要有文化遺產,更要有精神哲學層面的內在文化。古老建筑、農耕時代工具、傳統生活用具等外在物態文化,以及婚喪禮俗等內在行為文化,寄托著鄉村人的精神追求,是鄉村文化的記憶符號。因此,注重地方文化的統計分類、保護與維修利用,分門別類地開展多元化的鄉村文化展,活化鄉村記憶,使封存的鄉村傳統文化魅力得以綻放;此外,要以適宜的多樣化的推介形式宣傳鄉村傳統文化的歷史與文化價值,促進鄉村傳統文化的生長。要杜絕千篇一律的發展模式,注重地域性特色的深挖,要與鄉村新產業發展需要相結合,創新性地探索多元化的融合方式,實現互促互進良性發展。
2.加大文化產品與文化服務供給,彰顯文化時代關懷。村民日益增長的文化需求,需要文化更多地生產與輸出。一是發揮農民的主體作用。改變過去“等、靠、要”思想,明確主體身份,以行動自覺來挖掘身邊文化資源。積極參與文化自治組織,創造出鄉村人喜聞樂見的鄉村文化產品與服務。二是強化政府主導作用。強化頂層設計,做好相關協調推進,調研村民的文化需求,注重與日常生活的緊密結合,有效供給優質文化產品與服務。三是以市場為載體,提升鄉村文化資源供給效能。在文化資源開發、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注重資本要素的流動,以市場效能促動高質量供給鄉村文化產品與服務。多管齊下,以高質量的鄉村文化產品與服務滿足當前農民對美好生活的需要。
3.建構現代化鄉村文化話語與鄉村文化形象。從內容與媒介來說,當前鄉村公共文化知識的宣傳與傳播,應以生產生活活動話題為載體,著眼于借助社區微信公眾號、社區網站等現代日常工具,在信息共享中密切聯系。宣傳風格要注重生活化、具象化,使硬知識軟化,達到情感的共鳴、共振,增加村民參與鄉村文化建設的熱情等。
四、總結與展望
鄉村文化認同問題會影響鄉村治理的實效。基于此,本文重點討論了現代化沖擊加速鄉村文化的認同危機:形式邊緣化、規范弱化、價值分化,和需以“三治融合互動”為重構邏輯:以自治創設多元化文化形式,以法治重塑鄉村文化規范,以德治彌合鄉村文化價值分歧,來合力構筑鄉村文化認同。本文不足之處在于只是探討了鄉村文化認同重構的一個方向,對于如何實現鄉村文化的現代化轉型,使其更符合現代村民日常的“慣習”?如何將這種重構邏輯更有效地落地?還有待于在實踐中進行創新性地開拓。總之,在鄉村治理的探索中,文化認同重構是一個歷久彌新的課題。當前我們應堅定的文化自信,讓我們有絕對的信心實現鄉村文化的魅力綻放,但要完全實現文化認同,需要走的路還很長。
【本文系河南省教育廳2019年度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指導性計劃項目“新鄉賢文化視閾下河南省鄉村治理實踐的優化路徑研究”(2019-ZDJH-412)、2017年度信陽師范學院青年科研基金項目“新鄉賢文化視閾下鄉村治理問題研究”(2017-QN-001)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單位:信陽師范學院法學與社會學學院)